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兩天美國海軍發布的那張在菲律賓海“巧遇”遼寧艦的照片，引發了關於雙方距離問題的不少討論。其實早在上個世紀末，人民海軍就有一艘排水量比現在的056還小一點、而且連一枚導彈都沒有的小船，卻敢於衝到美國海軍核動力超級航母的鼻子底下抵近偵察拍照；而它的服役生涯中另一段波瀾壯闊的往事，則又與另一個超級大國的航母有關。

　　▲本文引用的珍貴歷史圖片，主要來自這艘功勳船的老兵——李明老班長的美篇文章，特此向一代代共和國海測兵致敬！

　　今天的主角K420船，是1975年交付南海艦隊的一艘635Ⅱ型中型海道測量船。相比之前建造的、採用圓形艉布局的“民船型”635型，635Ⅱ型強調“平戰兩用”，使用方形艉布局，在獲得更好的快速性的同時，外形上也更加威武；同時船體抗沉性指標更高，除機艙外可滿足兩艙進水不沉（635型滿足一艙進水不沉要求即可）。

　　另外，在635型擁有61式雙37艦炮和雙25艦炮各兩座的基礎上，635Ⅱ型增加了兩座61式雙25艦炮，並增設兩座64式深彈發射炮和布雷滑軌，使得該船不僅能進行海道測量任務，戰時也具備和037型獵潛艇協同執行戰鬥任務的能力。不過儘管K420船入列時已經是海測船大隊的“主力艦”，但它畢竟只是一艘滿載排水量約1200噸的小船，更多的武備仍然占據了過多的艦面空間。

　　▲該船採用長艏樓布局，在兼顧艉甲板作業條件的同時，增加了艦內容積

　　根據船上老兵回憶，後來為了便於炊事班加裝和面切菜的案板——這才是提升該船持續執行任務能力的“重大改進”，使用頻率極低、作戰效能也不強的艉部兩座深彈發射炮就被拆除了。隨着她的航跡向着深藍延伸，這艘在南海的存在感一時間甚至蓋過主力驅護艦的“主力艦”，必須承擔起那些原設計中並未過多考慮的任務。

　　▲在當時南海艦隊老舊護衛艦偏多的情況下，航速17節、續航力4200海里的K420，其“平戰兩用性”也體現在執行一些本該由護衛艦執行的巡邏任務上

　　1979年2月24日，初步完成驗收工作的蘇聯海軍1143型重型載機巡洋艦2號艦“明斯克”，從塞瓦斯托波爾出發前往萬里之外的海參崴，歸建太平洋艦隊，這是太平洋艦隊歷史上排水量最大的戰艦。6月18日，由“明斯克”統率的蘇聯海軍編隊進入南海，此前從未目睹過1143型重型載機巡洋艦的人民海軍，決心利用這個機會全面搜集這艘巨艦的信息。

　　受限於當年情報手段有限，難以實時獲知“明斯克”編隊位置的南海艦隊組建了多個偵察群，部署到蘇軍艦隊可能途徑的海域等待。6月23日下午，在以武裝偵察漁船為主的第一偵察群因位置不佳、航速不足而追擊未果後，第三偵察群的曙光02號船（1971年交付的613型海洋水文斷面調查船2號船，從6610型掃雷艦艦體基礎上發展而來，無固定武器，排水量570噸）最先發現並抵近“明斯克”偵照。

　　▲站在（乃至為了更好的機位，把自己捆在桅杆上）一艘小船上，又是在較近距離上去拍攝一艘巨艦，確實顯得“明斯克”更為巍峨龐大

　　隨後同屬第三偵察群，航速和排水量較之曙光02號更勝一籌的K420船，也直插蘇軍編隊內部，距離“明斯克”左舷僅數十米。就這樣，K420船與小心行駛、並不想在歸建過程中橫生枝節的“明斯克”平行航行了近兩個小時——“明斯克”的艦長回憶此事時，仍對頑強的K420船印象深刻——最終拍攝了大量圖像資料後順利返航。和後來偵照“伏龍芝”類似，東海、北海艦隊的兄弟部隊也參與了對“明斯克”編隊的接力跟蹤偵察，直到該編隊6月29日通過對馬海峽為止。

　　事後，K420船被軍委授予集體三等功，時任航海長、報務員等多名指戰員榮立三等功。1986年之後，海軍輔助船舷號前綴的字母被所在艦隊+用途的漢字縮寫取代，K420船也更名為南測420船（“測”為繁體書寫的“測”）。此後曙光02號（中國海監72）則劃歸第三海洋研究所管理，舷號改為海監60。

