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3日晚間，烏克蘭政府發布消息稱，俄羅斯海軍黑海艦隊旗艦“莫斯科”號巡洋艦在敖德薩附近海域航行時，被烏海軍發射的2枚RK-360MC“海王星”岸基反艦導彈擊中並起火爆炸。俄羅斯方面對此予以否認，稱該艦發生了彈藥爆炸事故。15日，俄方宣布該艦在拖帶過程中因“風浪太大”而沉沒。

這是繼1982年馬島戰爭阿根廷海軍“貝爾格拉諾將軍”號巡洋艦被擊沉後，時隔40年再度有巡洋艦在戰爭行動中損失。目前，在該艦沉沒原因上俄烏雙方各執一詞，估計至少要到戰爭結束若干年後真相方能大白於天下。按理說無論是被反艦導彈擊中，還是艦上發生火災導致彈藥殉爆，這艘滿載排水量高達1.12萬噸的巡洋艦都不應該這麼快就沉沒。那麼，問題的根源究竟出在哪裡呢？

“偏科”嚴重

“莫斯科”號是1982年服役的1164型“光榮”級巡洋艦的首艦，是蘇聯紅海軍留下的冷戰遺產。在探討該艦為何那麼容易沉沒之前，有必要先梳理一下海軍在蘇聯軍事學說中的定位，以及大型水面主戰艦艇在蘇聯紅海軍中的地位、作用及使用方法。

歷史上，雖然尋求出海口，獲得優良的不凍港是蘇俄對外擴張主要的驅動力之一，但由於蘇俄地大物博，經濟對外依存度不高，同時相對低下的生產力使得蘇俄哪怕是最強盛時也沒有獲取海外市場承接本國過剩工業產品的現實。因此蘇俄雖然擁有漫長的海岸線，但其本質上仍是個陸權國家。蘇俄擁有的四大海區中，遠東太平洋海區、黑海海區、波羅的海海區實際上都處於被敵對勢力半封閉狀態。廣闊的北方海區倒是沒有哪個強敵能完全封閉得住，但這裏海況過於惡劣，每年的通航期極有限，且距離蘇俄工業區太遠，僅能勉強維繫廖廖數個海軍基地的持續運轉，因此敵方同樣能集中兵力牢牢盯住蘇俄北方艦隊主力。

蘇俄經濟特點及地理環境局限決定了其海軍從來都是陸軍的附庸。在蘇聯掌握核武器及遠程運載火箭技術後，紅海軍更是在蘇軍五大軍種中排在末位。為實現建成“遠洋均衡海軍”的夢想，執掌蘇聯紅海軍帥印長達29年之久的戈爾什科夫海軍元帥可謂煞費苦心。在沒多少經濟利益作為海軍建設驅動力的情況下，這位“蘇聯現代海軍之父”在其所著的《國家的海上威力》一書中，甚至不得不大談特談獲取遠洋漁業資源對提高蘇聯人民蛋白質攝入量的重要意義。

當然，以戈爾什科夫為代表的紅海軍利益階層最終仍然無力左右國家戰略。但是，憑藉戰略導彈核潛艇是生存能力最強的核打擊手段這一特點，戈爾什科夫在爭取蘇聯國防資源傾斜方面大獲成功。不過，由於經濟及技術局限，在其任內得到了長足發展的紅海軍本質上仍然是一支嚴重偏科的“畸形”海上力量。突出表現在紅海軍建設以戰略導彈核潛艇為核心力量，其他類型的艦艇本質上都是為保障戰略導彈核潛艇安全而存在。為達到這個目的，紅海軍大型水面主戰艦艇要麼游弋在本國“堡壘海域”邊緣，阻止美航母戰鬥群靠近；要麼編組成“跟蹤-打擊群”，游弋在美國海軍航母戰鬥群基地附近。只要對方出港，就立即如影隨行，時刻將對方置於己艦火力突擊範圍內。一旦美蘇開戰，紅海軍“跟蹤-打擊群”將立即對敵展開飽合火力突擊，爭取一舉將敵擊沉或至少使之癱瘓喪失戰鬥力。

