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義和自由---仁本主義微論
余東海

【仁諦】在仁本主義體系中，仁義與自由是兩個最重要的概念。仁義人道之本，講自由，必以仁義為本；自由為政治之用，講仁義，必有自由之用。只講自由不講仁義，缺乏根本；只講仁義不講自由，缺了大用，皆不配為儒。至於反儒反自由，問題更嚴重。反自由派不配享有人權，不配為自由人；反儒派不配生活於人類社會，不配為人。反儒反自由的群體，最適合被暴政和奴役。當然，反儒派還有兩條出路，那就是遁入佛道兩家，當佛徒和隱士去。

【仁本】五常道三達德加起來共有六個道德要素：仁義禮智信勇。其中仁字最為根本，既是諸德之首，又是天命之性。義禮智信勇五德相輔相成地統一於仁，仁者必具義禮智信勇五德。同時，五德也是積累仁德、上達仁境、自明仁性缺一不可的五道要津，缺一就不能成仁。

【仁本】羅曼•羅蘭在《貝多芬傳》中寫道：“除了善良，我不承認世上還有其他高人一等的標誌。”積善成德，積德成仁，善良是仁義道德的基礎，仁本主義建基於善良。儒家說，天爵高於人爵；西哲說，善良高於一切。兩句話深淺不同，精神一致。可以說，羅曼•羅蘭之言就是西式仁本主義或初級仁本主義。

【善良】對於善的重要性和根本性，儒家的認知特別深刻，一些西方哲人也有所認識。羅曼•羅蘭在《貝多芬傳》中寫道：“除了善良我不承認其他還有任何高人一等的標誌。我始終認為，那些心存善良的人是最先、最容易覺醒的人，因為他們憐憫苦難，同情弱者，當他們了解到這些苦難的根本時，就會痛恨製造苦難的源頭。”換言之，善良可以成為高人一等的標誌，這個觀點與孟子天爵論如出一轍。仁義忠信樂善不倦，善之大者也。天爵高於人爵，意味着大善良高人一等。善良的人容易覺醒，大善本身就是良知的全面覺醒。

【定義】何謂善？古今中西，定義紛紜，據吾所見，都不夠準確。吾嘗言：有利於人為善。至今自認為這是對於善最精準的定義，意謂凡是有利於人類和人道的一切意念思想行為，無論是直接利人還是間接利人，無論是利益他人還是利益自己，都可以納入善的範疇。也可以說，合乎仁義為善。有利於人必合乎仁義故，仁義是人道最高原則故，最為人類可欲故。仁義是最大善，仁性是至善、超善，仁即天。

【答客】或問“仁義與善良能否劃等號？”答：不能。善良有大小高低之別。有君子的善良，仁智勇兼備；有小人的善良，百姓日用而不知。仁義是最高道德，大善良。唯有聖賢君子，才能仁宅義路。唯有學達性天，才能取義成仁。

【仁義】從容廳友言：“仁是終極性的本心本性，等同於天道。仁發為適當的行為，就是義，義者宜也。把行為客觀規範下來，就是禮。對仁義禮的如實了解，就是智。”東海曰：此言不錯，略有不足，補充兩點。其一、仁可分為仁性和仁德，仁性是天命之性，體也；仁德是最大之德，用也。其二、義德包括適當的意欲、意念、理念和行為，不僅僅指行為也。

【仁義】漢族和儒生值得敬重，不是因為血統和身份，而是因為仁義，有仁有義。漢族因為尊儒而尊，儒生因為仁義而重。如果不仁不義，就不配受到尊敬。而仁者自有一定的智慧見識，即使受到種種局限，比如信息不通學識不高，也不至於愚蠢狹隘。太愚蠢狹隘者，不配為儒，不配為漢，不配與吾同道同族！

