真實的第五次戰役志願軍大潰敗實錄 - 摘自《遠東:朝鮮戰爭》 作者:王樹增
對於美軍可能的反擊,彭德懷有思想準備。
為了防止中國軍隊撤退時被美軍尾追,防止第四次戰役後期曾出現的被動局面重演,21日,彭德懷給第三兵團、第九兵團、第十九兵團、人民軍前線指揮部打電報,並報軍委和金日成 ,明確規定各兵團撤退時一定要留一個師至一個軍的兵力監視和阻擊美軍,從撤退的位置起,要採取節節阻擊的方式掩護主力轉移。在詳細地規定了各兵團的撤退路線後,彭德懷還是不放心,第二天又急電各軍:“根據敵人以前的習慣,在我軍停止進攻後,往往利用其高度機械化條件,對我進行‘磁性戰術’(即緊隨我軍追擊),企圖消耗疲勞我軍。在我軍北移休整時,敵軍會尾隨我軍北進是肯定的。
但敵進攻速度的快慢情況,則以我軍實施機動防禦打得好壞而定。此次北撤時,我軍最後抵抗線,亦即原第五次戰役反攻發起時的陣地線為限。”
為避免各軍同時撤退兵力密集,彭德懷命令擔任此一戰預備隊的第三十九平提前撤退。 但是,致命的是,中國軍隊是在“第五次戰役勝利結束”的思想大背景下開始北移的,絕大多數官兵認為北移是“得勝回師”的行動。即使意識到自己部隊嚴重的疲勞、飢餓的現狀,但很少有人能夠十分客觀地正視目前是疲憊之軍的大規模撤退。如此數個兵團幾十萬人的轉移撤退,如果沒有極其冷靜、極其嚴密的組織和控制,一旦敵情變化,很容易造成混亂,甚至導致大規模的潰敗。中國軍隊各級指揮員,包括兵團一級的高級指揮員,對美軍反擊的速度、規模和兇猛程度嚴重估計不足,撤退計劃制定得不周密,對志願軍總部的撤退計劃落實得不堅決,有的兵團甚至沒有按照總部的撤退計劃執行。在軍事指揮上,撤退中沒有嚴密控制公路要點,遭敵阻擊時戰術單調,加上各部隊之間的協同鬆散,於是造成很多致命的空隙。在這種情況下,一旦美軍突破前沿,向縱深以機械化突擊速度突進就必將使中國軍隊防不勝防。而中國軍隊中個別指揮員在發生危機的時刻,表現得驚慌失措指揮混亂。這一切,使災難的發生已經不可避免。
這是中國軍隊在第五次戰役的第二階段戰鬥結束後開始向北轉移時的最客觀、最真實的現實。
美軍的反擊是經過長時間的籌劃並在精密組織下進行的,是美軍由朝鮮戰爭爆發以來所進行的最大規模的全線反擊,范弗里特為這次反擊行動制定的初步目標依舊是“堪薩斯線”。
“堪薩斯線”,是“撕裂作戰”沒有達成的目標,即從臨津江口向東到漣川,而後沿着三八線南側連接永平、華川、楊口、大浦里所構成的一條防禦線,這是朝鮮國立東西最窄、被認為最容易實施防禦的一條線。
“堪薩斯線”將是一條對朝鮮半島來說十分重要的線。是在軍事上美國一方一直追求的一條線。也是在政治上中國一方一直不能容忍的一條線。然而它卻正是最接近戰爭結束後交戰雙方所劃定的“軍事分界線”的一條線。
美第八集團軍全線反擊的部署是:西線漢城正面的美第一軍向東並列配置南朝鮮第一師、美騎兵一師、美第二十五師、英二十八旅(由二十七旅改編而成)和加拿大旅,其正面是中國軍隊的第六十五、第六十四、第六十三軍,進攻方向是漣川。鐵原。
中線的美第九軍從西向東配置南朝鮮第二師、美第二十四師、南朝鮮第六師和美第七師,其正面是中國軍隊的第六十三。
第六十、第十五軍,進攻方向是金化、華川。“美第十軍在洪川北側至下珍富里的70公里的戰線上,由西向東並列配置美第一陸戰師、一八七空降團、美第二師和美第三師,與東海岸的南朝鮮第一軍團策應,集中捕捉由於中國軍隊發動的第二次春季戰役所形成的凸部里的中國第十五軍、第二十軍、第二十七軍和第十二軍。在這個地段的具體分工是:陸戰一師負責威蹄、寒溪公路以西地段,進攻目標為楊口;美第二師和空降團負責該公路以東地段,進攻目標是群蹄;美第三師配屬南朝鮮第八、第九師以蒼村里為進攻目標。
