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以畜生的名義起誓，俺這篇不是罵人。不但不是罵人，而是對天發誓，替天行道，定國安邦，為民盡責——號召要求人做畜生。

而且，俺這樣別出心裁的呼號，並非中國特色，也非普世價值，而是人類共同的古老文明一以貫之。

畜生者，豬牛羊也。上古蠻荒進入文明，人類將其飼養馴化，稱為家畜犧牲。到了盛大節日，全村寨部落宰殺享用之前，要挑選出特別健壯或者鮮嫩者，鮮活宰殺首尾全身篝火烤之，敬獻神靈上蒼，保佑村寨部落興旺發達。中國人將這樣特殊的畜生及其用途，取名犧牲。西洋人叫Sacrifice, 也是動詞名詞一樣用。用大白話說，無論古今，就是用畜生的名義，人類互相以殺牲畜的方式，祈求追尋國泰民安。用文雅的語言，就是為神靈為國王為社稷為頭人將民眾以牲口驅趕使役宰殺做出犧牲。

而豬牛羊還是比較低級的犧牲。人類文明進化，智慧也提升。人喜歡吃豬肉羊肉牛肉，但是神 靈比人高級，他們或許需要享用比豬牛羊更高級美味的犧牲，才會高興吧。什麼犧牲會比豬牛羊高級甚至更美味呢？部落酋長法師想到了俊男美女。於是，在特別盛 大的節日或者祈求特別厲害的神靈免災消難之際，挑選出俊男美女，或架於檀香木火上，或沉入江河，或乾脆割喉殺頭，獻給神靈做犧牲。或者抓來其他部落的男 女，殺了甚至煮了吃掉，祭奠跟他們開戰陣亡的將士。

不要責怪我們原始的遠祖，也不要嘲笑近代甚至現代荒島叢林的野蠻部落。這種畜生性質的犧牲，或者說把人當畜生，讓人做畜生，是伴隨着人類文明直到現代的。

比如說，春秋戰國到秦漢就是中國也是人類歷史的文明時代。那個文明時代的官，就叫州牧， 劉邦劉備據說就當過這樣的官：去看管放牧牛羊一樣的草民。中國的法家思想，也是人類文明歷史上的一座豐碑。法家有一個著名人物，叫西門豹。此人以嚴刑峻法 牧民，有一段佳話。據傳，叫西門豹去治理的一個縣，水患頻繁。當地官民都知道這是河神發飆。為了讓河神高興，不要年年發飆，當地每年要在河邊舉行對河神的 盛大祭祀。除了把各種好吃的食品投入河中讓河神享用外，還有挑選金童玉女扔進河裡，去服侍孝敬河神，為了一方平安而作出犧牲。每年縣官和豪紳都為此到處搜 尋俊男美女，當地草民無不以自家娃子俊女兒漂亮為災禍。畢竟是文明時代了，草民都不傻。同時也因為教育的失敗（鄧小平同志沒有親自抓），草民不懂得為了一 方平安自願奉獻兒女做犧牲孝敬河神是崇高的義務光榮的使命。因此凡有俊男美女的人家，紛紛外逃，比躲河神逃大水還恐懼。西門豹到此，覺得這樣似乎有點不 妥，說我們年年把良民男女扔進河裡，不但還是大水照發，人們也逃的差不多了。能不能不再選金童玉女做犧牲了？讓我們改用修河堤的辦法防水災？豪紳和巫師齊 聲反對：如果不做這樣的犧牲，河神要發更大的脾氣，我們的豪宅良田會都沒啦。西門豹不動聲色，照樣例行公事舉辦對河神的大祭祀。

開祭那天，西門豹先對幾位巫師巫婆說，這次我們選拔的金童玉女有點不理想，長的都不咋 樣。能不能先派你們到河神那裡去稟報一下，請容緩咱們幾天，改日再送更合適的金童玉女去？說完，不由分說，就叫左右刀斧手架起幾個神漢巫婆，扔進了河裡。 等了一頓飯工夫，西門豹說，這幾位送信的神漢巫婆還沒有回來，能不能再叫幾位德高望重的豪門人士去查看催問一下？