【仁法】佛教有句名言：“正人用邪法，邪法也是正；邪人用正法，正法也是邪。”這句話不適用於仁法---仁本主義大法。正人用仁法，仁法固然正；邪人用仁法，仁法同樣正。只要真用既可。邪人用仁法，用一分就有一分仁義，用十分就有十分仁義。問題是邪人邪惡到一定程度，根本不敢用。亂臣賊子不敢用春秋大義，就像妖魔鬼怪不敢用照妖鏡一樣。

【真理】真理有兩種，一種是相對的，超越一定範疇就不成立；一種是絕對的，普適於一切社會一切時代一切人類，不受時空限制。所謂普世價值，即意味着普遍真理、絕對真理。只不過，西方普世價值的普適性遠不如儒家五常道。《周易•說卦》說“立人之道曰仁與義”，仁義作為人道最高原則，就具有普遍性絕對性，絕對正確正義，絕對不能違反。

【真理】普世價值就是真理。西方將自由、人權、平等、民主、法治視為普世價值，就是把它們看成真理了。只不過，儒眼相看，它們的普世性不如儒家，不如仁義禮智信五常道。五常道是更高的真理。反對自由、人權、平等、民主、法治，野蠻化也；反對仁義禮智信，魔鬼化也。蠻人還是人，魔鬼非人。

【原則】馬丁•路德有句名言：“不擇手段，實現最高道德。”東海曰，實現最高道德，必須善擇手段。不擇手段，是不可能實現最高道德的，那只能降低和敗壞道德。注意，儒家有權道，通權達變，但用權有道，權不違經，靈活性不能違背原則性。無論什麼手段，不能違背仁義原則。仁義是儒家和人道最高原則，順之為善，逆之為惡。人類一切意念思想言論行為實踐，符合仁義就是善，反之就是惡。仁義就是最高善。義本於仁，仁即性與天道，於人為本性，於天為本體。

【儒化】儒化意味着仁義化和文明化。無論何門何派，但能儒化，就是好事，諸子百家，佛道耶回，馬學西學，越儒化越好。邪說邪派即使不能仁義化，也可以降低點邪惡度，表現得文明些。但是，儒家必須堅持中道不動搖，絕對不能異端化，佛化道化自由化都不能，遑論其它。儒家只能化它，不能被化。

【史眼】君子不虛偽，虛偽非君子；仁義不空喊，空喊不仁義。君子有仁義之名，就有仁義之言和仁義之行，為人則有仁德，為政則有仁政。孔子說：“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刑罰不中，則民無所措手足。”東海曰：名正則言順，言順則事成，事成則禮樂興，禮樂興則刑罰中，刑罰中則民有安居樂業的保障。

【真偽】正人君子有真偽之別，仁義孝悌也有真偽之別。反對和批判假仁假義偽君子，理所當然，但不能因此遷怒於君子和仁義。可以說假仁假義假道德吃人，不能說仁義道德吃人。反對仁義比假仁假義更可怕。厓山廳友質問得有力：“有人打着仁義的旗號幹壞事，你就反對仁義？ 有人打着孝悌的旗號騙官騙財，你就不孝不悌？”

【普適】稱自由、人權、平等、民主、法治為普世價值，沒問題，它們在政治領域確實具有一定的普適性，吾稱之為西方五常道。然復須知，儒家普適性更高。沒有西方五常道，人還可以是人，乃至聖賢君子；沒有儒家五常道，人就非人化了。不仁不義無禮無智無信之人，不配為人也。故吾嘗言，儒家普適於一切民族、社會、國家和人類。同時，一個社會沒有一定的仁義禮智信奠基，自由民主也是建立不起來的。注意，普適是普遍適用的意思。張裕廳友言：“應該是流傳越廣越深入，信者越多則普適性才越高。”這是對普適性的誤解。歪理邪說，流傳再廣，信者再多，也是沒有普適性、不適合人類的。普適性與真理性正義性成正比。