這種“貼身肉搏”式的戰法固然能極大彌補紅海軍與美國海軍之間長期存在的明顯技術差距，但同時也令“跟蹤-打擊群”完全暴露在美航母戰鬥群反擊火力之下，因而是柄“雙刃劍”。關於這一點，紅海軍有着清醒的認識。在內部評估中，他們認為和強大的美國航母戰鬥群對抗，己方“跟蹤-打擊群”最多僅能存活半小時左右。思維獨特的紅海軍據此認為，與其於事無補地增強己方大型水面艦艇的防禦力，還不如進一步提高其突擊力。

在這種“玉石俱焚”、“以小搏大”的作戰指導思想下，蘇聯紅海軍的大型水面艦艇呈現出明顯的重進攻、輕防禦，重航行性能、輕持續作戰能力的特點。當然，這裡所說的“重視”與“輕視”均是相對而言。縱向比較，紅海軍在二戰結束後發展的大型水面艦艇，一代比一代防禦能力更強，只是這種防禦力的提升幅度遠不及同期突擊力的提升幅度。橫向比較，紅海軍大型水面艦艇的防禦力及生存性能均明顯低於同時代的美國海軍同類艦艇。

跛足巨人

具體到1164型“光榮”級巡洋艦，它是1144“基洛夫”級核動力巡洋艦的廉價補充。為達到節省建造費用的目的，“光榮”級不僅動力系統由後者的核動力改為燃氣輪機，而且艦上一些防禦裝備也降了級。即便如此，“光榮”級滿載排水量僅及“基洛夫”級的43%，但裝備的遠程重型超音速反艦導彈數量卻達16枚之多，為“基洛夫”級同類型導彈數量的80%，顯示出更加強烈的重進攻、輕防禦傾向。

為儘可能在短時間將16枚體積巨大的遠程重型超音速反艦導彈射向敵艦，“光榮”級將這些反艦導彈全部縱向安置在主炮之後的兩舷。16座碩大的3M70型反艦導彈發射筒以兩管為一組排成四列，沿着上層建築兩側呈階梯形傾斜排列，以16度仰角朝前方。後三排發射管的發射口均位於前排發射管後端。

“光榮”級初始裝備的P-500“玄武岩”遠程重型反艦導彈（北約賦予其SS-N-12的代號）彈長11.7米，彈徑0.88米、翼展2.6米。即便這款導彈採用了彈翼摺疊技術，但加上發射筒後其每組發射架的寬度仍然高達4米左右。“光榮”級20.8米的艦寬貌似寬裕，但除去艦舯部左右兩舷反艦導彈發射架寬度後，上層建築寬度僅剩10米左右，顯得相當侷促。而且上層建築與碩大的導彈發射架之間只剩一條僅容單人通過的走廊。一旦發生事故，如此侷促的設計顯然對全艦的損管工作極為不利。

單枚P-500“玄武岩”遠程重型反艦導彈重達4.8噸，再加上鋼製發射筒後重達6.2噸。多達16枚這樣的重型導彈堆徹在主甲板上，再加上支撐發射筒的鋼質支架，會明顯抬高全艦重心。非但如此，由於這些碩大的導彈發射筒呈16度仰角布置，為不影響安置在艦橋前部02號甲板上的2座AK-630M近防炮及2座12管RBU-6000火箭式反潛深彈發射裝置的射界，同時也為了儘量降低P-500“玄武岩”反艦導彈齊射時熾熱的尾焰對布置在上層建築上的各種武器及電子裝備的影響，“光榮”級的02層甲板不得不較正常設計明顯抬高。以已知外廓尺寸的艦艏AK130雙管艦炮作為參照物，就不難發現“光榮”級的02層甲板距艦面距離高達5米左右。如此一來，多達5層的上層建築不得不“層層加碼”，最終導致主桅頂至海平面高度高達30餘米。相較186米的艦長，這樣的高度可謂“高聳入雲”，極大抬高了全艦重心，大大降低了軍艦的穩性。

蘇聯設計師為此採用的補救措施，是用比重僅為鋼材三分之一左右的鋁鎂合金製造上層建築的高層結構。此外，艦體內輕型圍壁結構混合使用了鋼材和鋁鎂合金。在上世紀70年代，這是項頗為時髦的設計，不僅能降低重心，而且能提高艦體結構的耐腐蝕性。但是，鋁鎂合金的熔點僅有450攝氏度左右，不到鋼材熔點的三分之一。就算鋁鎂合金沒有被熔化，在高溫下其強度也會急劇降低。而一旦溫度高到一定程度，鋁鎂合金就可能被引燃，並釋放出大量有毒氣體，極大增加損管的難度。1982年馬島戰爭期間，英國42型驅逐艦、21型護衛艦中彈燃燒後，因大量採用鋁合金材料製造的上層建築迅速損毀而招致慘重損失。

