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代末90年代初開始的國企改革使大批國企職工下崗，其中也包括一大批科研人
員。哥哥所在的研究機構大部分人下海的下海，轉行的轉行，退休的退休。哥哥還
是堅持留在了實驗室。整整十個月，哥哥沒拿到一分錢的工資，最後連基本生活都
成了問題。天冷了，哥哥依舊穿着幾年前的破棉襖，騎着一輛除了鈴兒不響，剩下
哪都響的破自行車。我想起那句當時很流行的話：“搞導彈的不如賣茶蛋的”這說
的不就是我哥嗎！

這個世界有時就是這麼現實。當五星級酒店，高檔寫字間，飛機頭等艙和出國旅行
都變成我生活中的家常便飯時，學富八斗的哥哥卻終為錢財這個身外物所困。驕傲
的哥哥從不肯要爸媽的一分錢，就更別說妹妹的錢了。我一直為哥擔心，擔心在當
今這個少女為了錢嫁老翁的現實的世界裡，哥會一輩子討不到老婆。不過事實證明，
我所看到的不過是這個大千世界在生活這個多稜鏡中所折射出的一面。這個世上仍
然還有我嫂子這種知書達理而又痴情的女人，為了愛嫁給我一文不名的哥哥。兩個
人結婚的時候窮得叮噹響，沒有新房，請不起親朋，更擺不起婚宴。沒有戒指，沒
有婚紗，也沒有鮮花。

但是貧窮從沒改變哥哥樂觀開朗的性格，他堅信國家要富強，首先要科技強國。他
說，中國如此一個大國，至今沒有航空母艦，為什麼，就因為技術不過關。我知道
哥哥在負責航空母艦研製中的一個項目，因為缺乏資金，項目早就停了，科研人員
也走得七七八八的了。哥哥始終相信項目遲早要幹起來，中國的航空母艦也一定會
研製出來。

就在我回國不久的一次家庭聚會上，哥哥滿臉放光地宣布了一個好消息。他們的航
空母艦上的項目成為了國家星火科技項目，經費已經批下來了！哥哥也在不久之後
被先後評為高級工程師，國家青年科學家。我從心裡為哥哥感到高興，十年的等待
和盼望終於有了結果。

我就要走了，哥哥拍着我的肩說，“小妹，學完還是回來吧，中國正在發展，機會
會比國外多。”我不置可否地點點頭，笑着說，“哥，你十年磨一劍，我可沒那麼
好的耐心，我只是想出去看看，學些真本事，也了解了解外面的世界。你年輕的時
候不也是這麼想的嗎？回不回來那得到時候再說，混不下去小妹自然回來，那個時
候大哥你多多關照。嘿嘿。”

哥又似有意似無意地加了一句，“那你和峰的事怎麼辦？”“峰！”我全身都不由
地哆嗦了一下。我的心在尖叫，“哥，你別管！你別管！”但嘴上只咕噥了一句，
“我不知道。”

峰，我一生中唯一的男人。我的初戀，我的摯愛，我長達六年的戀情，我所有的快
樂和憂傷！不，我不能提，不想提，也不敢提。如果你一定要追問我出國的理由，
我會微笑着，風清雲淡地告訴你，我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2001年6月，我和外企公司的合同結束，加拿大的研究生院也聯繫好了，貴湖大學工
程學院，主修機器人學，9月4日開學。我的導師還特意為我安排了7月和8月的暑期
研究工作，以便在入學前給我提供一些基本收入。6月10日，我再次獨自登上加航的
飛機，從此告別我的故鄉和親人，踏上了加拿大移民之路。

一切都看似前程似錦，鮮花鋪滿路，但年輕的我又豈能預知無形的命運之手在我的
前路上又為我安排了怎樣的悲歡離合！

遠芳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