【普適】就普適性而言，儒家具有超階級、超民族、超國家、超時代、超時空的吾超特性。只要是人，無論什麼階級、民族、國家和時代，都適用於儒，每個人本質上都是儒家。孟子荀子說，人人皆可以為堯舜；王陽明說，滿街都是聖人，都是就本質而言。吾嘗言，儒家不是儒家的，不是漢族的，也不是中國的，而是世界的。儒家屬於全世界、全人類和千秋萬代。

【常道】易有變易和不易，義有小義和大義，理有常理非常理，道有常道非常道。《說卦傳》說：“昔者聖人之作易也，將以順性命之理。是以立天之道曰陰與陽，立地之道曰柔與剛，立人之道曰仁與義。”性命之理就是常理，仁義之道就是常道，具有萬古不易的永恆性。三七二十一或許有朝一日會演變成三七二十八，但只要人類存在一天，就一天也離不開仁義之道，離不開五常道。注意，西方人和老百姓雖不知儒不學儒，照樣有一定的仁義禮智信。吾有一個尚未著名的比喻：西方無儒，如人無父，雖野孩子，本質不壞，終有成人成德機會；中國有儒，如人有父，奈何犯下弒父大罪，非下地獄走一遭不可。

【通人】王鳴盛《十七史商榷》卷八十二之“唐以前音學諸書”條云：“大約學問之道，當觀其會通。知今不知古，俗儒之陋也；知古不知今，迂儒之癖也。心存稽古，用乃隨時，並行而不相悖，是謂通儒。”東海補充曰，學問之道，既當會通古今，亦當會通中西。知西不知中，西化派之陋也；知中不知西，傳統派之狹也。立足仁義，倡導自由，並行而不相悖，是謂通人。

【暗合】有廳友言“全世界優秀文明思想都暗合儒家”雲。其言雖含譏諷，其實不無道理。儒者人之需，仁者人之本，本質上人人都有仁性，人人都是儒家，百姓日用而不知耳。思想也一樣，只要優秀文明，必然不違仁義之道。例如西方人道主義哲學和自由主義政治學，就暗合儒家思想，頗有王道精神。清末儒家讚美華盛頓的偉大和歐美政治仿佛三代之美，原因在此。注意，不違而已，暗合而已，不是完全契合，否則就沒必要學儒弘儒了。

【悲劇】自由派反儒和儒家反自由，是思想文化界最大的悲哀和悲劇。自由派反儒，結果必然反掉自由；儒家反自由，結果必然反掉仁義。特說明，民國儒家、港台和海外儒家皆不反自由，反自由的儒家主要存在於馬邦。或言論反自由，或行為反自由，或言行雙反。嘗有儒生不承認自己反自由，吾只指出一點，對方即無言以對。吾說，儒家中的反自由派，最普遍的表現是“反對批儒批孔的自由”，這就是反對言論自由。

【警鐘】或說民主自由不能當飯吃，或說仁義道德不能當飯吃。這類話特別無知無聊，純屬物質主義的標準，蠢豬的標準。沒有民主有自由，或沒問題，如前魚村。沒有自由就不行，沒有道德更不行。沒有自由吃不好飯，沒有道德吃不飽飯，甚至沒飯吃，蟊鑒不遠也。沒有道德和自由，什麼人間惡跡和悲劇都可以創造出來，和平年代餓死幾千萬人都不奇怪。還不悔改，更待何時？還不悔改，還想吃二遍苦受二茬罪嗎？馬邦人！

【覺醒】良知兼德智，智兼智慧和知識。正確的知識即正知正見，是智的核心要素。認識到儒家的好、馬家的惡和人權自由的重要，都是正知見，都屬於良知覺醒的表現。借用孔子的話說，生而覺醒者,上也；學而覺醒者，次也；困而覺醒者，又其次也；困而不覺醒，到死都是個糊塗蟲，斯為下矣。困而覺醒，就是痛醒，被災禍苦難喚醒。浴火重生，仿佛新生。如果前仆後繼、無窮無盡的災禍苦難都喚不醒，那就不可救藥了。這種人雖有人形，卻無人心，不如畜生。佛教稱為一闡提，斷絕善根者。

