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大器必有大量------器量微論

余東海

【器量】君子的一個重要特徵是，既經得起讚美，更經得起批評，還經得起毀謗。聞譽聞批固可喜，聞誣聞謗亦不怒，甚至謗譽皆可樂。要知道，善意的批評，是對自己的一種尊重關心，也是很好的思想幫助，可以為自己補苴罅漏，張皇幽眇。無論批得是否正確，都值得感謝。對不正確的批評予以答覆解釋，正好澄清誤解並彰明自己的正確思想。至於非善意的批評和毀謗，只要沒有造成現實傷害，完全可以置之不理或一笑了之。這是胸襟器量，也是見識境界。須知古來沒有不受毀謗的君子豪傑。有人不遠千里、不嫌麻煩、不辭花費時間精力口舌來毀謗你，未必能說明你是君子豪傑，至少在一定範圍內有點小名薄譽，讓某些人認為值得為你花費。你就偷着樂吧。若你是君子豪傑，毀謗就是大妄語，自有其惡業惡果。

【器量】不能容忍批評異議，不能容忍侮辱咒罵，都是心胸狹隘、器量窄小的表現。殊不知，批評異議是最好的提醒和警示，對於思想進步和道德成熟，有百利而無一弊。網絡上遠距離的侮辱咒罵，於人絲毫無傷，受傷的恰恰是辱罵者自己，外傷形象，內傷良知，有百害而無一利。在批評異議辱罵中，正人君子得以成長成熟，真理正義得以擴大影響，豈不美哉。古往今來，不被批評異議誤會辱罵的聖賢君子豪傑，莫須有？吾未之聞也。吾所見聞的聖賢君子豪傑，包括孔子，無不飽受批評異議誤會辱罵。外道的批評，異端的異議，世俗的誤會，邪惡之徒的辱罵，於孔子何傷？恰恰是最好的讚美。

【器量】大人大器必有大量，大量是大人的一大特色。為師為君為官，一定要量大，容人容物容天下，歡迎精英批評異議，容忍民眾侮辱咒罵。民眾過度非禮，還要自省自責，是否未盡文化教育和道德教化的責任。量大，才能從善如流，海納百川，德位相稱，積厚流光。量大，才配為大師為大君為大官。量一大起來，一切都好辦，很多問題都可以不解而決甚至化解於未萌。注意，思想上精益求精，精義入神，是是非非；道德上善善惡惡，賢賢賤不肖，嫉惡如仇；政治上義刑義戰，嚴懲罪惡等等，不僅不影響器量之大，恰恰是大器大人的特徵。

【器量】侮辱有兩種：言論侮辱和行為侮辱。對於嚴重的行為侮辱，儒家並不容忍，而是以直報怨，是法律解決還是武力解決，具體情況具體分析。總之，任何罪惡行為都要付出相應的代價。耶穌說：“不要與惡人作對。有人打你的右臉，連左臉也轉過來由他打。”這是儒家不能認同的，這不是器量大，而是懦弱無勇或認識有誤。與惡人作對是正人君子的天職。有人打你的臉，你可以立即打回去，並且加倍奉還。

【器量】量小最容易害事，既害人有害己。陳勝失敗，量小就是主要內因。《陳涉世家》記載：“陳勝王凡六月。已為王，王陳。其故人嘗與傭耕者聞之，之陳，扣宮門曰：吾欲見涉。宮門令欲縛之。自辯數，乃置，不肯為通。陳王出，遮道而呼涉。陳王聞之，乃召見，載與俱歸。入宮，見殿屋帷帳，客曰：夥頤！涉之為王沉沉者！”楚人謂多為伙，故天下傳之，夥涉為王，由陳涉始。客出入愈益發舒，言陳王故情。或說陳王曰：客愚無知，顓妄言，輕威。”陳王斬之。諸陳王故人皆自引去，由是無親陳王者。陳王以朱房為中正，胡武為司過，主司群臣。諸將徇地，至，令之不是者，系而罪之，以苛察為忠。其所不善者，弗下吏，輒自治之。陳王信用之。諸將以其故不親附，此其所以敗也。”苛待故人，殺妄言者，苛察群臣和諸將，都是量小的表現。

【器量】被人侮辱，原因無非三種：一是自己的問題，二是對方的問題，三是雙方都有責任。如果是自己有過錯和責任，就應該過而改之。如果純屬對方的問題，就不值得理睬。孟子說：“此亦妄人也已矣。如此則與禽獸奚擇哉？於禽獸又何難焉？”責難妄人和禽獸，既大不明智，又大失身份，還浪費時間精力，特別划不來。當然，如果侮辱來自強權，那就不能輕易退讓，不妨向北宮黝學習，“惡聲至，必反之。”

