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原本看似輕鬆的勝利,卻如何讓薩達姆失去了西方、阿拉伯甚至蘇聯盟友的支持,最終導致這場災難性的失敗?

1988年,伊拉克總統薩達姆·侯賽因簽署停火協議,結束了與伊朗長達7年的血腥戰爭。這場戰爭讓伊拉克付出了慘重代價:60萬人傷亡,在戰場上僅取得有限戰果,現在還面臨着壓垮性的債務。巴格達欠外國債權人800億美元,重建被摧毀的地區需要2300億美元。

他的百萬大軍——世界第四大軍隊——每年消耗GDP的40%,這是不可持續的。國內失業率高,而最糟糕的是,石油價格持續低迷。

薩達姆希望石油輸出國組織(OPEC)提高油價,但阿聯酋和科威特為了保護自己的利潤拒絕減產,反而壓低價格。對侯賽因來說,這些都是對其統治的重大威脅。他依賴高額軍事和社會開支來維持權力,削減開支可能引發動亂或內部挑戰。

解決安全和財政困境的辦法,或許就在一個小得多的鄰國身上。科威特持有100億美元的伊拉克債務並且超量生產石油,所以薩達姆有理由索要現金和取消債務來解決財政危機。他還向海灣國家施壓,聲稱兩伊戰爭保護了他們免受激進伊斯蘭主義的侵害,因此伊拉克應該得到經濟補償。

1990年2月,薩達姆敦促約旦和埃及向海灣國家施壓,要求300億美元以換取地區穩定。為了讓這個威脅更加明確,伊拉克在科威特邊境舉行軍事演習。5月,薩達姆在巴格達峰會上進一步施壓:"石油價格每下降1美元,我們每年就損失10億美元。

戰爭用士兵打,但也通過經濟手段進行。因此,我們要問那些無意對伊拉克發動戰爭的兄弟們:這實際上是對伊拉克的一種戰爭。我們已經到了無法再承受壓力的地步。"

科威特埃米爾稱薩達姆的要求"荒謬"。

沮喪的薩達姆轉向軍事解決方案。

7月15日,3個伊拉克師——35000名士兵和300多輛坦克——向科威特邊境移動。薩達姆宣稱科威特與"世界帝國主義和猶太復國主義"勾結,並將軍事行動合法化為保護阿拉伯民族。科威特人拒絕了他們所謂的"威脅和勒索"。擔心局勢升級的海灣國家要求美國不要反應過度。

7月17日,美國確認將維護海灣國家的"主權和完整"。美國擔心伊拉克在該地區占主導地位將危及石油安全、威脅以色列並破壞其他較小的產油國的主權。

到7月27日,伊拉克在科威特邊境集結了10萬軍隊,但這種威脅被廣泛認為純粹是脅迫。

1990年8月2日凌晨2點,伊拉克哈馬丹和麥地那裝甲師攜1000輛T-72坦克越過邊境,伊拉克共和國衛隊突擊隊乘直升機降落在科威特城。他們面對的是科威特駐軍部隊和小型空軍的微弱抵抗。當天結束時,科威特埃米爾逃離,他的兄弟在保衛王宮時被殺。

48小時內,薩達姆完全占領了科威特,從科威特中央銀行掠走20億美元,伊拉克石油儲備翻了一倍。聯合國安理會一致譴責入侵並要求伊拉克軍隊撤出。

薩達姆希望快速勝利能阻止對立力量動員,但恰恰相反,他把西方、蘇聯和阿拉伯領導人團結在了一起。通過入侵,薩達姆失去了埃及總統穆巴拉克的信任,推翻海灣君主政體讓沙特和約旦國王感到震驚。最重要的是,伊拉克破壞了中東石油生產的平衡,讓各國收入面臨風險。

在西方,薩達姆的入侵被視為對友好國家的公然侵略。美國國防官員也擔心伊拉克可能攻擊沙特阿拉伯,這將進一步威脅石油供應。這與幾年前兩伊戰爭期間美國對伊拉克的有限支持形成了鮮明對比。

甚至在莫斯科,這位前伊拉克盟友,入侵也是一個意外。像美國人一樣,蘇聯在科威特也有投資。蘇聯總理戈爾巴喬夫通知薩達姆,蘇聯不會支持他。

伊拉克征服了科威特,但隨着強大的鄰國紛紛反對巴格達,薩達姆的打擊現在看起來像是一場魯莽的賭博。

8月6日,聯合國對伊拉克實施禁運——伊拉克90%的國家預算依賴石油。同一天,沙特阿拉伯國王法赫德允許美軍部署在沙特領土以遏制伊拉克侵略。目前尚不清楚薩達姆是否真的打算入侵沙特,但沙特人被事態發展嚇壞了。