所謂“捕捉中國軍隊”的含義是:在以往直線平推戰術的基礎上,增加機動力量,恢復在戰場上的野戰式作戰,強調部隊突破前沿後即向對方的“根部”猛烈突擊。這是范弗里特對其前任李奇微北進戰術的修正,其中范弗里特居然吸收了中國軍隊“迅猛穿插”、“切斷後路”、“迂迴包圍”等戰術特點。
戰爭進行到此時,在前線上作戰的南朝鮮軍隊只剩下一個軍了。直接與中國軍隊在一線作戰的已都是美軍最精銳的部隊。
5月22日,美軍在400公里的戰線上同時開始了反擊行動。
西線的騎兵一師一天之內就推進到議政府一線。中線的美第九軍以美第七師為右翼,第二十四師為左翼,於24日進至加平。
東線的美第十軍軍長阿爾蒙德對反擊發動以來部隊每天僅僅推進四五公里感到極其不滿,認為這樣的速度絕不可能致中國軍隊於死地。於是命令美第三師立即對突擊到三七線附近對下珍富里的中國軍隊進行夾擊,同時把空降一八七團配屬給美第二師,命令他們從中國軍隊暴露的寬大側翼上,沿着洪川至磷蹄公路一線向昭陽江突擊。美軍的前鋒部隊在主力穩固推進的同時,組織起若干支以坦克為主的“特遣突擊隊”,開始在全線進行猛烈的穿插,把中國軍隊在戰線上割裂開。阿爾蒙德軍長給美第二師師長拉夫納少將的命令是:“第二師在寒溪附近,以一個步兵營、兩個坦克連和部分工兵,迅速組成特遣隊,自今日十二時,沿寒溪、陰陽里軸線前進,在陰陽里附近占領橋頭堡,切斷敵人之退路。”
在這次美軍發動的反擊作戰中,突出的特點是各部隊組織“特遣突擊隊”,在中國軍隊的陣地間“打穿插”,其中有騎兵第一師組織的以七團為主的突擊隊,有美第二十五師組織的“德爾溫裝甲支隊”,而最著名的就是阿爾蒙德將軍親自組織的一支坦克突擊支隊。
坦克突擊支隊的突擊方向是中國軍隊最敏感的腰部。如果這裡一旦被突擊穿插進入,那麼中國軍隊在先前的戰鬥中穿插得最遠的幾萬官兵將會被分割在三八線以南,從而陷入美軍的包圍。
23日早,空降一八七團兩個營在大量炮兵和飛機的支援下,經過一個白天的戰鬥,突破了中國第十五軍的阻擊陣地,奪取了寒溪以北八公里處的外後洞,為坦克突擊支隊創造了出擊的條件。
24日上午9時30分,阿爾蒙德命令坦克突擊支隊兩個小時之內出擊。 這支美式的穿插部隊的組成相當於一個團的規模:它由空降一八七團一個步兵營、第七十二坦克營、一個情報偵察分隊。
一個炮兵連、一個工兵連和四輛M-16自行高射機槍編成,隊長是空降團副團長蓋爾哈特上校。其前鋒,是一支被稱為“紐曼尖兵”的先頭部隊,由一個坦克排、一個情報偵察分隊和一個工兵排組成,規模不足一個連,指揮官是坦克營的副營長紐曼少校。
兩輛M-4坦克和兩輛A-3坦克,加上兩輛吉普車和兩輛卡車,以及不到40名的士兵在風和日麗的春天景象中出發了。
如此小規模的一支部隊敢於在龐大的中國軍隊中間衝過去,這對美軍來講是以往絕對不可想象的事情。因此,“紐曼尖兵”的突擊過程,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中國軍隊此時的狀態。
中午,“紐曼尖兵”出發的時候,紐曼少校發現他的頭頂上盤旋着一架直升機。他對這架飛機沒有太在意,認為那也許是師里或軍里派出的偵察飛機,至於這架飛機為什麼總在他的頭頂上嗡嗡,他除了感到討厭之外就什麼都沒想了——他正忙着指揮他的工兵——他怕中國士兵在他前進的路上埋了地雷,他命令坦克停下來待命,讓工兵探雷班先上去摸摸情況再說。這時,頭頂上的那架直升機降落了,走出來的人把紐曼嚇了一跳,是軍長阿爾蒙德。
阿爾蒙德問:“為什麼停下來?”沒等紐曼說出理由,阿爾蒙德揮動指揮棒暴躁地大聲喊,“我剛從自隱里飛過來,在那裡中國人正等着你們!立即給我前進!我不在乎什麼地雷!以每小時三十二公里的速度給我前進!”