需要指出的是，即便“光榮”付出了降低生存力的巨大代價，全艦重心仍嫌過高，甚至難以適應6級以上海況（浪高4～6米，風力7級）。而噸位僅及“光榮”級80%左右的956“現代”級驅逐艦，卻能適應9級海況（浪高14米以上，風力17級以上）。箇中差距，由此足見一斑。

反導孱弱

由於蘇聯空軍及海軍航空兵的突擊力遠不及西方同行，因此甚為重視發展反艦導彈。在80年代中期以前，該國反艦導彈的技術特點是重型化、遠程化、超音速化趨勢明顯。為追求射程，導彈巡航階段的平飛高度普遍較高。哪怕是早期發展的P-15“冥河”這樣的中短程亞音速反艦導彈，其巡航階段平飛高度在蘇制反艦導彈家族中算是較低的，但也達100～300米之高。

西方由於擁有航空兵技術優勢，因而在70年代之前並不重視發展反艦導彈。直到1967年第三次中東戰爭中，埃及海軍成功以小搏大，用P-15“冥河”導彈擊沉以色列“埃特拉”號驅逐艦後，西方國家這才幡然醒悟，掀起了研發反艦導彈的熱潮。與蘇聯形成鮮明對照的是，西方反艦導彈普遍技術特點是輕型化、通用化、亞音速，多採用掠海彈道。

由於研發起步較晚，西方主流反艦導彈入役時間多在70年代中後期。例如，法國“飛魚”反艦導彈家族的基本型MM38於1975年服役。美制“魚叉”反艦導彈家族中的艦對艦型（RGM-84）於1977年開始裝備，空對艦型（AGM-84）於1978年入役，潛對艦型（UGM84）更是遲至1981年才開始交付。而蘇聯列寧格勒北方設計局於1970年代初接受設計“光榮”級巡洋艦的任務，1975年凍結技術狀態，1976年11月5日由尼古拉耶夫市61個公社社員船廠鋪放首艦龍骨，因而是以本國反艦導彈參數來設計“光榮”級反導防禦系統，壓根就沒過多考慮如何對付掠海飛行的反艦導彈。

“光榮”級巡洋艦前部桅杆上安裝的MR710型三坐標對空搜索雷達，以及中部桅杆上安裝的MR600三坐標對空搜索雷達存在着雷達刷新慢、抗干擾能力差、雷達波束寬、對低空和小型目標探測能力差等缺點。而負責引導S-300F遠程防空導彈的，是安裝在機庫頂部、被北約賦予“頂蓋”綽號的3R41無源相控陣雷達。因為研發時間較早，該雷達採用了饋源在雷達天線前方的設計。這是在技術探索時期一種着眼於降低造價和生產製造難度的介於傳統雷達和無源相控陣雷達之間的一種過渡性設計方案。雖說解決了有無問題，但卻存在火控引導距離近、性能不穩定等頑疾。而且3R41無源相控陣雷達採用的是單面旋轉陣天線，因而實戰中天線只能朝向威脅最大方向，抗全方位飽和攻擊能力嚴重不足。

由於3R41無源相控陣雷達對低空掠海目標探測效果很糟糕，因此“光榮”級艦舯部垂直安裝的64枚S-300F遠程防空導彈理論上25米高的殺傷低界實際上根本達不到。況且這款導彈的性能優勢區集中在中高空、中遠程區域。其採用的無線電指令制導+TVM制導的複合制導模式抗海面雜波的效果差強人意，就算“光榮”級換裝更先進的“墓碑”無源相控陣雷達，也不能指望它對掠海目標有多高的殺傷概率，就更別遑論能抗掠海飽和攻擊了。