8月8日,美國總統喬治·布什向全國發表講話:"根據我的指示,第82空降師的部隊以及美國空軍的關鍵單位今天抵達沙特阿拉伯,在那裡占據防禦陣地...我採取這一行動是為了協助沙特阿拉伯政府保衛其家園...首先,我們尋求伊拉克所有部隊立即、無條件和完全撤出科威特。第二,科威特的合法政府必須恢復,以取代傀儡政權。"

沙特阿拉伯同意接待並供應美國領導的多國部隊。約旦反對伊拉克日益增長的實力,承受着從伊拉克逃離、擔心衝突升級的難民的壓力,因此他們和其他阿拉伯國家向聯軍提供支持和軍隊。英國首相撒切爾夫人急於干預,而法國在伊拉克軍隊衝進駐科威特的法國大使館後也憤怒加入。

隨着多達20萬科威特人和其他國籍的人逃入沙特阿拉伯,他們帶來了廣泛搶劫和殺戮的指控,這為干預提供了額外的道德基礎:"大量士兵來到我們家。他們在搜查槍支,任何能讓我們成為科威特人的東西。他們拿走了一切,護照、身份證,你擁有的一切。"

薩達姆試圖在聯軍完全動員之前分裂日益壯大的聯盟。首先,他希望通過聲稱以色列——大多數阿拉伯國家認為是敵人——控制着美國來分裂阿拉伯國家。以色列故意不加入聯盟以避免激怒阿拉伯成員。

其次,薩達姆將來自49個不同國家的數百名外國人扣為人質。他說,如果美國及其盟友不攻擊伊拉克,他將保證他們的安全,但此舉適得其反,推動聯盟走向軍事解決方案。

與此同時,更多國家承諾支持聯盟,從單架飛機和艦艇到財政援助和部隊。總共有42個國家加入,以美國、英國、法國、沙特阿拉伯、埃及和科威特為主導。

隨着聯盟集結力量,薩達姆命令他的軍隊在科威特周圍建立防禦線,界限劃定了。

為了支持聯盟,沙特阿拉伯正在進行名為"沙漠盾牌"的大規模後勤行動。沙特港口滿負荷運轉,美軍物資24小時不間斷到達。工程師為數千個車隊修建新公路,從1000架貨運飛機運輸裝備。

在90天內,僅美國就為15.7萬名士兵運輸了彈藥、制服、醫療設備和食物,以及坦克、火炮、直升機和作戰飛機。美軍準備了一個1000平方公里的訓練區供部隊適應環境。整個行動每天消耗超過7500萬升燃料。

除了這支龐大的美國部隊,埃及、敘利亞、沙特和英國師也開始部署,其他盟國提供支持。10個伊拉克師沿着前線縱深挖壕,包括裝滿石油的戰壕、大片雷區和預先瞄準要塞的火炮。

薩達姆的精銳共和國衛隊提供戰略預備隊,而正規伊拉克師駐守前線。薩達姆——想到越南戰爭——希望厭惡傷亡的西方國家不願意冒險攻擊防守嚴密的防禦工事。

12月6日,他宣布釋放所有剩餘的外國人質,試圖阻止聯盟發動攻擊。相反,聯合國為他設定了1991年1月16日前撤軍的最後期限。一些聯盟夥伴擔心薩達姆現在可能只是部分撤軍,保留對科威特的一些影響力,但使聯盟干預失去合法性。

國防部長迪克·切尼強調美國已準備好出擊:"這並不意味着部分撤軍,也不意味着他保留他偷走的10%、20%或30%,這意味着伊拉克軍隊完全、徹底地全部撤出科威特...他需要意識到總統將擁有全方位的能力,如果薩達姆·侯賽因愚蠢到使用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美國的反應將是絕對壓倒性的、毀滅性的。"

最終,薩達姆無視最後通牒,因為儘管面臨聯盟軍事行動的迫在眉睫威脅,他仍決心保住自己的征服成果。聯盟現在發動"沙漠風暴"行動。

1991年1月17日凌晨3點,聯軍開始對伊拉克進行大規模空中作戰。2430架聯軍飛機,包括323架美國航母艦載機升空。伊拉克的防空網絡——包括加固掩體、高射炮、地空導彈和300架攔截機——難以阻止他們。

