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們終於長出角了

                                    范學德

        四個月前，早春四月，小糖溪綠道邊上，有頭鹿瞎溜達，它腦袋上長出兩個小角，不到一指頭高。角頂還沒冒出尖尖，有點圓，又有點胖，像個小揪揪。就像兒時看過的年畫，那裡的古代小男孩，頭也扎着兩個揪揪，像是羊角，或小牛剛長出來的角。

        隨即跟一名兄聊天，說我剛看到的景象。一名說，看來小鹿到了“總角”之年，也有個儀式，長出角來。又說，現在，咱們中國人這些傳統儀式都沒了。

我們說到了耶穌，十二歲那年在耶路撒冷聖殿，宣告了自己生命的中心：“以我父的事為念”，也就是說：“我應當在我父的家裡。這，才是儀式感背後最深的東西。

回到家查書，“總角”一詞，最早見於《詩經·衛風·氓》，道是“總角之宴，言笑晏晏”。年少時兩小無猜，一起玩耍，歡歡喜喜，說說笑笑，和顏悅色。

        我想歪了點，腦袋裡冒出“小荷才露尖尖角”的畫面，要是蜻蜓落在鹿角上多棒啊，蝴蝶也行。長着角兒的小鹿，如小池塘行走，一灣橘黃在綠草間。

        過了些時日，又見小鹿，不知道是不是同一個，它的角彎了，向里彎，兩根小角，勾成個心字型，但沒封口，向天敞開。好可愛，我對着它，把手舉到頭上，還沒擺好個心字就放下了。因小鹿滿臉疑惑地看着我，似乎在說，你頭髮太稀了。

        不久前看到五隻雄鹿，聚眾行動，頭上的角，如珊瑚，枝杈分明，曲直堅硬，煞是雄偉。還沒等我細細觀賞，它們就快步遁入樹林中，將遺憾塞滿了我肚子。

我說，你們飄了。撓了撓頭髮，慶幸沒有“渾欲不勝簪”的苦惱，沒簪子，也從無戴簪子的渴望。想起杜甫《春望》的首聯：“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眼下盛夏，草木更深了。

2025.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