“光榮”級巡洋艦擁有遠、中、近三種防空反導硬殺傷手段。面對掠海飛行的反艦導彈，既然S-300F遠程防空導彈不頂用，那麼只能寄希望於安裝在直升機庫兩側的升降式雙聯裝“黃蜂”MA中近程艦空導彈系統了。該系統是上世紀60年代蘇聯陸軍第二代野戰防空系統9K33“黃蜂”（北約賦予其SA-8“壁虎”的代號及綽號）的艦載版，理論上該型導彈射程1.5～15千米，射高2.5～5000米，最大飛行速度2馬赫，戰鬥部重18千克，可同時攔截2個目標，備彈量40枚。

“黃蜂”MA中近程艦空導彈系統最大的特點是採用了集搜索、跟蹤、制導、發送指令為一體的“汽槍群”雷達作為其火控雷達，因而具有較強的獨立作戰能力。2.5米高的殺傷低界使其理論上擁有攔截掠海飛行反艦導彈的能力。但是，該艦空導彈系統的陸基母型設計於60年代初，不可避免地帶有鮮明的時代烙印。在赫魯曉夫執政時期，蘇聯強調大打核戰爭，要求武器系統所採用的技術必須要適應核戰爭環境。因此，“黃蜂”系統控制系統大量採用抗電磁脈衝有先天優勢的電子管元器件，其帶來的必然後果就是電子設備體積大、重量大，人機接口複雜，可靠性不高。雙聯裝發射架使其抗飽和攻擊能力本就不強，加之“光榮”級為儘可能降低重心，同時也為了減少艦空導彈系統電子系統故障的幾率，將“黃蜂”MA的雙聯裝發射架設計成了沉降式，結果導致其面臨威脅時系統反應時間偏長，進一步降低了其反導攔截效能。而且艦艏中心線左右各15度範圍，是該型艦空導彈的火力盲區。

近防拉胯

實戰中，如果“黃蜂”MA中近程艦空導彈系統防空反導攔截失敗，那麼6座AK-630M近防炮就成了“光榮”級最後的硬殺傷手段。這些近防炮以2座為一組，分別布置在艦首主炮後方02甲板頂部，以及後桅下方兩側橋樓頂部甲板上。6座近防炮總體上呈“品”字形布置，當面對來自艦艏前半球方向上的威脅時，“光榮”級最多能有4座近防炮同時對一個目標實施集火射擊，理論攔截概率不低。但目標若從艦艉後半球方向襲來，能同時投入攔截的近防炮數量最多僅有2座，攔截概率大降。更有甚者，因受艦艉上層建築阻攔，艦艉中心線左右各15度範圍內皆是AK-630M近防炮的射擊盲區。

對於紅海軍來說，因為“跟蹤-打擊群”編成內的水面艦艇，時刻以艦艏對敵，來自敵方的反擊多半集中在艦艏前半球範圍內，因此上述射擊盲區問題沒啥大不了的。

但實際上，紅海軍當年還是過於樂觀了。AK-630M近防炮5000發/分的最高射速、900米/秒的炮口初速、3800米的有效攔截距離，這些理論指標看似不俗，但實際性能卻遠不及預期。

AK-630M近防炮採用搜索、跟蹤雷達與火炮分離設計。MP710“軍艦鳥”M低空搜索雷達發現目標後，將信息傳到“河灘地”型雷達數據自動處理系統和“貝加爾湖”型目標指示系統完成信息匯總、處理，再分發給MP-123火控系統進行高低搜索。系統捕獲目標後，AK-630M近防炮進入自動交戰狀態。據悉，MP-123火控系統需要至少40次/分的數據更新速率，才能在3秒內進入瞄準跟蹤狀態。而實際上MP-710“軍艦鳥”M低空搜索雷達的方位數據更新僅為30次/分，從而進一步導致AK-630M近防炮反應速度變慢。

AK-630M作為一款內能源炮，從啟動到最高射速僅需0.2秒，明顯優於美制GAU-8/A型外能源驅動速射炮的0.55秒，這對攔截高速目標十分有利。但是，內能源炮的射速不可調，而且6根炮管中間也就是轉軸位置有個汽缸，汽缸中間有個活塞，火炮射擊產生的火藥燃氣將活塞交替向前、向後推。活塞的後端連接着炮尾的一個曲軸，活塞的往復運動轉化為曲軸的圓周運動，再通過齒輪帶動炮管組尾端的齒圈，整個炮管組就繞軸旋轉，持續射擊。由於活塞的往復運動有前後死點，導致自動機的速率曲線呈波浪形波動，對火炮的射擊精度十分不利，在短點射的時候尤其明顯。因為短點射時，火炮自動機剛剛起轉就停轉，轉速還沒有穩定下來，所以會導致射彈散布變大。

