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跟母親談到了死

                                        范學德

我母親信主時已經患半身不遂十多年了。

母親是在八六年得病的，出院後，剛剛緩過勁來，她就開始鍛煉，每天一大早，自己就一步步地走兩里來路，一直走到城邊的大白橋，休息一會兒，再走回家。雖然她堅持鍛煉，但身體還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其他的病也陸續上來了。和母親前後得同樣病的鄰居，也陸續去世了。就在九七那年，我第一次意識到，有一天，母親會離開我們，在這個世界上，我終將成為沒有娘的孩子。

也就是在那年，我第一次跟母親談到了死。我問母親，媽，你怕不怕死？

母親說，不怕。

我笑着說，你真的不怕？

母親說，嗨，孩子啊，誰想死啊。可你看我，撈上了這麼一身病？你說能咋辦呢？

我給母親講耶穌，講耶穌從死里復活，死亡被戰勝了，因為有一天我們會像耶穌一樣，從死里復活，在天堂與天父相見。

母親靜靜地聽，時而點頭。問母親信不信天堂，母親說信。可過了一會兒又說，死了就死了吧，都這把老骨頭了。

最近這幾年，也許是母親意識到自己離開這個世界的日子近了，她說到的不是死，而是知足。她說，我這輩子知足啦。姑娘，兒子，兒媳婦都這麼孝順，想吃什麼，你大哥就給我買什麼。我真知足了。學德你看看，你嫂子她們給我買了這麼多的衣服，多好看，想穿都穿不完。

母親說，你說，孩子，我哪想到過上這樣的好日子，不愁吃，不愁穿，孩子個個有出息。做夢都沒想到啊。我是得了孩子的濟了。你就看看咱們這條胡同，山東街，哪一個老太太有我這麼享福。

我說，媽，這都是上帝的恩典，給了你這麼多好兒女。

媽說，可不是唄。上帝對我可真好。

媽，有一天，我們都要在天堂相見，你，我，還有爸爸，天堂是我們的家，咱們基督徒最後都要去那裡。

我說到父親時，母親笑了，說，那老傢伙。

最後一次離開母親前的那天，我又和母親談到了永生。我說，媽，死亡不是什麼都了了，它就好像關上了一扇門，又開了新的一扇門。我們不是永遠死了，而是睡着了。時候到了，上帝會把我們都喚醒，賜給我們永生。

這敢情好。母親笑着說。

我說，媽，我這次走前就有一個心願。母親躺在炕上看着我，示意我說。我說，媽，我就希望你天天禱告，求上帝賜給你平安，哪怕就是不行了，你也要在心裡禱告，求上帝把平安賜給你。

好，我會。

同時也為我們禱告，求上帝把平安賜給我們。你想我們的時候，就替我們在上帝面前多多禱告。

好。我會在上帝那裡給你們多叨咕幾句。母親時而會把禱告說成叨咕。

在這個世界上我們有苦難，這是不可改變的事實，也是我必須接受的真實。母親病危，再一次把這個事實凸顯在我面前，沒有任何迴避的餘地。但是，耶穌已經告訴我，他說，他把他的平安留給了我們。他說，在他裡面我們必得平安。

耶穌留給我們的平安是什麼？不是沒有痛苦，不是沒有危險，不是一切順利，也不是沒有死亡。而是在這一切之上，無論發生了什麼，他都與我們同在。上帝是與我同在的上帝，也是與我母親同在的上帝，不止是過去同在，現在同在，將來也必同在。這就是平安，因為它征服了痛苦，超越了苦難，也戰勝了死亡。

主，讓我進入到你的平安中，我祈禱。

主對我說，孩子，你來吧。

主，怎麼樣進到你的平安中？

禱告，不住地禱告。

主，我奉你的名字祈禱，我把我母親的一切都交在你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