　　▲1984年，為完成台灣海峽測量任務慶功聚餐的K420船指戰員

　　這一時期，K420/南測420船主要執行那些看似不起眼，卻對人民海軍在南海行使並捍衛主權影響深遠的本職任務——調查測量、繪製海圖。等到它迎來入列的第20個年頭，一個遠比當年“明斯克”更強大也更危險的對手，同樣從萬里之外來到了我們的“祖宗海”，讓南測420的戰鬥生涯，註定要與航母結下深厚的緣分。

　　▲儘管南測420船以執行中遠海測量任務為主，但南海複雜的海域環境，少不了需要以人力接近並使用測量支架等手段測量的情況

　　1995年下半年，為警告李登輝當局的分裂行徑，以第二炮兵向台島周邊海域發射多枚短程彈道導彈為先聲，我軍在東南沿海先後舉行了大規模海空聯合演習和諸軍兵種聯合登陸作戰演習。長期跟蹤關注我軍系列演習動態的美軍，決定讓剛剛在本土完成合訓科目，計劃前往波斯灣部署的“尼米茲”號航母戰鬥群先“路過”一下。

　　就在東山島三軍聯合登陸作戰演習落幕後兩天，1995年11月27日，“尼米茲”號航母戰鬥群從聖迭戈出發，前往西太平洋。12月19日，這艘核動力超級航母穿過台灣海峽，之後進入南海活動，南海艦隊提前派出南測420船等艦隻前出監視偵察。當“尼米茲”路過香港外海時，南測420再次沖在了抵近監視敵航母的第一線。

　　▲面對排水量是“明斯克”的數倍，比自己更是大了近百倍，還裹挾着戰爭威脅的“尼米茲”，南測420抵近到了鏡頭都快裝不下航母的程度，合影的指戰員們更是談笑風生、意氣風發

　　1996年3月，我軍再次在東南沿海進行大規模軍事演習。正在波斯灣部署的“尼米茲”奉命馳援台海方向，與“獨立”號航母戰鬥群匯合，南測420船自然又是一番“迎來送往”。此後該船進廠進行了為期兩年的廠修，也因此錯過了1997年香港回歸前，南海艦隊對英國皇家海軍Ocean Wave 97特混編隊的偵察監視任務。

　　▲廠修中的南測420船

　　從2001年3月起，海軍三大艦隊展開了規模空前的南沙測量大會戰。作為測量船隊中的一員老兵，南測420船將生命中最後的光和熱，灑向了這片它為之拼搏一生、守護一生的大海。2002年6月，南測420船退役停航；7月13日，當1998年服役的後輩——636型5000噸級中遠海測量船“李四光”完成最後一片任務海域的測量時，齊聚南沙的三大艦隊測量船船隊同時汽笛長鳴，一年多來頭枕波濤、腳踏島礁的新一代海測兵們，紛紛把枕頭、鞋子扔進大海，為這一歷史時刻歡呼。

　　▲南測420停航後還在原碼頭停放了一段時間

　　正如我們在講述人民海軍破冰船部隊的始祖“老海冰”時所說的那樣——“老海冰”的戰鬥生涯，當然不乏在東海一線、琉球水道、乃至關島外海等“網紅景點”的偶露崢嶸；但它們更多的光榮，還是在那無數個收集水文資料、開闢冰上航路、解救被困船隻的平凡冬日裡。屬於K420/南測420的崢嶸歲月，同樣鐫刻在今日中國南海上的處處“鬼斧神工”中。

　　▲丈量祖國的每一寸海疆，任務艱巨而漫長

　　早在1988年3·14海戰前一年，1987年3月，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通過我國在南沙永暑礁建立海洋觀測站的決議，海測兵在此確定了南沙第一個“北京坐標系”控制點。從此，包括南測420船在內的南海艦隊海測船大隊開始對周邊海域進行測量考察，只是當時還遠沒有達到2001年那次大會戰的程度。

　　▲80年代後期在南沙執行任務的南測420

　　在測量考察的過程中，南測420船還為中國在南海行使主權的歷史，書寫了一段段篇章：1990年4月，南測420船在南沙安達礁搭建了一個簡易棚子，並插上了一面五星紅旗；同年7月21日，南標463船巡航經過安達礁時對棚子予以鞏固檢修，成為我國對安達礁主權宣示的肇始。1992年，南測420船在巡航中抵達中沙黃岩島，並在島上升起了第一面五星紅旗……

　　▲1992年在黃岩島上升旗留念的南測420船指戰員

　　就像這兩天台海上空很火的那句“這裡都是中國空域，你很快就能適應了”，如今在遠海大洋上遇到中國的航母編隊，估計有些國家很快也能適應了。而這種至今還讓人感到有些不真實的場景，都離不開包括一代代K420/南測420人在內，那些自稱為“海島吉普賽”的共和國耕海人，為繪製全球數字航海圖而不為人知的奉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