眾豪紳巫婆一起下跪，磕頭求饒。說，大爺，使不得，使不得，我們做不得這樣的犧牲啊。 還是聽您老人家的話，把這樣的犧牲祭祀從此廢了吧。

西門豹廢了這樣的犧牲，可惜他沒有當上皇帝，也沒有成為豪紳，中國因此一直保持着這樣的犧牲精神和傳統。

到了現代，就是為了革命為了理想為了主義為了民族為了國家，大家都要做犧牲。以國王國家 或者革命的名義，要大家做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豬牛羊。或者倒過來說，以豬牛羊，也就是以畜生的名義和命，為領袖國家或者革命生的偉大死的光榮。而且常常也 是俊男美女帶頭。或者說帶了頭犧牲了的，後來都被追封描畫成俊男美女。比如說紅岩里的江姐。

俺有個大表哥是江姐迷。上初中看《紅岩》成的迷。他看《紅岩》如此入迷，寫了一篇作文， 熱血沸騰地說，假如他抓到了國民黨特務，一定要用筷子把他們的狗眼睛活活挖出來祭奠江姐的英魂。他這篇作文被作為優秀文章全校傳觀。革命師生無不為革命有 這樣的好接班人而歡呼。可是俺大表哥運氣不好，真的碰上一個國民黨特務。文革中人家揪出了一個暗藏的國民黨特務女老師，要他拿筷子去戳她的眼睛，那個女老 師恰好是他表姨，他熊包了。不但放過了那個反革命，還連毛主席也不保衛了，從此一天到晚上樹掏鳥窩。

俺大表哥是個熊包。真正生的偉大死的光榮的，除了大家熟悉的劉胡蘭烈士，俺還知道不少其他的，為黨為革命奉獻犧牲的勇敢壯烈者，真正到了“犧牲”的地步，也就是真正到了畜生的地步。

俺以畜生的名義起誓，下面這些絕非魔幻荒誕杜撰傳奇故事，而是真人真事真實的中國共產主義革命者的真實事跡。

毛主席領導下的陝甘寧邊區，有好些個“開明士紳”，他們擁護紅軍和毛主席，不但帶頭積極 向邊區政府交納高額的賦稅，還帶頭減租減息，善待佃農。有一個被毛主席的光輝著作記錄進去的李鼎銘先生，還有一個沒有進入毛選的姓牛的大士紳。這位牛士紳 甚至比李鼎銘還牛，因為他兒子是公開的共產黨幹部。後來進入解放戰爭時期，陝甘寧不再是國民政府的“特別行政區”了，而是“解放區”。解放區的天是藍藍的 天，不再搞什麼“減租減息”了，而是要土改，鬥地主分田地。於是，牛士紳轉眼成了要被“鬥批改”的大地主。而他兒子就成了西門豹，為革命行法執法，要親自 把他爹扔進河裡去。當然，陝北黃土高原，沒有河。於是，小牛這個共產黨革命幹部，就把他父親老牛作為標準的革命犧牲，讓鄉親們把牛繩穿進他老爹的鼻子，他 這個革命牛兒子親自拉着游鄉。老牛受到如此羞辱虐待，第二天上吊了。小牛兒子革命犧牲精神感動了上級，也上調了，後來成了高級幹部。到了文革，當看見又有 許多像他老爹那樣的牛鬼蛇神被當作革命的犧牲拉出來時，他自己一條牛繩上吊了。如果說這對牛父牛子的犧牲精神和行動，做到了豬牛羊畜生的份上，還不算頂級 出類拔萃的。