首先,阿帕奇直升機和導彈攻擊伊拉克雷達設施,致盲防空系統並為主攻開路。第一天,聯軍發動了1300多架次空襲,包括F-117隱形戰鬥機。在頭三天,他們壓制了伊拉克空軍,攻擊44個機場和500多個飛機掩體。倖存的伊拉克戰機逃離,聯軍確保了空中優勢。

一位飛行員描述了他的第一次任務:"當我們進入伊拉克領空時,我低頭看到了我見過的最大的燈光秀。

巴格達遭到炸彈和巡航導彈的猛烈轟炸,包括對伊拉克總統府、政府部委和薩達姆國際機場的打擊。被誘餌迷惑、被反雷達導彈攻擊的伊拉克防禦系統在整個戰役中只擊落了12架美國飛機。

伊拉克前線部隊擔心家鄉發生的事情,一名第三軍士兵在日記中寫道:"有人說他們摧毀了巴格達並將其夷為平地...其他人來安撫你說那裡什麼都沒發生——他們只轟炸了軍事設施。還有人說他們轟炸了民用建築。你不知道該相信誰、誰在撒謊。所有新聞報道都是幻覺。他們都在撒謊。真相丟失了。"

為了應對即將到來的聯軍入侵科威特,伊拉克軍隊在數百口科威特油井上設置了爆破裝置以摧毀科威特的基礎設施。一些油井也在空中轟炸戰役中被擊中。濃煙覆蓋整個地區,造成大規模污染,即使在白天也讓天空變暗。

1月18日,他們向以色列和沙特阿拉伯的平民和軍事目標發射了86枚飛毛腿導彈中的第一枚。薩達姆希望通過將以色列拖入衝突來違背美國和阿拉伯國家的意願,從而分裂脆弱的聯盟。

美軍司令施瓦茨科普夫將軍淡化飛毛腿的軍事意義,並聲稱以色列很好地理解了這個挑釁:"坦率地說,我寧願站在喬治亞州南部的雷暴中,也不願站在飛毛腿降落時的利雅得街頭。如果它要擊中你,它就會擊中你,但概率要小得多。我認為以色列國明白薩達姆·侯賽因用飛毛腿攻擊他們試圖達到的確切目標,就是將他們拖入這場戰爭。如果他們參戰,他們正在做薩達姆想要他們做的事——這當然不符合所有相關人員的最佳利益。"

以色列人還是認真對待威脅並採取預防措施。最終他們沒有參戰,部分原因是美國承諾提供數十億美元的軍事援助並派遣愛國者防空炮台。施瓦茨科普夫還派出SAS和三角洲部隊尋找飛毛腿發射器。

薩達姆還採取其他步驟激怒聯盟發動代價高昂的攻擊,1月29日發動越境襲擊沙特城鎮哈夫吉。雖然伊拉克人短暫占領了該鎮,但在壓倒性空中力量支持下的聯軍很快奪回了它。

哈夫吉戰役說明了聯軍空中力量的威力,現在開始進行戰區範圍的攻勢。從1月24日到2月24日,4萬架次攻擊機出擊攻擊指揮中心、海軍設施、石油設施、電力基礎設施、後勤和伊拉克前線部隊,這些目標位於所謂的"殺傷區"內。

這些預先設定的前線區段分配給飛機,可以快速響應打擊目標。多達8萬名伊拉克士兵在轟炸中進行戰鬥,轟炸摧毀了1385輛伊拉克坦克、930輛其他裝甲車和1155門火炮。

2月24日,50萬聯軍部隊攜340架攻擊直升機、2000輛坦克和2000輛裝甲車在大規模空中和海上炮火支援下開始行動。他們計划進行大規模左鈎拳運動,從後方切斷科威特和伊拉克軍隊。

美國中央司令部(CENTCOM)負責西線,指揮美國、英國和法國部隊。阿拉伯和美國海軍陸戰隊集中在東線。與此同時,海軍陸戰隊登陸艇準備假裝兩棲登陸。2個伊拉克師作為誘餌留在海岸,而聯軍從其他地方發起進攻。

在西線,法國第6輕裝師和美國空降師快速推進。僅101空降師就使用300多架直升機攻入伊拉克270多公里。經過數周殘酷空襲和高逃兵率後,前線伊拉克部隊士氣低落。到晚上,空降部隊已經切斷了巴格達和科威特之間的8號公路,推進如此之快以至於伊拉克軍隊幾乎沒有抵抗,經常成批投降。

在中部,美英部隊發動直接攻擊。他們的目標是占領伊拉克後勤樞紐布賽亞,然後向東，以包圍伊拉克人。安裝推土機刀片的坦克推過伊拉克土牆,將數噸泥土推入伊拉克戰壕,活埋了一些士兵。他們在雷區切開24條路線,創建了16公里的突破區。

