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我對朝鮮人和韓國人報有一種同情感和欽佩感.歷史上的烽火奴役,現實中的骨肉分離.隨時都可能爆發的戰爭威脅着三八線南北的人們.但韓國人在一片廢墟中,建設起不俗的經濟成果.而北方的朝鮮人也在強鄰四環的情況下,生存了下來.我的父母曾經為賣花姑娘留下過淚水,我的女友也被藍色生死戀而打動.當時的我對這個小而倔強的民族報有深深的敬佩之情.但是這些美好的印象在一連串的事情之後被徹底粉碎了.
媒體上的事情,離我太遠,就說說我周圍的朝鮮人和韓國人吧.我現在還在讀書,班上有不少韓國人,有段時間甚至出現過朝鮮人.韓國人中,有個姓鄭的男生跟我比較熟悉,他是漢城人,家裡開設着一所大學,江陵大學,就是藍色生死戀中幼時外景那個地方.他年齡比較大了,當過兵,在韓國拿過一個學位,這次來中國是學習人類學,所以我叫他老鄭.
平心而論,老鄭是一個不錯的朋友,對人很熱情,也很豪爽,因為年齡比較大,很照顧小兄弟小姐妹.這一點跟東北人很像.所以開始的時候,我跟他比較談的來.他也不喜歡日本人,有一次在餐廳還差點和日本人幹起來.當時小日本一幫人旁若無人的大聲喧譁,還強灌一個女生喝酒.(全在說日語)這個女孩子我不認識,但是老鄭認識.老鄭挺身而出幫那個女孩子,我拉他,說幹嗎啊,一群鬼子.他用不流利的漢語說,那個是中國人.當時和我們一塊的有幾個學工科的兄弟,大家全站了起來,我把老鄭按下,說你慌什麼,中國男人還沒死完呢.接下來我們哥幾個就上去了,故事也沒什麼新奇的,就是來了一次全武行.打的小鬼子至今看着我們饒着走.從此以後,我和老鄭的交情就更鐵了.
但到了02年世界盃的時候,我看見韓國人卑劣的表現,難以忍受.當時是在和老鄭一起看球賽轉播,本來說好為韓國隊加油的.當看見一群痞子的無恥表現後,我喝起了倒彩,最後乾脆為西班牙加油去了.老鄭火了,拉住我,很兇的問,為什麼不為韓國隊加油.我說我不會為痞子球隊加油.他接着說了一句話,讓我埂了半天--“不是我們你們中國人能夠進世界盃嗎?!“我確實有點無語,幾秒鐘後摔杯子而去.當晚我在帖子上大罵中國男足一頓,但是又無可奈何.這件事情雖然不大,後來也就過去了,但是我和老鄭的關係開始出現了一些微妙的變化.到了當年8月,我們兩個跟着導師去鄭州開會的時候,我才發現了一些原來看不到的東西.
02年8月中國社科聯在鄭州召開了一個全國社會科學工作會議,主要議題是當今的學術建設問題.本來風平浪靜,但當20號,一個中宣部的一個副部長做了一個>的講話後,我才對現在的韓國人的朝鮮人有了一個比較客觀的認識.說來也巧,那天我導師知道這個會議是官員做報告,比較厭煩,就帶了老鄭去逛鐵塔和大相國寺去了,讓我幫他做會議記錄.我還老大不願意.很勉強的聽了下去,不想卻聽到了很多我們平常無法接觸到的真相.
這個副部長告訴我們,現在在半島內,也就是韓國和朝鮮有一種共同的思潮,就是大朝鮮族主義,他們認為朝鮮人是優秀的民族,勤勞勇敢,善於創造.但是狹小的國土面積,很難容納數千萬的人口,所以在其知識界,工商界,軍界,乃至政界都有開疆拓土的主動意識.而他們的目標和日本人如出一轍,就是我們的東北.
韓國的宣傳機器,對這個理念大加闡釋,最為大家所熟知也最為露骨的就是大名鼎鼎的>.韓國人中,有一種理念,或者說來自一部朝鮮族的史詩(名字待考),認為中朝邊境應該在遼河,而東北的只要是白山黑水的地方都是他們的.中國的人參不是又叫高麗參嗎?而高麗正是他們的精神寄託!現在不少的韓國人和朝鮮人(特別是年輕人)都做着這樣一種夢,就是光復高麗帝國的光榮,從懶惰的中國手中奪回原本祖先的土地,為新世紀的韓國和朝鮮取得生存空間.
朝鮮的意識形態中,也充滿着這些宣傳,“金日成將軍“的偉大事業是什麼?可能中國人沒幾個知道的.這個副部長告訴我們,其中有一條就是恢復歷史上的高麗王朝的版圖,使朝鮮民族屹立在世界的東方.在平壤,金日成修建有祖國光復閣,一來紀念抗日的成功,另外則是面向北方.
副部長還說了很多,意思就是讓我們的學者提高警惕,要注意韓國人搜集東北文物的動機,此外要通過各種渠道去批駁韓國或者朝鮮學者的謬論.都是些官樣文章.我這裡就不一一贅述.
老鄭是散會以後才回來的,問我會議說的什麼,我一時不好說.我當時覺得可能是中央那些官員們神經過敏了,情況也沒那麼嚴重.像老鄭就應該沒有那些瘋狂的想法,有些民族主義很正常,像我也一樣.
但後來我和他進一步的交流,我發現我錯了.