【自由】自由主義具有一定的道德性。自由主義政治學植根於人本主義哲學，蔽於人而不知天，道德資源不足，但不是沒有。自由主義能夠開出西方普世價值和現代文明，就是因為能夠立足人道，以人為本。其思想和政治背後的道德基礎，雖不如仁本主義，但遠遠優於神本主義、君本主義、物本主義、黨本主義、族本主義國本主義等等。後面幾種主義極端悖道缺德，一旦指導政治，必然惡果纍纍。

【自由】自由自有生命力，特色自由派缺乏生命力。自由的生命力無限頑強，與仁義一樣頑強。孔子立人之道曰仁與義，東海立政之道曰王道自由，美西立國之道曰民主自由。美西自由也有一定的仁義奠基，百姓日用而不知耳。遺憾地是，特色自由派完全不明儒家真相和仁義真諦，常譏笑儒家沒有生命力，徹底喪失了儒家的加持和仁義的內力。自由隊伍失魂落魄，民主事業萎靡不振，根本因在此。

【自由】自由是民主政治和西方文明的必要條件，也是王道政治和中華文明的基本條件。沒有自由就沒有文明，遑論新中華文明和中華新文明。中華新文明的政治原則是主權在民，天下為公，制度追求是，超越歷代家天下，遙承堯舜禪讓制，在新的歷史平台上建設選賢與能的新禮制。

【自由】在儒家，自由是體用合一、即體即用、全體大用的。內聖彰明自由意志，體現道德自由，體也；外王維護自由權利，保障社會自由，用也。換言之，自由既是形式條件，又是德性內容。王道必有自由，讓人民擁有自由選擇的權利，這是形式條件。人人皆有良知，人人皆有自由意志，聖賢君子良知光明，具有相應的內聖修養和內在自由，這是德性內容。

【自由】從容廳友言：“人類需要自由，但自由只是理想人生的形式條件，不是實質內容。自由表示你有選擇權，你可以自由地選擇A或選擇B，但自由本身既不是A也不是B，自由在其自己而言是空無內容的。”此言低估了自由的價值。自由不僅關乎選擇權，更關乎人格尊嚴。不自由者奴在身，不在乎自由者奴在心。君子喻於義，必喻於自由，追求自由。在沒有自由的社會，這是正人君子份所當為的責任和成就光明人生的關鍵內容。

【自由】完全不認同西方中心主義，不完全認同自由主義，完全認同自由。這是良知本能，是人之所以為人的價值認同。不自由則奴在身，不認同自由則奴在心。奴在身可救，奴在心不可救。特權階級及其三幫分子，皆奴在心者。在極權社會倡導和追求自由，匹夫有責，人人有責，儒家責任特別重大。這是自尊尊人、自愛愛人、愛民愛國的最佳表現。注意，自由並非自由主義和西方文明的特產，她也是吾儒吾國故物。人道必須重人權，王道必然有自由，中國必須自由化。

【中美】有人說東海：既然熱愛美國，何不設法移民。答曰：孔子對老子和隱士雖有讚美，不是想成為道家；東海對美國和西方雖有肯定，不是想成為美西人。要移民美西，吾年輕的時候就移了，也比一般人多點機會，何必遷延至老。吾贊肯美國，不是因為愛美國，而是因為愛祖國。吾追求自由，志在弘揚王道，讓政治反本開新；贊肯美國，旨在學習、借鑑美國的文明精華和成功經驗，以便更好地重建中國，讓祖國重新偉大起來。2022-12-24餘東海集於青秀山下獨樂齋
首發於北京之春http://beijingspring.com/bj2/2010/280/1224202263533.htm轉載請註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