被空襲摧毀的伊拉克裝甲和火炮無法有效應對。海軍陸戰隊師冒着雨、霧和美國凝固汽油彈點燃的伊拉克石油井冒出的令人窒息的黑煙推進。他們突破伊拉克防禦,3000多名伊拉克人幾乎立即投降。第1海軍陸戰隊遠征軍推進超過20英里進入科威特,俘獲1萬多名囚犯,占領了賈貝爾機場。

到2月24日結束時,聯軍部隊突破了伊拉克前線,但戰鬥還沒有結束。預備隊的伊拉克共和國衛隊現在正拼命阻止聯盟突破到後方。

第二天,聯軍在整個前線推進。敘利亞、埃及和沙特部隊速度較慢,但在美國第1騎兵師支持下向前推進。海軍陸戰隊師擊退了大規模伊拉克反攻,傷亡極小。在眾多坦克戰中,13輛M1A1艾布拉姆斯坦克在90秒內摧毀了35輛伊拉克坦克。

美國裝甲被證明遠勝於伊拉克的T-55、T-60和T-72坦克。配備120毫米主炮和貧鈾穿甲彈的美國M1A1艾布拉姆斯可以穿透任何伊拉克坦克的裝甲。穩定炮管允許訓練有素的坦克乘員在移動中射擊,熱成像設備在燃燒油井的煙霧中作戰的伊拉克坦克提供了重大優勢,但大火也給聯軍造成了問題。

2月26日,當聯盟繼續包圍科威特時,在另一場大規模坦克戰的側翼,美國裝甲與伊拉克共和國衛隊塔瓦卡納師的前鋒部隊相撞。由於油火產生的濃煙加上強烈的沙漠風暴,使空中偵察受阻，地面能見度很低。美國布雷德利裝甲運兵車和艾布拉姆斯坦克與伊拉克BMP和T-72在近距離交戰。

直到27日聯盟才徹底突破。僅有兩名美國士兵在戰鬥中陣亡,還都是友軍誤傷。美國裝甲以零損失碾壓伊拉克陣地,摧毀了30輛處於加固陣地的T-72坦克。美國雷達還追蹤伊拉克炮兵陣地,美軍炮火以反炮兵火力摧毀它們。

快速推進的速度讓伊拉克人感到意外。

到2月26日結束時,聯軍已經擊敗了24個伊拉克師。當伊拉克軍隊從科威特城撤退時,他們在通往巴格達的高速公路上被聯軍空中力量困住。數百輛汽車和軍車堵塞道路,美軍飛機對車隊展開掃射和轟炸,將其變成扭曲的殘骸。

所謂"死亡高速"的畫面登上全球頭條。第二天,第24師占領了塔利勒和賈利巴空軍基地,儘管伊拉克抵抗。8號公路上演了自己的"死亡高速"場景,聯軍飛機伏擊恐慌的伊拉克裝甲車和士兵，他們試圖逃離或向西重新部署。

伊拉克軍隊在聯軍進攻下幾乎完全崩潰。美國、沙特和科威特部隊開進科威特城,科威特埃米爾要求自己的部隊作為主要解放者進入城市。在科威特人能夠重建被摧毀的基礎設施之前,他們還必須撲滅油井大火,這需要數月時間。

伊拉克軍隊節節敗退,薩達姆·侯賽因的政權搖搖欲墜。當薩達姆的部隊撤退回伊拉克時,布什總統和聯盟需要做出決定。戰爭還沒有結束,逃離的伊拉克部隊正在重新集結。但聯盟的目的是將伊拉克趕出科威特,而不是追擊他們進入伊拉克或推翻薩達姆政權。

一些聯盟夥伴,特別是阿拉伯國家,可能反對入侵伊拉克。一個可能的解決方案是支持政權更迭。隨着薩達姆統治陷入危機,以前被壓制的少數民族看到了機會,美國鼓勵他們。2月中旬,美國之音促進起義,布什總統在2月24日重申了這一點。

伊拉克各種團體開始動員反對薩達姆。然後,2月28日,聯盟和伊拉克同意停火。布什現在明確表示聯盟的目標已經實現,戰鬥結束:"科威特解放了。伊拉克軍隊被擊敗。我們的軍事目標已經實現。科威特再次掌握在科威特人手中,控制着自己的命運...我很高興地宣布,今晚東部標準時間午夜,正好是地面行動開始後100小時、沙漠風暴行動開始後6周,所有美國和聯軍將暫停進攻性作戰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