【器量】器量大小有一定的天生性。有些人生來量大，如劉邦，雖然不學無術，卻為寬厚長者。寬厚的特徵之一就是量大。但器量也可以由學而大。通過學儒而明理達道，明白量大福大的道理和器量弘大的重要，即使器小易盈之輩，器量也可以逐漸擴大化。怕就怕本來天生量小，又誤入邪門、誤信邪道，讓器量越縮越小。螞學伊教的洗腦，最容易讓人變成鼠肚雞腸，疾善如仇，從惡如崩。兩極主義分子無不狹隘狠毒，根本原因在此。

【器量】器量大小，是君子和小人的一大區別。小人量小，器小易盈，仿佛溝瀆之量；君子量大，能載大物，仿佛江海之量。聖賢之量更大，天地之量。對於辱罵和逆耳之言，君子有時候還可能會生氣，要有所忍才行。聖賢根本無氣可生，毀譽無不欣然，聞言無不順耳，一切風行水流。《莊子•天道》說：“昔者子呼我牛也，而謂之牛；呼我馬也，而謂之馬。”東海有聯曰：呼牛也可，呼馬也可，呼喪家犬也可；學海無涯，願海無涯，良知局量無涯。

【大小】子曰：“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論語•陽貨篇》）此言作為事實判斷，具有至高無上的普適性。難養是難以教養，難養的兩個特徵是，不遜和怨。這是女子與小人的共同點。此言可以從側面說明孔子對人性認識的深刻，並證明禮法的重要性。對於女子小人，儒家愛之以道，國有國法，家有家禮，不可姑息。小人相對君子和大人而言。陽明子在《大學問》中說：“大人者，以天地萬物為一體者也。其視天下猶一家，中國猶一人焉。若夫間形骸而分爾我者，小人矣。”這裡的大人指聖賢君子，不信和不明萬物一體之理者，無論貧富貴賤正邪善惡，皆小人也。

【大小】小人未必壞，小人最大的特徵就是小，器量小，心眼小，眼界小，手腳小，愛占小便宜，怕吃虧，吃不得一點虧。這樣的人在逆淘汰社會，很容易變壞。君子的特徵正好相反，器量眼界手腳一切都大，不怕吃虧失便宜。詩曰：不怕吃虧不吃虧，失便宜處得便宜。黑手遮天天地閉，正是良知閃亮時。2022-11-13

【大小】沒有天生的君子，君子都是從小人成長起來的。即使是生而知之的上智，也只是知命而非知天命，欲兼備仁智勇，上達性與天，仍然有賴於後天持之以恆的學習和鍛煉。朱魯子廳友言：“從小人到君子，是人的生命的正常態。小人不可恥，一輩子不能從小人境界出來的人，才是可恥的。”吾以為，一輩子不能從小人境界出來也無妨。百姓日用不知，四端之心不泯，仍然值得肯定。怕就怕從小人境界進一步墮落為邪惡之徒。那種道德負成長才是最可恥的。

【小人】小人是否該被輕蔑？環中廳友反言：“小人就是沒有成德的普通人而已，有幾個成德的人，有啥藐視的。”朱魯子廳友言：“不發心，自甘於動物，只為生存而活，君子蔑視之，有何不可？”東海曰：言各有當。小人而為民眾，那是仁愛的對象，為政者有責任富之教之，導之齊之；小人而為精英，禮當受到輕蔑、批判和疏遠。親君子遠小人，此之謂也。

【君子】有廳友言：“小人是君子的後備軍”，又言：“關於小人君子，我只看發心，不以結果論”雲。東海曰：士才是君子的後備軍。士論發心，有志於學，有志於道，就是士。但君子不論發心論成果，必須而立和知命。而立是建立基本人格的健美，知命是樹立天道信仰的堅定。這樣的人才能具備三達德，才配稱為君子。

【狹隘】邪惡與狹隘成正比，邪惡度越高，狹隘性越強，越缺乏度量，不能容人。狹隘到一定程度，不僅不能容外人，也不能容自己人，甚至容不下自己。自己人內鬥，一個人也內鬥，精神疾病和精神分裂，就是一個人的內鬥。兩極主義之人物、勢力和政治之所以特別狹隘，就是因為它們特別邪惡。

【儒政】將來儒生為政，一要以維護人權自由為己任，二要具備挨罵受辱的器量。士可殺不可辱，是針對上面而言。面對民眾，儒生不妨挨罵受辱。民眾罵得有理，虛心接受之；民眾罵得無理，置之不理可也，以保障社會高度自由，人民心情舒暢，暢所欲言。文質彬彬，言行合理又有禮，非禮勿視聽言動，這是儒生的自我要求，不能用來要求民眾。四勿是儒生的修養，非禮是民眾的特權。
2022-12-19餘東海集於青秀山下獨樂齋
首發於北京之春http://beijingspring.com/bj2/2010/280/1219202261743.htm轉載請註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