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甲午海戰的歷史研究中，北洋水師的火炮配置是經常討論的話題，尤其是大口徑火炮和速射炮是最容易引發爭論的焦點。

筆者在探討這些話題時，發現了一個獨特切入點：“定遠艦主炮如果選擇260毫米而不是305毫米，結果會怎樣？”經過一番推演，筆者赫然得到一個頗有顛覆性的結論。

眾所周知，“定遠”、“鎮遠”兩艘鐵甲艦採用了兩座雙聯裝克虜伯305毫米/L25主炮，威力一度冠絕東亞。在甲午海戰中，定、鎮兩艦的八門305毫米主炮也發揮了重要作用，在一系列苦戰中扮演了中流砥柱的角色。客觀來說，這款克虜伯305毫米艦炮的設計是成功的。

那麼，筆者為什麼會想到用口徑更小的260毫米炮，去替換理論威力更大的305毫米炮呢？甚至還能得出一個很誇張的結論：僅僅這麼一個改動，就能大幅扭轉甲午海戰的結局？

平遠號

筆者談到的260毫米炮，就是“平遠”號岸防鐵甲艦配備的克虜伯1880年式260毫米/L35艦炮，北洋水師當時只有“平遠”艦配備了這一門。

另外，日本聯合艦隊的“浪速”號和“高千穗”號也配備了同款克虜伯260毫米/L35艦炮，但是這兩艘日艦均配備了兩門（前後各一門）。

浪速號260毫米主炮

這種260毫米艦炮，與“定遠”艦的305毫米艦炮相比，有什麼神奇之處嗎？筆者在這裡就從射程、重量、射速、射擊精度和穿甲威力五個方面，進行一些分析：

第一，這款260毫米艦炮的炮管更長（35倍口徑，9100毫米），炮彈初速更高（穿甲彈530米/秒），因此有效射程更遠，達到了12200米。相比之下，“定遠”艦的305毫米炮身管較短（25倍口徑，7650毫米），炮彈初速較低（穿甲彈468米/秒），有效射程只有7800米。

第二，260毫米艦炮的重量也更輕一些，其中炮身重27.7噸，炮架（“平遠”艦）重14.9噸。“定遠”艦的305毫米炮炮身重37.5噸，炮架重約20噸左右。兩者相比，260毫米艦炮能節省15噸左右的重量。這些節省下來的重量，如果用於配置更多的副炮，很可能戰鬥中發揮奇效。

第三，260毫米艦炮炮口初速更高，彈道較為平直，射擊精度也更高一些。在大東溝海戰中，“定遠”艦四門305毫米炮發射炮彈120發，“鎮遠”艦則發射了97發，據統計一共命中9彈，命中率為4.14%。“平遠”艦的260毫米艦炮僅發射10彈（均為實芯穿甲彈），卻至少有1-2彈命中“松島”號，命中率在10%以上。由此看出，長身管火炮不僅有射程優勢，同樣也具有精度優勢。

第四，260毫米艦炮的射速更快一些。據記載，“定遠”艦的305毫米艦炮射速大約為3-5分一發，“平遠”艦的260毫米艦炮射速大約為2-3分一發（德方宣稱射速為2.5分一發）。“浪速”號的同款260毫米/L25艦炮，採用英式液壓炮架可自動復位，縮短瞄準時間後射速可減少到1.5-2分鐘一發。

最後，克虜伯260毫米/L35艦炮的穿甲威力，甚至優於305毫米/L25艦炮。這款260毫米艦炮採用的鋼製穿甲彈，重量為270千克，在274米距離上可擊穿571毫米厚鋼板。305毫米/L25艦炮的鋼製穿甲彈，重量為325千克，在1000米距離上可擊穿474毫米厚鋼板。雖然兩者測試距離不同，但260毫米/L35艦炮的穿甲威力明顯高於305毫米/L25艦炮。當然如果採用開花榴彈，還是個頭更大的305毫米炮彈威力更大。

克虜伯305毫米艦炮

作為參照，在大東溝海戰中真正能對“定遠”、“鎮遠”兩艦裝甲（主裝甲在300-355毫米之間）造成威脅的日艦，除了“三景艦”（各配一門320毫米主炮）外，就是日軍第一游擊隊的“浪速”號和“高千穗”號（各配兩門260毫米/L35主炮）。