紐曼立即跳上坦克,命令出發。這支隊伍沿着公路如同進入無人之境似地高速前進。公路兩側不斷跳出中國士兵向坦克發射火箭彈,有時甚至一下擁出10多個中國士兵把炸藥包扔在坦克的裝甲上。紐曼命令不准停下來,一邊用火力還擊,一邊依舊保持高速度。在距離自隱里兩公里的地方,空中的聯絡飛機投下來通信筒,它通知紐曼:“很多敵人正埋伏在前方公路的東側,如果請求實施空中攻擊,請以黃色信號彈為標記。”
然而,紐曼不願意因等待空軍的攻擊而讓坦克停下來,他命令繼續前進。坦克發射了30多發炮彈,不但衝過了中國軍隊的阻擊陣地,而且還俘虜了30名中國士兵。繼續前進時,“紐曼尖兵”遇到了中國軍隊200多人的阻擊。紐曼命令坦克炮火掩護,他帶着士兵往村莊裡沖,中國軍隊阻擊對抗了一會兒之後,撤退了,留下20多名傷員。
“紐曼尖兵”繼續前進,在沙峙里附近,發現大約80多名中國士兵牽着20多匹騾馬在公路上行進。好像這些中國士兵想不到在這裡會出現美軍,於是在距離100多米的時候雙方才交火。這是一支中國軍隊轉移中的迫擊炮兵隊伍,交火10分鐘,中國士兵迅速退卻了。
再前進一公里,通過與主力部隊的聯繫,紐曼才發現自己跑得太快了。這時,前方不遠的地方,有黑壓壓的一大隊中國士兵在急促地行走。聯絡飛機的通信閣又投了下來:“在你北方一點五公里處,至少有四千名敵人迎你們而來!請你等待空軍的進攻之後再行動!”
紐曼命令繼續前進,坦克排排長表示擔心,認為還是應該回去和主力會合,因為前方肯定是掩護中國軍隊主力撤退的大部隊。紐曼說:“如果你想回去的話你就回去,不過你會碰見阿爾蒙德那個老傢伙的。”
紐曼乘坐的坦克沒走多遠,便看見了中國軍隊大規模的阻擊陣形。這時美軍空軍的飛機來了,是一群大編隊的噴氣式飛機,它們對中國軍隊進行了“連紐曼都能感到發動機熱度的超低空的凝固汽油彈攻擊”。中國軍隊在猛烈的空中打擊下不得不趕緊撤退,紐曼趁機帶領他的坦克發動了衝擊。在前進到青邱里的山口時,紐曼看見了昭陽江。
昭陽江,中國軍隊發動第五次戰役“第二次春季攻勢”的出發點。 江岸上狼藉一片。被打壞的美國汽車零亂地丟棄在野地中,到處是美軍的補給品和裝備品。中國士兵沒能來得及把這些戰利品運走,於是放火燒毀,江岸邊濃煙蔽日。沿着昭陽江北岸撤退的中國軍隊正在急促地奔跑。
一個小時後,坦克突擊支隊的主力到達。 紐曼立即渡過了昭陽江,在江北岸占領了渡口。 美軍的這支小規模坦克突擊支隊,三個小時之內在中國軍隊的腰腹部北進了20公里,渡過了重要的天然屏障昭陽江。這顯露出中國軍隊在撤退掩護中的疏漏和間隙是多麼地大。更重要的是,“紐曼尖兵”突破的是中國軍隊最需要重點防範的地段,在這個地段讓美軍輕易地沿着洪川至磷蹄的公路斜插進來,等於在東線撤退的中國軍隊的腰部斜插進了一刀,也就是說,不但還遠在三七線附近沒有來得及撤退的中國第十二、第二十七軍等部隊,在彭德懷下達撤退命令的第三天,就已經腹背受敵了,而且中線的第十五軍、第六十軍的右翼也已經完全暴露了。