鑑於AK-630M近防炮射擊精度差，設計師便採用裝有近炸引信的榴彈來加以彌補。但是，30毫米口徑的榴彈本就不大，要形成足夠的破片密度，單個破片的質量必然不能太大。即使破片命中來襲反艦導彈，也極有可能因為動能不足，不足以催毀目標或使來襲導彈失效。另外，該炮炮口初速只有960米/秒，配用的殺傷榴彈彈形係數欠佳，千米速度為265米/秒，加之射擊精度不高，因此在對付來襲反艦導彈時，火炮的實際有效攔截距離不會超過1500米，較其標稱最大攔截距離大幅縮水。

AK-630M服役後，紅海軍對其低下的攔截效能也心知肚明，因此才會着手研發“短劍”彈炮合一艦載反導近防系統。“短劍”的出口型號意譯為“粟樹”，音譯則是人們耳熟能詳的“卡什坦”。

“短劍”將2門AK-630M近防炮及其彈藥、8枚9M311防空導彈、搜索雷達、跟蹤雷達、電視/光學跟蹤系統、伺服電機全部集成在一起。理論上攔截效能遠超AK630M。但由於系統昂貴，實際建成服役的3艘“光榮”級巡洋艦中，只有艦齡最短、艦狀最好的太平洋艦隊旗艦“瓦良格”號用“短劍”取代了AK-630M近防炮。令人大跌眼鏡的是，在2012年中俄海上聯合軍演中，在沒有複雜電磁干擾、海況良好，事先將無人靶機飛行路線通報給俄方的情況下，“瓦良格”號上的“短劍”系統萬炮齊發，竟然沒能命中飛得慢條斯理的靶機。最後只得讓靶機重飛，再給“瓦良格”號一次攔截機會。這一次，“短劍”系統總算沒再次給俄方丟臉。號稱反導攔截效能大增的“短劍”系統表現尚且如此，就更別遑論“莫斯科”號上那6座AK-630M近防炮能有多管用了。

也許有人認為，就算6座AK630M近防炮反導攔截效能極差，“光榮”級還有由多種干擾彈發射系統和“古爾祖夫”A、“古爾祖夫”B有源干擾站組成的電子戰干擾系統作為反導軟殺傷手段。但在此次俄烏戰爭中，卻曝出了俄軍電子戰干擾系統給己方指揮通訊系統造成的混亂與破壞，比給烏軍造成的混亂與破壞更甚，因而俄軍前線將領不止一次要求電子戰部隊停止工作的醜聞。電子領域歷來是蘇俄軍事科技最為拉胯的短板。新世紀的俄軍電子戰系統實際效能尚且如此，又如何能指望技術狀態凍結於上世紀70年代中期的“光榮”級電子戰干擾系統效能有多高呢？

舊瓶新酒

此次烏軍宣稱擊沉“莫斯科”號巡洋艦的RK-360MC“海王星”岸艦導彈系統，是烏克蘭“光線”設計局在蘇聯Kh-35“天王星”反艦導彈的基礎上改進而來的本土化產品。

Kh-35“天王星”反艦導彈是蘇聯於80年代初着手研發，於90年代初研製完成的一款中程亞音速多用途反艦導彈。它與西方主流反艦導彈技術路線相同，因此屬於蘇聯反艦導彈家族中的“異類”。因其無論是氣動布局、外形尺寸，還是飛行彈道均與美制“魚叉”系統反艦導彈極為類似，所以西方戲稱其為“魚叉斯基”。

