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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若茶、世事若棋
送交者: 陳敏 2004年12月23日12:58:00 於 [新 大 陸] 發送悄悄話

  一個屢屢失意的年輕人千里迢迢來到普濟寺,慕名尋到老僧釋圓,沮喪地對老僧釋圓說:“像我這樣屢屢失意的人,活着也是苟且,有什麼用呢?”

  老僧釋圓如人定般坐着,靜靜聽這位年輕人的嘆息和絮叨,什麼也不說,只是吩咐小和尚說:“施主遠途而來,燒一壺溫水送過來。”小和尚諾諾着去了。

  稍頃,小和尚送來一壺溫水,釋圓老僧抓了一把茶葉放進杯子裡,然後用溫水沏了,放在年輕人面前的茶几上微微一笑說: “施主,請用茶!”年輕人俯着看看杯子,只見杯子裡微微地裊出幾縷水汽,那些茶葉靜靜地浮着。年輕人不解地詢問釋圓說: “貴寺怎麼用溫水沖茶?”釋圓微笑不語。只是示意年輕人說: “施主,請用茶吧。”年輕人只好端起杯子,輕輕呷了兩口。釋圓說:“請問施主,這茶可香?”年輕人又呷了兩口,細細晶了又晶,搖搖頭說: “這是什麼茶?一點茶香也沒有呀。”釋圓笑笑說:“這是福建的名茶鐵觀音啊,怎麼會沒有茶香”年輕人聽說是上乘的鐵觀音,又忙端起杯子呷兩口,再細細品味,還是放下杯子肯定地說: “真的沒有一絲茶香。”老僧釋圓微微一笑,吩咐門外的小和尚說: “再去膳房燒一壺沸水送過來。”小和尚又諾諾着去了。稍頃,便提來一壺吱吱吐着濃濃白汽的沸水進來,釋圓起身,又取來一個杯子,撮了把茶葉放進去,稍稍朝杯子裡注了些沸水。放在年輕人面前的茶几上,年輕人俯首去看杯子裡的茶,只見那些茶葉在杯子裡上上下下地沉浮,隨着茶葉的沉浮,一絲清香便從杯里裊裊地溢出來。

  嗅着那清清的茶香,年輕人禁不住欲去端那杯子,釋圓忙微微一笑說:“施主稍候。”說着便提起水壺朝杯子裡又注了一縷沸水。

  年輕人再俯首看杯子,見那些茶葉上上下下,沉沉浮浮得更嘈雜了。同時,一縷更醇更醉人的茶香裊裊地升騰出杯子,在禪房裡輕輕地瀰漫着。釋圓如是地注了五次水,杯子終於滿了,那綠綠的一杯子茶水,沁得滿屋津津生香。

  釋圓笑着問道:“施主可知道同是鐵觀音,卻為什麼茶味迥異嗎?”年輕人思忖說:“一杯用溫水沖沏,一杯用沸水沖沏,用水不同吧。”

  釋圓笑笑說,用水不同;則茶葉的沉浮就不同。用溫水沏的茶,茶葉就輕輕地浮在水之上,沒有沉浮,茶葉怎麼會散逸它的清香呢?而用沸水沖沏的茶,沖沏了一次又一次,浮了又沉,沉了又浮,沉沉浮浮,茶葉就釋出了它春雨般的清幽,夏陽似的熾烈,秋風一樣的醇厚,冬霜似的清洌。世間芸芸眾生,又何嘗不是茶呢?那些不經風雨的人,平平靜靜的生活,就像溫水沏的淡茶平靜地懸浮着,瀰漫不出他們生命和智慧的清香。而那些櫛風沐雨飽經滄桑的人,坎坷和不幸一次又一次地襲擊他們,就像被沸水沏了一次又一次的釅茶,他們在風風雨雨的歲月中沉沉浮浮,於是像沸水一次次沖沏的茶一樣溢出了他們生命的一脈脈清香。

  是的,浮生若茶。我們何嘗不是一撮生命的清茶?而命運又何嘗不是一壺溫水或熾烈的沸水呢?茶葉因為沸水才釋放了它們本身深蘊拘清香。而生命,也只有遭遇一次次的挫折和坎坷,才能留下我們一冰脈人生的幽香!

棋子悟道

  世上有些事,恐怕你經歷百遍,也說不出來其中的理。

  那些日子正是我在方山賦閒的時候,半山的棋亭就成了我常去的地方。

  棋亭主人鶴髮童顏、棋藝甚高,我這未入流的當然不能與他競技,只好成了一名熱心的看客。主人見我熱心棋道,竟教了我許多。

  我離開方山的前一天,誠心作個告別。主人與往日一樣,靜靜地坐在那裡,我給他徹了壺濃茶,棋已擺好。他半閉雙眼,陷入沉思,於是我替他行棋:兵三進一,炮2平5、相三進五……主人布仙人指路,我走當頭炮,楚河漢界,狼煙四起。

  棋進中局,我趁主人右路空虛,長車直入,靜靜品嘗貼壁馬,主人倒無所謂,只是抿嘴一笑。

  棋人終局,我雖多主人一馬,左沖右殺,總是不能取勝,最後數着完畢,終究和棋。

  主人就是這樣的怪,學棋以來,我總是勝他不得,他倒誇我日有進步,夜有所得。但到頭來,也只能殺個平局。我對主人的評價漸漸沒有多少自豪感了。主人品了許久的茶,我開始認真地討教。

  "你是搞行政工作的,工作得如何?"