由於緊隨突擊隊的美第十軍迅猛地向北插進,西線和中線中國軍隊面臨的局面更加危急了。
西線,由於南朝鮮第一師的進攻,北朝鮮第一軍團撤退至江山一線,中國第六十五軍的右翼完全暴露,不得不自議政府、清平里一線撤退。為了保持防線不至於崩潰,彭德懷命令第六十五軍無論如何要在議政府一線阻擊美軍20天。20天,對於已處於險境的第六十五軍來講太艱難了,在美軍的猛烈攻擊下,不到五天,第六十五軍的陣地就被美軍突破了。這樣,中國第三兵團和第十九兵團之間本來就存在的缺口完全裂開了,美騎兵第一師、第二十五師、英二十八旅、加拿大旅和南朝鮮第二師開始沿着這個缺口大肆向北挺進。
中線,南朝鮮第六師、美第二十四師已經突進濟寧里、城蝗堂地區,並控制了加平以東的北漢江南岸渡口,而美第七師、陸戰一師已經接近春川,致使中國第六十軍方向出現危機。第六十軍一八零師因有8000餘傷員沒有轉移,沒有撤退,依舊還在原地阻擊,而它的兩翼完全是美軍,至此,一八零師實際上已經被美軍割裂孤立。第九兵團的第二十軍,與在九萬里附近實施空降的美軍發生猛烈戰鬥,而第二十七軍被美軍阻隔在富坪里以南、洪川至麟蹄公路東西兩側的桃木洞、玉山洞、縣裡地區,無法執行被賦予的沿昭陽江阻擊美軍的任務。配屬於第九兵團的第十二軍也被美軍割裂,而其在第五次戰役第二階段戰鬥中穿插得最遠的三十一師九十一團則被遠遠地孤立於三巨里附近,與軍師部都已經失去聯繫。
這樣,中國軍隊預定的機動防禦戰線還沒有來得及形成,就被美軍在西線的加平和東線的麟蹄各個分割,處於分散撤退所將面臨的重重險境之中。
彭德懷發出急電,要求各部隊一定要克服困難,有計劃地布置掩護,同時選擇有利地形和時機求得殲滅美軍一部。彭德懷知道,只有遏制美軍的進攻,否則不但不能把傷員運回來,主力也要受到損失。
中國第十九兵團第六十三軍軍長傅崇碧在飢餓難忍的時候分到了一把炒黃豆,但是讓他不能忍受的還不是飢餓,而是目前戰線上混亂的局勢。當面的幾個美軍師已經包抄到了第六十三軍的兩翼,一路美軍以坦克搭乘步兵沿漢江西岸在向第六十三軍的背後迂迴,如果再不下決心,全軍的撤退後路就沒有了。
撤!這個仗不能再這樣打了! 下達了撤退的命令之後,傅崇碧軍長跟隨軍指揮部渡漢江北撤。一八七師跟隨軍指揮部撤退。就在軍部和一八七師涉水過江的時候,發生了意外:幾百米遠的江面上,出現一支美軍涉水過江的隊伍,同時,還有十幾艘美軍渡江的船!緊急之中美軍的偵察機飛來了,就在軍部和一八七師的頭頂上盤旋!