由於進入新世紀後，烏克蘭與俄羅斯之間齷齪不斷，最終發展到刀兵相見的地步，因此烏軍着眼於擺脫對俄羅斯的技術依賴，下決心重新構建完整的本土反艦導彈生產鏈，這才下決心投資研發“海王星”反艦導彈。當然，“海王星”並非“天王星”的簡單復製品，其彈長從“天王星”的4.4米增加到5.05米，戰鬥全重從610千克增至870千克。和“天王星”相比，“海王星”最大的變化是採用S125防空導彈的固體發動機替代原有的火箭助推器。導彈採用由烏克蘭馬達西奇設計局製造的MS-400渦輪風扇發動機作為主發動機，推力較“天王星”主發動機增高了10%左右，而且更加省油。得益於擁有更加強悍的動力，“海王星”射程高達290千米左右，不僅較“天王星”基本型高出1倍有餘，而且還高於其增程型Kh-35UE的260千米。射程的大幅度提升，對導彈制導系統精度提出了更高要求。烏克蘭“光線”設計局立足於烏克蘭國內比較發達的計算機和電子工業，為“海王星”研發了全新的雷達末制導頭，較“天王星”的雷達末制導頭探測距離更遠，抗干擾能力也更強。

“海王星”屬於典型的亞音速反艦導彈，採用超低空掠海突防模式，最高飛行速度0.8馬赫，低海況時掠海高度低至3米，高海況時彈道高度升至10米。其戰鬥部重150千克，也較“天王星”略有增加。

RK-360MC“海王星”開發較晚，2018年才進行首次試射，2019年在國際防務展上公開展出，2022年初才剛剛裝備烏克蘭海軍第65獨立岸艦導彈營。按照研發規劃，“海王星”將有岸基型、海基型和空基型三個亞型。但目前只有岸基型真正服役。目前，烏克蘭海軍唯一的RK-360MC“海王星”岸防導彈營裝備了1輛指揮控制車、6輛發射車、6輛裝填車和6輛導彈運輸車。這些機動車輛均採用烏克蘭國產KRAZ634NE型4軸8×8重型卡車底盤，採用4聯裝發射筒。每輛發射車裝有4個外觀呈圓柱形、有9道加強箍的導彈儲運發射筒。每枚導彈發射間隔為3～5秒。烏克蘭方面稱，RK-360MC“海王星”岸防導彈系統在未有裝備的臨時陣地上展開時間不超過15分鐘。根據上述情況判斷，RK360MC“海王星”導彈僅達到上世紀80年代的先進水平，放到當下其性能只能算中規中矩。但是，其掠海彈道恰恰捏住了“莫斯科”號巡洋艦的軟肋。加之2月24日俄烏戰爭爆發後短短數天之內，孱弱的烏海軍水面艦艇便基本全軍覆沒了，而部署在奧德薩附近的烏海軍第65獨立岸艦導彈營忍隱待機，沒有貿然對俄黑海艦隊艦艇實施反擊，任由對方在烏克蘭海域自由行動，反而會造成俄黑海艦隊從上到下皆麻痹大意，從而為“一舉建功”創造有利條件。

當然，“莫斯科”號發生爆炸起火的海域距烏克蘭海岸尚有百餘千米之遙，遠超岸基雷達作用距離。但北約不僅援助了烏軍諸多裝備，派出顧問和教官訓練烏軍，並且調集了大批衛星和無人機實時掌握烏克蘭東部地區戰場態勢，因此能隨時向烏軍提供各種信息支持。所以，無論是RK-360MC“海王星”岸艦導彈性能，還是當下微妙的戰場形勢，都存在成功突襲並命中“莫斯科”號巡洋艦的可能性。那麼，“莫斯科”號巡洋艦沉沒究竟是不是拜“海王星”導彈所賜呢？

抽絲剝繭

4月18日，網絡上出現了據稱是從路過的土耳其貨船上拍攝的“莫斯科”號沉沒前的照片。從照片上看，當時海面上可謂風平浪靜，絕不似俄羅斯國防部所說的那樣“波濤洶湧”。“莫斯科”號艦體左傾約15度左右，但艦面上的遠程重型反艦導彈發射筒均無發生過爆炸的跡象。艦體左舷水線上方有兩個明顯的開口。直升機庫上方的3R41無源相控陣雷達處於朝向船艉的待機狀態。直升機庫兩側的“黃蜂”MA中近程艦空導彈系統處於收起狀態。上層建築並無多少燒灼的痕跡。艦上冒出的濃煙仔細分辨，共有黑、白、灰、黃綠四種顏色，以黑色為主。幾個舷窗及533毫米魚雷發射管所在位置被熏黑了。