  "還好。"

  "不見得吧。"主人又是一笑,"你的棋藝增長很快,但是如果不能悟出其中的奧妙,你是不可能再有長進了。釣魚吧,多閒,卻陰謀潛在;下棋吧,多文靜,卻干戈大動。"主人呷了一口茶,眉頭輕擰,進入輕言細語的教誨:

  夫人心之靈,莫不有知天下之物。莫不有象棋之為。象棋乃方寸之地,變幻無常。兵則向前,有進無退之志;馬行曲折,有盤旋迴復之神;隔一打一炮石之勇猛可知;或縱或橫,車乘之奮擊之辨。雖殺機重重,但棋道不變:開、中、殘,棋之局;神、形、意,棋之用。常人究局,高人研用也。

  神者,棋之靈魂。下得棋來,首先是要入局,你要變成棋中將帥,穩坐中軍,指揮若定。象棋成於春秋熟於宋代,來是冗政之朝,你要深得其中之理。兵卒衝鋒於前,車馬殿之於後,將帥老爺雖勝負之標準,卻只有將帥之種,沒有將帥之用。縱然丟卒失車,前方血流成河,屍骨成山,他也不會遷容動怒,髮絲毫憐憫之心。只有這樣,你才入了神,行棋布陣才鐵石心腸。像宋代皇帝,面對亡國亡家之仇、丟疆失主之恨、靖康元嘉之恥,還一味歌舞昇平,長飲達旦,縱情歡樂。做到這樣,將帥老爺性命才長。

  其次是形,形是棋之作法。世界這樣複雜,為人處事也應複雜些。當頭炮、鴛鴦炮、重炮、疊炮;臥槽馬、屏風馬、反槽烏、高吊馬;直車、橫車、過河車、齊河車,這些點滴戰術要經常變動。埋輪投轄.虞芮讓田,三軍劫寨,五丁鑿路,這些方式要時時更換,否則對手就掌握了你。你的棋法,形式單一,你不善變動的個性,只能使你為個小官。你說工作很好,其實只不過是自我解嘲。為官為政,你竟如此誠實。官場如戰場,風雲驟變,你端了此碗,不學着點,食難下咽啊!

  主人點石成金之言,使我直冒冷汗。

  最後是意,意是棋之目的。孫子曾曰: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行棋之時,意在棋先。或進或退,莫不有規矩法度之可守矣。若夫失之毫釐,差以千里。決勝負於須臾之際,轉生死於呼吸之間,尤當細心研究。你的對手不同、你的意象也要不同。對手善仙人指路,行棋為人,一定平平和和,但棋力久遠,殺機暗藏;對手好當頭炮者則一定性情直率,攻殺凌厲,涵養不深;雖炮火連天,卻棋味清淡。行棋取樂,要細察對手之意,勝負並非惟一目的。有的下棋,意在討教,那要略施高策;有的則要爭個高下,那要深埋棋理;有的只要裝個臉面,那要退避三舍,賣個破綻,以求平安。不是所有的棋都可以贏的。勝負自如,好自為之,如不掌握分寸,必會車仰馬翻。為官為政,懇望銘記。

  聽了主人肺腑之言,我跪拜而別。八年中,總不忘棋亭主人的諄諄教誨,行棋做人,為官為政,大有長進,遠不是當年心狂意淺之人。八年過去了,我回到方山,再與昔日棋友切磋,無不得心應手,着法自如。推了棋杯,飲茶窗前,心曠神治,自然步登方山棋亭,拜謝主人。

  到了棋亭,說明來意,才知道棋亭易主。原來在我走的同時,主人也飄然而去。舉目四望,遠山蒼蒼,白雲悠悠,一切都如在遙遠的歲月里生出來的。江山依舊,人去亭空,我心裡默默念到:我到底不如棋事主人,他的棋道不知我何年何月可以悟得出來。

執迷則不悟

  正如旅途的艱辛和煩亂使我們想到居家的歸屬和寧靜,當置身於大城市的喧囂之中,當物質世界急劇擴張之時,人為世界給我們的對立、陌生、困擾和無根據之惑,常使我們或隱或顯地有幾分焦慮,幾分煩惱,幾分苦悶,幾分悵惘。此時此刻,又將漂泊迷茫的精神寄託於何處?