可是,奇怪的是美軍沒有向撤退中的中國軍隊發動進攻,雙方居然相安無事地擦肩過了江——也許是美軍的偵察機把這支中國軍隊當成南朝鮮軍隊了。也許美軍認為,要不是南朝鮮的軍隊怎麼能敢和美軍並排過江。
渡過漢江之後,傅崇碧立即命令部隊迅速脫離美軍,並且向兵團請示下一步的行動。兵團通報的敵情令傅崇碧心涼:中國軍隊第三兵團。第九兵團的部隊已經被美軍割斷,第十九兵團推一再能撤退的方向只剩下鐵原了,現在兵團工命令第六十五軍在議政府阻擊美軍,以掩護兵團大部隊的撤退……
傅崇碧不知道,就在他接到兵團電報的時候,第六十五軍已經因再也頂不住美軍的進攻往後撤了。 疲勞、飢餓、失望一齊折磨着傅崇碧。中國軍隊的軍長和普通士兵一樣都是依靠步行行動。美軍的炮火在炮兵引導飛機的引導下在中國軍隊撤退的路上形成了一道道的攔截網,每突破一次這樣的彈幕攔截,部隊都會出現巨大傷亡。傅崇碧已經走不動了,只得讓警衛員攙扶着。當他得知一八八師五六三團在清平里渡口阻擊美軍的戰鬥中打得勇敢壯烈,並且在撤下陣地的時候堅持把烈士掩埋好的報告時,這位曾經身經百戰的老戰士不由得老淚縱橫。
第六十三軍軍部走進一條山溝,發現設在這裡的兵團指揮部剛撤走不久;撤走的時候遺留下一些餅乾等食品。餓急了的軍部人員正在吃,就聽得有人大喊:“敵人來了!”一看,美軍的坦克開過來了!傅崇碧拔出手槍大聲命令退:“軍機關快走!警衛連掩護!”這是傅崇碧軍長入朝作戰以來第二次在這麼近的距離遭遇到敵人,第一次是在第五次戰役開始前,在江邊看地形的時候,那次也是敵人的坦克突然衝過來,鋼鐵履帶在江邊捲起漫天的煙塵……
第六十三軍軍部好不容易撤退到漣川,兵團的急電到了:命第六十三軍立即接替第六十五軍的防務,在漣川、鐵原之間的寬25公里、縱深20公里的地區,不惜一切代價,堅決阻擊美軍北進。
傅崇碧軍長看着電報呆了。第六十三軍在大雨泥濘中撤退到漣川,部隊損失巨大,士兵疲憊不堪,要在如此寬大的正面阻擊美軍的集團衝鋒,何談容易!打仗沒有人願意把陣地丟了!
六十五軍也是一支能打仗的好部隊!不是也頂不住了嘛! 時年35歲的年輕軍長傅崇碧意識到考驗第六十三軍的最後時刻到了。 中國第三兵團副司令王近山是個烈性軍人,第二野戰軍的著名猛將,在國內戰爭中,擔任六縱司令,打仗勇敢頑強,戰功卓著,人稱“王瘋子”,連毛澤東都這樣稱呼他。戰將陳慶受命組建志願軍第三兵團入朝參戰,陳賡特別點了王近山的將。陳賡因病沒有入朝,王近山履行着兵團司令之職。至於他的外號,彭德懷有精闢的解釋:“那是革命的英雄主義!”
王近山為人坦蕩,他承認自己看不起美國人。“他們有多少兵?加上李承晚的偽軍,還抵不上咱的一個軍區,不夠咱一個淮海戰役打的!我看把美國鬼子趕下海不成問題,朝鮮多大個地方?在三八線上尿泡尿就能滋到釜山去!”
在第五次戰役第二階段的戰鬥中,第三兵團的主力第十二軍被配給了第九兵團,王近山老大地不願意,因為這樣他的第三兵團打的是助攻,而現在,真正的硬仗還沒有打,他的第六十軍就情況不妙了。“志司”命令第六十軍在加平、春川一帶阻擊美軍,可第六十軍左翼的第十二軍已經後撤,右翼第十九兵團的第六十三軍也早就撤了,後面的第三十九軍撤得更早,這不是讓第六十軍三面受敵嘛。六十軍誰有趕快撤回才能最大地保存實力,但是沒有撤退的命令,再說,第六十軍還有8000傷員沒有撤下來,就是有命令讓他們撤,他們也無法立即撤下來。另外,配屬第九兵團的第十二軍在第二階段的戰鬥中插得太遠,現在已處在了更危急的狀態之中。
王近山副司令心情極為惡劣:“為什麼讓十二軍插得那麼遠?要是被阻在敵後撤不回來,我找宋時輪算帳!”