在日軍第一游擊隊圍攻“經遠”號巡洋艦的戰鬥中，“吉野”號和“秋津洲”號的152毫米速射炮雖然兇猛，但是不足以破壞“經遠”號的重甲防護（水線裝甲最厚處240毫米）。“經遠”艦最終左舷傾覆，應該就是遭260毫米炮彈擊破左側水線裝甲導致。

浪速號

另外，考慮到日本聯合艦隊大多數軍艦，裝甲防護能力都非常薄弱（普遍只有幾十毫米裝甲），裝甲最好的“扶桑”號側舷裝甲最厚處也只有230毫米，“松島”號的炮塔裝甲最厚處雖有300毫米，但是其他部位均不到125毫米。也就是說，無論是260毫米艦炮還是305毫米艦炮，對於日本所有軍艦來說都是威力過剩的。

所以說，當初“定遠”、“鎮遠”兩艦在德國設計製造時，如果選擇了兩座雙聯裝260毫米/L35艦炮，而不是305毫米/L25艦炮，那麼不僅射程更遠、穿甲能力更強、射速更快、精度更高，而且還能節省出一部分重量。

克虜伯150毫米/L35架退炮

那麼，節省出來的這些重量有什麼作用呢？需要指出是，“定遠”、“鎮遠”兩艦在甲午海戰中暴露的另一個弱點，就是副炮火力不足，僅配有兩門克虜伯1880年型150毫米/L35架退炮。作為一款排水量高達7300噸的大型軍艦，主炮配有四門，副炮卻只有兩門（另外還有若干75毫米、57毫米和47毫米炮，但只能作為騷擾性武器），顯得頗有些“頭重腳輕”。

相比之下，日軍“浪速”號主副炮配置是兩門260毫米主炮+6門150毫米副炮，“松島”號是一門320毫米主炮+12門120毫米副炮，副炮火力更加密集，這才是更合理的搭配。事實上，日本海軍在大東溝海戰發揮決定作用的武器，恰恰是這些副炮的密集火力，而不是主炮。

在大東溝海戰中，即使不考慮速射炮的射速優勢，日艦副炮（主要是克虜伯150毫米/L35架退炮和阿姆斯特朗120毫米速射炮）僅憑數量也在北洋水師的三倍以上。面對這些日艦的密集速射炮火力，“定遠”、“鎮遠”等各艦火炮不僅數量少而且射速慢，全程遭到火力壓制，造成甲板水兵傷亡重大。

僅從“定遠”和“鎮遠”的角度看，如果兩艦在建造時採用260毫米主炮，那麼節省下來的重量（四門炮可減少大約60噸左右）就可以額外增加四門以上克虜伯150毫米/L35副炮（單炮重10噸），必然大大加強“定遠”和“鎮遠”的火力密度。

作為歷史參照，日軍俘獲“鎮遠”號後最主要的改裝內容，就是將兩門150毫米/L35克虜伯艦炮更換為四門英制152毫米速射炮，除了前後兩座副炮炮塔外，增加的另外兩門炮安裝於後部桅杆兩側。由此可見，日軍也認為“鎮遠”艦的副炮火力不足。

綜合來看，260毫米主炮版的“定遠”、“鎮遠”兩艦，在保持裝甲和動力不變的前提下，火力配置從4門305毫米主炮+2門150毫米副炮，變為4門260毫米主炮+6門150毫米副炮，不僅火力密度明顯提高（考慮到主炮射速增加，火力密度可增加1-2倍），而且主副炮比例更均衡，避免了原先“火力頭重腳輕”的缺陷。

筆者提出這種“更換定遠主炮”的思路，就是以歷史出現過的實際可行方案為基礎，用最小的成本，空想一下北洋水師在歷史上能達到的最好水準，完全不考慮諸如“全面更換速射炮”，或者“增加幾百萬兩軍費”，或者統治者良心發現等等逆天改命的手法。

但是客觀來看，雖然“定遠”、“鎮遠”兩艦得到了有效的火力優化，僅憑增加了幾門副炮，提升了些許的主炮射程和射速，就能改變甲午海戰的結局嗎？答案肯定是不可能的。

“更換260毫米主炮”的真正戰略價值，遠不止這一點。如果圍繞“260毫米主炮+150毫米副炮”這個思路，繼續擴展思維，我們還能推演出一系列多米諾骨牌式的歷史結果。

這個歷史前提就是，以李鴻章為首的決策者，如果當年不是為了貪圖便宜而閹割戰艦指標，也不盲目迷信大口徑，更理解近代海軍技術的發展方向。那麼，北洋水師的面貌可能截然不同，而且也花不了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