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過這道防線，就永遠沉淪——南極游 7

          范學德

        南極行遵循着古老的時間順序，有晚上，有早晨。

        離開烏拉圭後，天暗了，黑了，更黑了。我獨自走到十二層的跑道上，借着燈光，紅色的塑膠步行（跑步）道清楚可見，只是在黑暗中，紅色變成暗紅。水陽兄講了一個故事，說某個大富豪，有了一切後，卻感到分外空虛，於是，買了遊輪票，深夜，跨過欄杆，跳海，身亡。

        紅色步行道不過一米寬，一側就是欄杆，欄杆外，無邊的黑暗籠罩着一切，對於渴望死亡者，每一步，都能聽到死亡的召喚，夾着乎乎的黑風，這叫聲格外沉重，陰森。對於渴望生者，這一米，這欄杆，足以讓你前行，不必憂慮安全。

        我走到了船尾，甲板寬闊了一點，扶着欄杆，舉目，望天，銀河系閃着灰白的光芒，幾顆星星分外明亮。那幾個是北斗七星。幾百年前，航海者就是靠着它們辨別方向吧？

        人生的方向在哪裡？

第二天起的很早，半空中陰雲密布，大海成墨海，是誰在潑墨，畫出怎樣的山水？我靜觀，不語，灰色的風，呼嘯着從海上過，從心頭過。

孤獨是灰色的。

        脫下衣服，走進小小的圓形熱水池，泡。就一個人，心靜。主啊，求你潔淨我。溫暖的水，不斷浮起泡泡，泡生，泡滅。

        墨海亦如是，黑波起，黑波伏，生生滅滅，瞬間。

        下雨了，幾點，幾滴，落在池面上，冷熱，頃刻交換，只有落在臉上的雨滴，微涼，微涼。

        ……

泡夠了，吃飽了，曬。

船頭有躺椅，只有幾個人躺下，我湊數，躺下，讀書，《回憶蘇格拉底》，扉頁上註明。

85.5.18

預訂於馬路灣書店

快四十年了，那時我在瀋陽藥學院讀書，正準備考中央黨校的哲學研究生班。心迷茫，正如眼前景色，四顧，皆陷入茫茫的無際之間，心情，也是灰色的。獨愴然而涕下。

下面，亦是無底深淵，也正如此時的大海。

無路。

沒想到，十年後信了耶穌，也想不到，居然來到了美國。

看着看着，睡了。

太陽曬得很厲害，臉微痛，處處熱點，醒了，接着讀。再睡，再讀。

午飯後，索性到房間裡睡，一覺到了四點。

又到船頭的甲板上，看落日，夕陽紅了一點，被濃雲遮住，掙扎着，剛出一塊紅面，還未紅透，又被隱藏了。連墜入海底的瞬間也沒有。幾縷彩虹，半空浮浮。

海水，深藍，變為藍紫，紫色漸重，在成熟中，但還沒有完全紫透，突然，變成暗藍。幾道白浪，從遠方向我湧來。

2.6，記事，星期二，南極行第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