第九兵團司令宋時輪這時是整個戰場上縣焦急的指揮員。 自從第九兵團火朝作戰以來,他們打的仗是最艱苦的,在第二次戰役於東線與美陸戰一師的戰鬥中,他們的英勇頑強付出了巨大的代價。戰役之後,重大的損失令他們在東線整整休整了五個月之久,直到第五次戰役才重新參加戰鬥。第五次戰役第一階段,第九兵團擔任東線的主要突擊任務,他們打得很堅決,但是,正因為他們的部隊向南方攻擊得太遠,此時便成為撤退中最困難的兵團。尤其是第三兵團配屆過來的第十二軍,其兩個師已被美軍切斷了撤退的後路,其中,以趙蘭田的三十一師最為危急。
與軍部失去聯繫的三十一師被孤立於敵後,趙蘭田師長考慮得更多的不是自己的安全,而是在戰役的第二階段插得最遠的九十一團。九十一團在第二階段的戰鬥中可謂進去神速,居然打到了下珍富里,那裡是三八線再往南的三十七度線,實實在在地是鑽進敵人的肚子裡了。可是,現在部隊要撤退,已鑽進敵人肚子的他們該怎麼回來?他們後面的道路已經被美軍控制,按照進去的原路出來是不可能了,但是不走原路又有哪條路可以脫險?那是一個團哪,1000多名官兵的生死,人命關天……
左右兩翼的第二十七軍和人民軍都來人通報,他們要撤退了。三十一師要是再不退,就很可能孤立無援了。 經過痛苦激烈的討論,趙蘭田師長和劉渲政委的決定是:等九十一團脫險之後師指揮部再走。並命令九十三團堅決阻擊美軍,為九十一團脫險爭取時間。同時,命令九十一團,能按原路撤退更好,實在不行,向東沿着東海岸的山地尋找北撤的路。 無法與九十一團取得聯繫,只有派人去送信了。三十一師作戰科副科長楓事接受了這個任務。他帶上兩個警衛員出發了。
在中國軍隊全線向北撤退的整個戰線上,只有這三個人在迎着整個戰線上的敵人往南走。 兩個警衛員先後犧牲在路上,楓亭到達了九十一團指揮部。 九十一團團長李長林看見楓亭的時候大為驚訝,他不知道這位副科長是怎樣穿過敵人的一道道戰線過來的。但是更為驚訝的還是楓亭副科長:對戰局發展毫無了解的李長林團長正在興致勃勃地部署進攻南朝鮮第三軍團指揮部的戰鬥!李長林看了師指揮部的命令後,明白了:大部隊已經撤退了,九十一團已經孤懸於敵後。
按原路撤退已不可能,即使殺出一條血路來,傷亡必定慘重,而且傷員沒辦法帶。東邊是高山大海,也有敵人,只能出乎敵人的意料,向東南走,轉移到敵人後方去,然後繞路向北,設法撤出敵占區。
這時,久已失去聯絡信號的報話機突然接通了,傳來趙蘭田師長急促的聲音:“我同意你們的計劃!我率領九十三團頂住敵人,掩護你們往東南走!保重!”就這樣,中國軍隊的一個整團開始了艱難困苦危急萬分的突圍。幹部們的鎮靜和果敢影響着士兵們。士兵們跟在他們所信賴的幹部們的後面,他們沒有恐懼,只有回到大部隊的決心。
九十一團抬着傷員,押着俘虜,攜帶着所有捨不得丟棄的裝備,秘密涉過了南漢江,進入茂密的山林。他們不斷地遇到敵人,能夠躲過的,悄悄躲過去,遭遇到的,就堅決地打,戰鬥起來異常勇猛頑強。從敵人俘虜的口供中,他們知道,敵人正在堵截他們,堵截的兵力是三個師。三個師在圍堵一個團。突然,李長林接到報告說,擔任後衛掩護任務的二營和一連走錯方向,和團部失去聯繫了。這時,東南方傳來槍聲。李長林果斷命令改變行軍方向,去營救二營和一連。黑暗的夜色中依舊能夠看見山路上的磷峋亂石。當他們登上一座山頂的時候,中國士兵們聞到了鹹濕的海水的味道。
