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角大樓新聞發布會上展示了對伊朗軍事打擊的行動時間表。

華盛頓6月21日對伊朗的空襲，終於應結束關於美國總統唐納德·川普及其外交政策的一個冗長爭論：他是否干涉主義者？這場爭論已持續十年，自川普通過譴責伊拉克戰爭在共和黨內開闢出一條道路以來。近十年後，他的立場仍引發政治光譜各方的好奇，並成為攻擊民主黨不夠反戰的藉口。就在今年6月初，你還能讀到嚴肅評論員謹慎地稱讚川普在最新中東之行中放棄“國家建設”。終於，人們希望，永無止境的戰爭將結束，美國政府將專注於通過貿易和投資重建該地區。

短短幾周內，局勢發生了巨大變化。通過支持以色列對伊朗的空襲，並隨後加入其中，川普明確表明，他無疑是一個干涉主義者，只是不是自由派的干涉主義者。

誠然，這本應早已明了。畢竟，當川普譴責伊拉克占領時，他的具體指責是美國沒有“奪取石油”。在第一屆政府內部就是否從敘利亞北部撤出打擊“伊斯蘭國”的美國軍隊展開激烈辯論時，最終說服總統的論點是美國將“保留石油”。在他第一個任期內，他實際上增加了，而非減少了，美國在中東、阿富汗和非洲之角的無人機襲擊頻率——這一點從關於他所謂克制的討論中完全看不出來。

問題的一部分在於，在美國外交政策辯論中，“干預”被默認為“自由主義”，因此與“國家建設”緊密關聯。因此，對川普的分析存在類別錯誤。總統確實反對自由主義干預主義。他只是更傾向於以自利且明確反自由主義的方式進行干預。他以重商主義視角看待世界，認為美國應由盟友補償其部署龐大軍事力量的成本。他對他人生活的漠不關心意味着，他不在乎戰爭結束後誰死或留下何種局面。如許多人所指出的，他似乎確實害怕核戰爭，但在其他所有情況下，他的計算似乎是使用武力是否有利可圖。主權、國際法甚至外交規範都是他在公共生活中公開否定的關切。

可以說，川普不在乎自己屬於哪種外交政策學派，也不在乎自己是什麼樣的干涉主義者。他將根據對伊朗的打擊行動對他的形象和人氣有何影響來做出判斷。他喜歡勝利，如果他認為干預能帶來勝利，他就會去做。

除此之外，川普干預伊朗究竟想要什麼？與總統的許多行為一樣，對此存在多種相互矛盾但都成立的解釋。川普常常顯得受衝動驅使，解釋往往在事後出現，通常由專欄作家和內閣成員提出，試圖進一步塑造他的行為。當美國副總統J.D.范斯說總統不希望政權更迭，而幾小時後總統又說這“可能不是件壞事”時，川普未必是在批評他的第二把手。更可能的情況是，有人將正確的論點植入總統的腦海中，並發布在他的“真相社交”賬戶上。

如果川普在剛剛宣布停火後，最終接受以色列的“政權更迭”目標，那將與阿富汗或伊拉克的情況大不相同。目前沒有跡象表明以色列或川普對重建一個民主、自由的伊朗感興趣，更不用說投入所需的數萬億美元了。相反，他們會滿足於僅僅讓伊朗陷入貧困，削弱其經濟和軍事力量，並允許一位新強人掌權。敘利亞革命的結果可能並非警示，反而可能成為模板。在推翻獨裁者巴沙爾·阿薩德後，阿赫邁德·沙拉現在正領導着一個支離破碎的國家，該國仍面臨持續的以色列空襲和占領威脅。

伊朗的國土面積和財富遠超敘利亞，且剛經歷14年內戰。但以色列在該地區的軍事優勢已如此明顯，伊朗盟友又如此衰弱，以色列完全有可能在美方支持下摧毀伊朗，並任其衰敗為失敗國家。這同樣是政權更迭。隨之而來的危機可能導致沿教派和民族分界線的內戰，並迫使數百萬伊朗人逃離該國。這應令美國及其西方盟友感到恐懼。將外交政策單純視為“贏得”某種結果的思維方式存在問題，因為勝利鮮有終結，而魯莽的勝利本身就蘊含危險。

作者：內特·申克坎是一位獨立人權研究員，專注於全球威權主義和跨國鎮壓。2012年至2025年，他在人權組織“自由之家”（Freedom House）擔任多個職務，最後任研究部高級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