第二天早上吃飯的時候,我和老鄭陪着導師坐一個桌子.同桌的有一位來自遼寧大學的先生.閒談間,這位先生說起了東北的現狀,老工業基地的工人們的困境,駭人聽聞的腐敗,使席間的我們不禁默然.就在這個時候,老鄭感嘆了一句,“東北,多好的地方啊.要是當時我們沒有丟掉就好了.“那位先生拍案而起,丟了一句“高麗棒子“,拂袖而去.導師教訓了老鄭幾句,大意是東北還輪不到韓國人來說三道四(我導師是滿族).老鄭沉着臉,但是沒有反駁導師的話,我看的出來他肯定是不服氣的,但因為韓國的尊師重道的傳統,使他不敢和導師當面頂嘴.(這個不得不承認,韓國人比較完整保留了我們的儒家傳統)
這場風波,使我和老鄭的關係產生了一些質的變化.雖然他確實是一個不錯的大哥,但是對於根本性的前提性的認識的對立,使我和他的關係開始出現一些不和諧的顫音.
我開始回想他關於中國的一些評論,發現他有着這樣一種觀念,他只崇拜古代的中國人,特別是隋唐的中國人,他認為中國的精神在宋代就死亡了,程朱理學的興起,扼殺了中國的銳氣,也就扼殺了中國的創造力,元代殘酷的統治使漢族人開始奴化,明朝的短暫復興又難逃中國文明自身的缺陷,最後清代的統治使漢族的文化徹底的消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實用主義,短視主義,中國人不再關心一些形而上的東西,而這些東西又是一個民族必須的.中國人只關心眼前的口腹之樂,眼睛只看着臍下三寸.隨後長大百年的亂世使中國的精神開始東渡,南下,以至於韓國人終於喊出了儒學在韓國的狂言.
老鄭有一次在酒後,說了這樣一些話,“如果我們韓國有中國這麼大的地盤,日本算什麼,全亞洲,都是我們的“.“你們中國人簡直是在糟蹋你們祖先的財產,簡直是最大的不孝“.從此,我對老鄭的大朝鮮族主義開始警惕,但當時我還是覺得這個可能是一部分人而已,但後來03年7月發生的事情讓我發現這個傾向很可能是韓國或者朝鮮國內全民性的.
03年7月是朝鮮戰爭停戰50年,在一次討論課上,我們一個老師無意中提到了朝鮮戰爭,也按照我們慣常聽見的輿論基調,評價了這場戰爭.老鄭按耐了很久,終於舉手要求發言.老鄭第一句話就是,“這個用你們中國的話說就是你們中國的霸權行為!“老鄭用相當激烈的言辭,說了很多,起碼半個小時.他說,當時朝鮮進入韓國,是統一行為,但是它沒有能力,而且違背聯合國協議,所以被聯合國軍趕回北邊.他們大韓民國是朝鮮半島的合法政府,漢城是朝鮮半島名正言順的首都,所以他們統一半島是天經地義的.而且有美國的承認,本來已經成功了,但就是中國出於傳統宗主國的霸權意識,用強權阻礙了半島的統一,造成了長達半個世紀的骨肉分離,“你們看見那些南北離散家屬嗎?這些都是你們中國人幹的好事!“
我們當然用我們的觀點去駁斥他,但誰也說服不了誰.老鄭最後甩了一句話,“你們救了北韓,金日成肯定應該感謝你們,但是他們為什麼把你們趕出去?金日成是個惡棍,但是我們韓國人紀念他,為什麼,就是他沒有把北韓變成你們中國的殖民地.就這個,他是我們的民族英雄.“說完他就憤而退場,以示抗議.聽說他還去了學校主管部門抗議,但是因為抗美援朝是中央定的調子,因而沒有下文.
我聽了他的話,發現這個似乎可以作為長久以來中朝關係微妙的一個註解.其實也不高深,只是我們不善於換位思考而已,這個可能也是中國教育制度的一個特點.
03年10月發生的西安事件,暫時使我和老鄭的關係緩和,日本人作為中韓共同的敵人是一個不爭的事實.我看見有些朋友認為韓國人媚日,其實這個是一個誤解.至少不是一個主流傾向.在中國不是也有很多哈日的嗎?不可否認,日本的音樂和流行元素確實領先中國和韓國,在相當一部分年輕人中,他是不會區別這個姓中還是姓日或韓.他們只喜歡炫,喜歡HIGH.所以大可不必過於憂慮.在韓國人中,仇日的比重很大,因為日本的統治暴力才真正深入了韓國人的骨髓中去.這個不是幾部電影,幾首歌曲就可以抹殺的.這個在韓國精英階層中,特別明顯.老鄭拉着我要去找日本學生的晦氣,但因為學校的嚴密保護而未能成行.老鄭對此很不屑,“你們中國對外國人就是比對中國人好.“
03年底,我到東北去了一次.本來想到邊境去看看,但因為軍隊進駐,而沒能去成,但在一個東北師大的老師那裡,看見了他的收藏,才對中朝的矛盾有了一些感性體會.這個老師喜愛攝影,他偶然間拍攝了一些照片,真實的反映了現在的情況.
現在到東北旅遊的韓國人特別多,(朝鮮基本沒有,主要是經濟原因,當然逃北的除外),韓國的年輕人們很多在頭上綁一個頭巾,跟日本人一樣,寫着“還我河山“,身上也掛有一根綬帶,寫的也是“還我河山“,照片上鮮紅的字跡,觸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