李長林也看見了大海。這是朝鮮的東海岸。 二營和一連終於回來了。他們與部隊失散,被敵人發現後,邊打邊撤退,不但衝出了敵人的包圍,居然還帶回來60多名俘虜。 李長林知道,他的士兵們精神不垮。 九十一團繼續行軍。他們吃野菜,吃樹皮,挖草根,互相鼓勵,團結一致。翻過鐵甲山後,他們遇到北朝鮮人民軍,將100多名俘虜交給了人民軍,繼續頑強地走。六天后,千餘名軍衣破爛。面容憔悴、精疲力竭的中國官兵終於見到了一直在等待他們的三十一師師指揮部。 堅強的團長李長林流了淚,和他的師長趙蘭田擁抱在一起。
1951年5月26日,美軍全線超過三八線。 勝利來得太快,令范弗里特興奮得不可自持。但是,令他萬萬沒想到的是,美國國內的一些議員們不但沒有誇讚他的戰績,反而提出要調查他,讓他接受國會的質詢,因為他用的彈藥太多了,浪費了美國納稅人的錢。
在美軍瘋狂的反擊中,范弗里特出色地繼承了李奇微的“火海戰術”,而且將之“發揚光大”。戰後的統計顯示,他在反擊作戰中所使用的彈藥量,是美軍作戰規定允許限額的五倍以上。
記者們將之稱為“范弗里特彈藥量”。這些彈藥把美軍所有的必經之地統統搶先變成了一片焦土。美軍飛行員們從空中向地面看去,他們說,在那些發生戰鬥的地方,“不可能再有什麼生物存在了”。
范弗里特大為光火:“讓那些議員們來看着敵人的屍體和俘虜吧,如果他們不來,就讓什麼‘范弗里特彈藥量’見鬼去!”
5月29日晚,朝鮮中部大雨如注。志願軍副司令員洪學智接到彭德懷聲音低沉的電話,讓他立即來一趟。
昨天晚上洪學智才冒着傾盆大雨從彭德懷那裡回到100多公里外的後勤司令部。怎麼現在又讓再去一趟?幾分鐘後,洪學智的吉普車衝進茫茫大雨中。山高路險,河水暴漲,害怕空襲不能開燈的吉普車在黑暗中走走停停,深夜時分,洪學智終於到達了空寺洞。
山洞裡,只穿着一條短褲,赤裸上身的彭德懷一個人在蠟燭光下來回踱步。看見渾身濕透的洪學智,彭德懷用最低沉的聲音說:“出事了。”
第六十軍一八零師已與外界失去一切聯繫。 彭德懷給洪學智看了一份他剛剛發出去的電報:應即以一八一師,四十五師解一八零師之困,六十軍、並十五軍首長井王玉:至現刻止,無反映我一八零師被消滅。據悉:二十七日有兩個營襲擊美軍指揮所,被其援軍趕到未成。
另悉:在那實里、退洞裡獲得我一部分武器。據上判斷:我救援部隊如是堅決,一定可以救出該師,如再延遲不決,必嚴重損失。
情況一下子變得如此險惡,這是中國指揮員從來不曾想到的。
“要成建制地殲滅幾個師的美軍。” “美國鬼子不也是肉眼凡胎嘛,咱集中優勢兵力,收拾不了它?” “美國兵最怕死,衝上去就能立個國際功!” 中國軍隊在朝鮮戰爭中雖然進行了五次大規模的戰役,對美軍的特點有了一些了解,但是這種了解依舊還很淺顯,並帶有偏頗的政治色彩。
戰爭是政治的一種手段。戰爭中的政治熱情必不可缺,而且它還是贏得戰爭最後勝利的保證。但是,在每一場局部的、具體的戰鬥進行中,戰爭雙方所較量的更多的則是知己知彼、運籌帷幄的戰爭智力,以及遵循戰爭特有規律的周密而準確的戰術運用。
戰爭觀念的陳舊、戰爭手段和戰術的落伍,最終受損害的是政治利益。 一八零師,危如累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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