真正頂級出類拔萃，平凡而又偉大的豬狗一類畜生不如的革命犧牲者或者犧牲品，是作家鐵流記述的一位四川江姐的老鄉。

此人叫曹剛山。他父親是四川一個聲名顯赫的土豪，國民政府的鄉長，還是當地幫會的“舵把 子”。曹剛山是他心愛的獨子。生了這個兒子，土豪父親親自養奶牛擠牛奶餵他。這個兒子在城裡上學，上進好學，加入了共產黨，被國民黨追捕。他跑回家，國民 黨軍警拿着省長簽發的通緝令到他家抓捕共產黨要犯。他當鄉長的老子搬出鄉丁，告訴國民黨軍警，別說是省長，就是蔣介石委員長手令來抓老子的娃子，老子也宰 了你們！後來四川“和平解放”，曹剛川成為了家鄉的革命領導幹部。首先他動員老子積極主動土改。他老子也答應了，說願意跟着共產黨走，因為共產黨是他兒子 嘛。可是共產黨不光是“土改”分田地共產，後來要大批的殺人。這個鄉長兼“舵把子”是共產黨的鎮壓對象。上級把這個決定告訴了曹剛山。他幾乎沒有遲疑就表 態堅決擁護黨的決定。可是他那個更加革命的老婆說，你爹是反革命要被鎮壓，你同意不同意，你都是反革命的兒子。只有更加堅決革命，親自去槍斃你老子，組織 上才會信任你! 於是曹剛山就給上級寫了報告，要求親自處決他老子。上級批准了他的正義要求。於是，曹剛川就在親自主持召開對其老子的批鬥會之後，拿着駁殼槍，面對面近距離當眾一槍把他老爹的腦袋轟掉一半，白腦漿紅血飛濺自己一臉一身。

這樣的革命犧牲，對黨來說還不夠。還沒有完全到畜生的級別。因此曹剛山後來仕途並不順。到了文革，他和老婆兒子一起積極參加了保衛毛主席的戰鬥組織，可是他和他老婆兒子是對立的派別。這兩派搞武鬥，他和她老婆兒子隔着戰壕拿着槍戰鬥。他想打死他老婆，結果一槍打死了兒子。

為革命犧牲做到了這個份上，曹剛山終於開始悟到了犧牲的畜生本意，不想再做畜生，要做人 了。結果他就成了反革命，被關進勞改隊，由他原來搞革命時期的老部下管教。老部下勸他繼續為革命做犧牲，不要像人一樣胡思亂想。可是他不但胡思亂想，還大 喊大叫，罵毛澤東是暴君，文革是畜生幹的事。結果他的老部下只好把他做犧牲，成全他當畜生，割掉了他的舌頭，還挑挑斷了他的腳筋，然後公審槍斃了。

這是我們中國人以畜生的名義幹革命的可歌可泣的真人真事。

外國人也以畜生的名義幹事。為了奉獻上帝，維護上帝的尊嚴，羅馬教廷炮烙了伽利略。估計上帝也享用了好些年， 至今仍然讓梵蒂岡代表他。可是有一個英國人，卻以畜生的名義作人事。這個人叫威爾伯福斯。

威爾伯福斯含着銀勺子出生，17歲就繼承了巨額遺產成為了富翁。可是有一天，在大雨滂沱中他乘坐的馬車陷入了爛泥地，他看見車夫死命鞭打可憐的馬試圖把車拉出爛泥沼，他受到了震撼：不許這樣對待畜生！他衝出去制止了車夫，放過了可憐的馬。

由馬他想到了人——他看見了那些從黑非洲虜奪販賣到英國的奴隸，看見了他們受到的牛馬不如的待遇。上帝啊，他們即使是牛馬，也不能遭受如此虐待! 何況他們是人!

於是，以畜生的名義，威爾伯福斯開始了吶喊：廢奴！並為此奔走呼號一生，最終在英國通過了人類歷史上第一個廢奴法案——奴隸買賣非法！使役人當奴隸非法! 人至少要有動物一樣最基本的免遭殘酷虐待隨意宰殺的基本權利! 以畜生的名義，人們必須具備起碼的人的良知與惻隱之心，以及最基本的人的道德倫理!

威爾伯福斯是以上帝的名義這樣呼喚畜生與奴隸的基本權利, 呼籲人類遠離獸性禁止獸行，尋求人的良知與基本尊嚴。可是，兩三百年過去，人類千年的獸性獸行，以革命的名義，依然大行其道。“犧牲”仍然是一個響亮的名詞口號——河神們仍然希望年年月月享用“犧牲”。

俺以畜生的名義，呼喚人們再不要把自己和別人看做犧牲——犧牲就是畜生。不但敬獻給河神 的童男童女是被當作豬羊對待，那些把他們當作豬羊獻給河神的豪紳巫婆，其實是真正的畜生。而那些主動申請為了革命牽着自己父親的“牛鼻子”游鄉甚至親自槍 斃自己父親的優秀中共黨員，為革命做出的豬狗不如的犧牲，是獻給了哪個神呢？

參考博文：

鐵流：他親自處決了自己的父親

阿妞不牛：二百五的劉曉波與二百五十年前的威爾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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