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結束的朝鮮核問題第二輪六方會談，究竟是成功還是失敗？對此，持有不同標準和和期望值的觀察家們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筆者更傾向於將第二輪六方會談，看成是朝鮮核問題馬拉松解決過程中的一個里程碑。

問題的關鍵不在於對這次會談本身的評價，而在於一個更為深層的問題，即：朝鮮和美國在此次會談中的立場，顯示雙方似乎均無意立時解決核危機問題；一個“拖字訣”成為對雙方不同戰略的共同寫照。這一基本態勢，為今後朝鮮核問題的解決，及其後朝鮮半島大國勢力角逐埋下了伏筆。

朝鮮和美國“拖字訣”的背景

有分析認為，金正日從本意上更願意與美國民主黨政府大交道（過去十餘年，朝鮮與美國關係改善主要是在民主黨政府手裡），因此只要在能源和經濟援助上還能撐得下去，金正日寧可將核問題拖過今年十一月之後，也不願為布什連任背書。有消息說，根據平壤的內部評估，十一月後若民主黨政府上台，形勢可能向着較有利於平壤的方向發展。這是朝鮮“拖字訣”背後的真正戰略圖謀。

至於美國“拖字訣”的戰略意圖，綜合分析有以下幾個因素：一、從布什政府本意來說，朝鮮核問題和伊拉克問題一樣，是其全球戰略中的兩個重要羽翼，因此改變朝鮮半島的戰略態勢是美國的最佳選擇；眼下只是由於美國在伊拉克陷於泥淖才不得不暫時在朝鮮問題上放下身段，但只要國際、國內形勢還過得去，布什政府寧可在十一月連任後才着手真正解決這一問題；屆時若民主黨上台，那麼布什也為其後任留下了一個可供發揮的空間。二、與伊拉克國內局勢相比，朝鮮核問題即便迅速解決，對布什大選策略的幫助也將十分有限。三、金正日的勒索清單遠非美國所能或所願意滿足，因此能拖就拖，反正只要談判進行一天，戰爭就一天不會爆發。

今年內難有實質性突破

如果認可上述分析，那麼可以相信，從現在起到年底的朝鮮核問題六方會談，只是各方多做幾次“秀”而已，抑或在馬拉松道路上多添幾塊里程碑，但不可能有實質性的突破；朝鮮核問題的實質性解決，必定在進入二零零五年之後，亦即美國大選明朗化之後。

但這樣說，並非指包括中國在內的各大國在今年之內便無所作為。相反，美國大選明朗化前的這段時間，當平壤和華盛頓雙方都分別將“以不變應萬變”奉為上策之時，正是北京對其朝鮮乃至朝鮮半島長期戰略進行重新安排、調整的時候。

朝鮮核問題：中美戰略嚴重對立

從歷史上看，朝鮮半島從來就不是一個由朝鮮民族自己主導的地方，而一直是中、日、俄、美等大國勢力的角逐場。金正日的核武計劃威脅到上述大國利益，因此使各大國在解除朝鮮核武裝方面找到共同語言，這便有了六方會談。但跳出六方會談層面，各國在朝鮮半島上的戰略利益大相徑庭，因此必然醞釀着核問題解決之後新的潛在衝突。

就美國戰略利益而言，上乘之棋是以和平方式剷除朝鮮政權，徹底改變朝鮮半島和東北亞的戰略態勢。因此，六方會談涉及的實質問題，亦即由美國向朝鮮提供能源和經濟援助，實際上與這一戰略產生內在邏輯衝突，這也成為－如上所述－美國“拖字訣”的主要原因。以目前的大國力量態勢（包括中國的綜合國力）來看，朝鮮政權和平解除後，統一的朝鮮半島必然成為美國的勢力範圍，並將對中國的國家戰略利益構成嚴重威脅。

因此，對中國國家利益來說，金正日政權事實上成為一把“雙韌劍”，它既有幫助中國遏制美國勢力擴張的一面，又有因其利令智昏而對中國國家安全產生嚴重威脅的另一面。在六方會談的框架下，中國藉助美國之手試圖解決的是上述“雙韌劍”的後者；但美國透過六方會談試圖最終突破的，卻是上述“雙韌劍”的前者。從這個意義上說，中美在解決朝鮮危機問題上的深層戰略是呈嚴重對立和衝突的。

北京應採取的策略

北京需要做的，不但是充當六方會談的主導者，亦即通過斡旋找出一個為各方所接受的無核化方案，而且是在六方會談與美國良性互動的同時，着眼於中國在朝鮮半島的長遠戰略利益，未雨綢繆，儘早展開有關戰略部署。具體來說，北京一方面須繼續其借美國之手解除朝鮮核武裝的努力，另一方面則須從改造金正日政權入手，將其引上現代文明之路，從而既解除東北亞核戰爭危險，同時又維持朝鮮半島現狀，獲得與美國展開長期戰略周旋的籌碼。

在這方面，北京除了依然擁有對平壤一定影響力這一天然條件外，還可以從平壤內部發現很多已經萌動的改革土壤。今天的平壤雖然外表色厲內荏，但其內心卻十分渴望發展經濟並融入國際社會；只不過這種本來十分正常的願望往往經由強悍、非理性、有時甚至完全不符合國際規則的外在形式表現出來。

事實上，一段時間來北京已經在利用其對平壤的尚存影響力和經濟援助手段，迫使平壤改變其不符合國際遊戲規則的立場。但這一行動尚需要更有的放矢的全方位策劃，且放到中美在朝鮮半島長期戰略角逐的框架之下才能更有針對性和更有成效。北京對平壤的援助，應不僅局限於經濟層面，更應擴展到社會其它領域；應不僅局限於迫使平壤放棄核計劃，更應着眼於將其引上現代文明之路。平壤透過北京援助看到的，不應是其居高臨下的姿態抑或美國的影子，而是一種真正平等的“唇齒之情”。

在這方面，北京其實可以從“六四”後歐洲對中國的政策中找到一點靈感；同時也不可忘了朝鮮半島邊上另一頭虎視眈眈的北極熊－俄羅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