現場煙霧以黑煙為主，說明“莫斯科”號艦內火災仍在持續猛烈發展。白色煙霧通常是損管系統的水接觸火焰氣化後產生的。現場白煙很淡，說明“莫斯科”號損管系統雖在工作，但已是杯水車薪，無力阻止火災繼續蔓延。灰煙主要由鋁鎂合金結構燃燒產生的金屬顆粒物組成。而黃綠煙霧則意味着發生了危險化學品燃燒爆炸，很可能是AK-630M配用的大量30毫米炮彈發生了殉爆所致。

“莫斯科”號巡洋艦沉沒後，俄黑海艦隊司令奧西波夫海軍上將被逮捕，罪名是“瀆職罪”。原先在烏克蘭近海游弋的俄黑海艦隊艦艇緊急後撤上百千米。如果僅僅是一場艦上意外火災造成，而不是烏軍攻擊行動導致的災難，又何致於此？ 

1982年馬島戰爭期間，英國“謝菲爾德”號驅逐艦使用衛星通信系統聯繫本土時，因為電磁兼容性解決得不好，艦載雷達和衛星通信系統會互相干擾，所以只能關閉對空搜索雷達。結果阿根廷空軍“超級軍旗”攻擊機發射的“飛魚”導彈恰在此時來襲，“謝菲爾德”號驅逐艦由此錯失提前發現和攔截來襲導彈的機會，最終釀成了悲劇。

“莫斯科”號作為“光榮”級的首艦，在40年的服役期間加裝了設計之初並未加以考慮的衛星通信系統。蘇俄電子工業一直落後於世界先進水平，能否解決好“莫斯科”號加裝衛星通信系統後的電磁兼容問題，外界不得而知。但至少存在電磁兼容性不佳，從而導致事發時該艦為使用衛星通信系統而關閉了大部分艦載雷達的可能性。從3R41無源相控陣雷達和“黃蜂”MA中近程艦空導彈系統均處於非工作狀態來看，這種可能性不小。否則的話，在明知北約已經深度介入戰事，本艦又身處戰區的情況下，“莫斯科”號艦上官兵還如此麻痹懈怠，軍紀廢馳得太說不過去了。

前文已經論述過，“光榮”級在凍結技術狀態時，並未考慮應對西方掠海飛行反艦導彈帶來的威脅。艦上遠、中、近三種防空反導硬殺傷手段在應對這種類型導彈時作戰效能極為低下。如果艦載雷達處於非工作狀態，則更是雪上加霜。因此烏軍發射的2枚RK360MC“海王星”岸艦導彈，很可能命中“莫斯科”號左舷艦腫水線以上部分後，鑽入艦體內爆炸。雖說這款導彈戰鬥部裝藥僅有數十千克，威力不足以摧毀“莫斯科”號主要結構，但卻引爆了艦腫部2座AK-630M近防炮的彈藥庫，引發的彈藥殉爆點燃了艦體結構中的鋁鎂合金材料。由於該艦官兵懈怠，並未安全關閉艦體各隔艙間的水密4月18日，網絡上出現的據稱是路過土耳其貨船上拍攝的“莫斯科”號沉沒前的照片門，因此火情一直向後延燒到艦尾。從事後俄海軍為鼓舞士氣，公開檢閱死裡逃生的“莫斯科”號不足200人的倖存官兵來看，這艘定編為454人的大艦一半以上的官兵很可能因為火災發展迅速而葬身火海。

從照片上看，“莫斯科”號左舷的救生筏已悉數“失蹤”。說明在艦體僅左傾15度，還未發展到完全不可收拾地步時，至少部分艦上官兵已經放棄了搶救軍艦、營救戰友的努力，選擇了各自逃生。雖然在日益強調“人性化”的當下，這種行為至少在公開場合不會遭到強烈指責，但這也說明紅海軍官兵曾經異常強烈的責任感、使命感和勇於自我犧牲的精神，在新一代俄海軍官兵身上基本蕩然無存。俄海軍不得不將異常寶貴、凝聚了無數人心血和希望的大型水面主戰艦艇交到這樣的官兵手中，本身就是一場悲劇。

綜上所述，烏克蘭方面的聲明很可能更加接近於“莫斯科”號沉沒的真相。該艦自身存在的重大技術缺陷及艦上官兵低下的綜合素質迭加在一起，共同釀成了這場悲劇。再說直白一些，是俄海軍自身存在的問題，才讓“海王星”導彈一戰成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