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朋友提出了个想法,试图把歌剧中角色的声部安排和京剧中行当的安排来比较。这里提提我自己的想法,不一定对。
首先行当和声部是非常不一样的划分。
中国戏曲中以京剧为代表的,将要表演的角色进行行当划分。不同的行当,不仅仅是声音效果的不同,从演唱角度上讲,每个行当的唱法是完全不同的。小生基本是假声。老生是以头声为主的声音概念,略加混声。花脸基本是和美声类似的混声发声,而老旦则是真声为主,略加混声的声音概念。所以,同一个人,理论上讲(唱得好坏另说,那是技术问题),可以每个行当都唱,只要改变发声方法,就可以换成不同的行当。
而歌剧里面声部的概念则完全依赖于演唱者自身的身体条件。不管是最高的女高音,还是最低的男低音,当然也包括中间的比如女中音,男高音之类,他们的发声方法完全一样,都是在自己本身的音域下从上到下混声的声音概念。决定你是男高音还是男低音的,不是你的发声方法,而是个人生理结构。这也是为什么,自身为男高音的老师可以直接用自己的经验去教女高音或者男低音――比如贝尔贡齐教曹秀美,沈湘教迪里拜尔,而自身是女高音的老师也可以直接用自己的经验教男低音男中音,比如周小燕教廖昌永。因为发声方法是一模一样的,区别只在于演唱者自身的音域和音色。
那么歌剧作曲家怎么为每个剧中角色选一个声部呢?大约是这么四种考虑。
第一条、 角色的特征和性格。比如用男高音饰演年轻的贵族,用男中音饰演勇武的男子,用女低音饰演巫婆等等。和人物是否正面或反面基本无关。更关心的是自然世界中,一般观众对这类人物声音的基本概念。假若要写个歌剧《红楼梦》演个林黛玉,恐怕是要女高音。而演个焦大,大概得是个男中音或男低音。反过来,即使演的是贾瑞,一个反面人物,大概也得是个男高音。当然,这只是一种考虑,而不是唯一的考虑。作曲家还得考虑下面三种因素。
第二条、 角色的歌唱技巧要求。如果一个角色经常需要充满紧张的高音效果,来表达内心及外在的冲突,那么作曲家很可能会选择男高音,而不是男中音。典型的例子就是威尔第的《奥塞罗》。一个摩尔人的将军,孔武有力,用男中音也不为过。但是威尔第选择了男高音作为男主角的声部。原因是其中太多需要紧张的高音来表达的声音效果了。当然,为了表达孔武有力的外在,对男高音的要求则必须是戏剧男高音或者spinto才能胜任。反过来,如果需要多变的声音效果来表达戏剧化的效果,作曲家很可能就会放弃男高音,而让他化身为一个buffo baritone或者buffo bass(喜剧男中音或喜剧男低音)。这样,多变的滑稽音色加上灵活的急口令,就能达到喜剧效果。比如费加罗的婚礼里面的费加罗。其实用个男高音也没什么不行。但是这部戏并没有大量的戏剧化冲突的高音让角色表现,但是却需要他多变的音色和灵活的急口令来表现喜剧效果。
第三条、 声部的平衡。这条在中国戏剧中不太会被考虑。歌剧,不仅仅有独唱和合唱,还会有大量的重唱。只要有两个以上的角色同时出现在舞台上,就有可能有二重唱,制度我能举出双十二重唱,中间任意数字的重唱。比如二重唱,三重唱,四重唱,五重唱,七重唱,八重唱,九重唱,十重唱,十一重唱等等。那么我们可以想象,如果碰巧台上是三个女高音加上四个男高音角色,那么重唱就很难写了。反过来,碰巧是两个女高音,一个女中音,一个男高音,两个男中音,再加个男低音就会比较容易在写重唱的时候声部和谐。所以,即便根据第一二条,某个角色应该用男高音,为了声部平衡,也会做不同的选择。比如普契尼的歌剧《波西米亚人》中,同一房子里的几个艺术家室友,诗人Rodolfo是男高音,但是画家Marcello、音乐家Schaunard是男中音,而哲学家Colline则是男低音。这样四个人唱烧书取暖的那一段,才不会声部不平衡。
第四条、 演员条件。当年那些名作曲家们很多都是为了某一个歌剧院的某次演出写的。因此,那个剧团的那个演员好,那个演员能唱什么不能唱什么,都是门儿清的。比如莫扎特的《魔笛》里面著名的夜后咏叹调,就是莫扎特专门给大姨子Josepha Weber写的。这方面最突出的是罗西尼。我们说个《奇洛在巴比伦》的轶事。这部神剧里面有一首非常著名的咏叹调。这首歌著名的原因非常奇特。普契尼的祖父曾经和罗西尼共事过。他老人家当时给罗西尼起了个外号,叫“裁缝”。意思是罗西尼极会看人下菜碟,根据每个人的特长写东西。《灰姑娘》和《塞尔维亚的理发师》用女低音做女孩主角,《奥塞罗》用三个男高音做主要的三个角色,都是根据当时剧团的情况量体裁衣做的。罗西尼写好《奇洛在巴比伦》之后给他自己的朋友席勒Hiller写过一封著名的信:
“在剧团里有一位第二女高音,长得说不出的难看不说,还声音极为糟糕。但是我仔细观察测试以后发现,她中声区的bB听起来还行。我就给她写了一首咏叹调。这首咏叹调,她只需要唱这一个音,不用唱别的。其它的就交给乐队了。结果观众还很喜欢,使劲鼓掌。我这位单音歌手也很高兴她的成功演出。”
没错,罗西尼这首咏叹调就一个音,中声区的bB,从始至终!而且听起来还不是宣叙调,而是咏叹调!附的是这首歌的谱子。现在我们来听听这首传奇的单音咏叹调: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ffZiEgC4Tu0
总的来讲就是想说,声部和行当很不一样,而且角色的声部选择的原因很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