  其實,精神是無法向外寄託的,你將它寄託於身外之物,它也就離開了自身,不免空虛和失落,這只能是南轅北轍。“自佛不歸,無所依處”。何期自性,本自清淨;何期自性,本不生滅;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無動搖;何期自性,能生萬法”。“菩提只向心覓,何勞向外求玄?”精神家園不在身外、不在心外,只在自己的本心之中!真可謂“眾里尋她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辛棄疾詞)。在對精神家園的尋求中(儘管遠非僅此一點),我們中國的先輩早已獨闢蹊徑,這就是印度佛學與中國精神相結合所生的奇異的智慧之果——禪。

  禪是中國人獨到的精神境界,也最能體現中國文化活生生的靈魂。然而,當我們古老的文化與自西方輸入的現代文化相衝撞時,因為傳統文化被沖得七零八落,禪的精神竟也隨之失落。

  失落的需要尋回。近年問世的《禪宗與中國文化》、《禪的故事》、《禪語精選百篇》、《佛學的革命》、《禪》雜誌,以及影響頗廣的《禪學叢書》等書刊,正是這尋求之路上布下的腳印。循着這腳印,前人開闢的通往精神家園的蹊徑又重現在眼前。

  這蹊徑頗為有趣。未入此路者視它為曲折遙遠,無處着足,而入此“路”者發現它並無距離,人與自己的精神家園之間只隔着一層薄薄的窗戶紙,捅着即破,頓然了悟!並無蹊徑,並非蹊徑,原來人並未遠離自己的精神家園,而在家園之中,只是自己之心過分執著和沉迷於人為的外在之物,才對它無法認識,“你們都像是坐在大海中身體浸在水裡卻伸手向人要水喝的人”。我們之所以感到無所寄託、無家可歸,只是由於自己的執迷不悟。難怪大珠慧海禪師初參馬祖時,馬祖對他說道:“我這裡一物也無,求什麼佛法?自家寶藏不顧,拋家散走作麼?”既然如此,看來只有來個“身心脫落”,才能見得到自己的家園。

  可是這脫落並不容易,因為我們執迷之處太多。釋迦在林中坐禪,看到一個男青年匆匆跑來,向他着急地問道:“剛才有沒有一個女孩跑過來?她偷走了我的錢包。”釋迦不動聲色地反問:“尋找逃跑的女孩和尋找自己,哪個更重要?”其實男青年就是我們。於利祿、於功名、於色味、於習俗、於生死,我們何曾不追逐和執迷?在這執迷之中,不知不覺間已為外在的適應和追逐忘卻了自我,而使自我成為了服從於外在之物的手段,逐物迷己。

  人們為從執迷之中解脫,便去一心求淨、求空,殊不知這其實是從一種執迷中解脫出來,又沉入了另一種執迷之中。《壇經》說,“起心著淨,卻生淨妄”,“淨無形相,卻立淨相,言是功夫,障自本性,卻被淨縛”。“若百物不思,常令念絕,即是法縛,即名邊見”。偏執之中,豈能見到佛性?解脫執迷,唯有頓悟。所以致力於坐禪的智隍在聽了慧能的一個弟子的一番話,立刻大悟並嘆息說:“我這三十年是白坐了!”

  若求頓悟,談何容易。如果說我們陷入了迷宮之中,那麼這迷宮是由我們自己建築的。是我們自己對世界進行了種種分別,分它們為真和假、善和惡、美和丑、對和錯、好和壞,是我們自己規定了該與不該、只能和必須等等,我們還把它們絕對化,追逐一方、排斥一方,陷入了二分法的偏頗和執迷之中。我們常常為自己建立一種絕對的價值尺度,用它去衡量一切,讓一切、包括我們自身都符合於它。偏狹的理性作為桎梏,牢牢地限制了我們,使我們失去了自由,產生了重重的精神障礙,生活得如此沉重,如此勞累。佛法不二,“凡夫見二,智者了達其無二;無二之性,即是佛性”。拋棄非此即彼的兩分法,超越相對的觀念,就會除去精神重負,始覺一身輕快。“兩頭俱坐斷,八面起清風”,“心量廣大,猶如虛空,無有邊畔,亦無方圓大小,亦無青黃赤白,亦無上下長短,亦無嗔無喜,無是無非,無善無惡,無有頭尾”。概言之即“無分別”。知無分別,才能領悟自性即佛性,即般若,即無念,即真如,即無礙,即一行三昧,即悟,即解脫,即禪,——它們是同一的。人為的知識使我們不識這種無分別,那麼只有忘卻所知才能得悟,故有“一擊忘所知”之後的恍然大悟。不過,無分別是指本心的無分別,而非讓人愚昧無知。

  語言和邏輯是思維的表達工具,人是通過它們將完整的世界分割成無數個概念,將無限分割為各種有限的,人由此而理解了世界,但這只是理性的有限理解。語言和邏輯作為人為的“世界了”(波普語),隔開了人與世界,導致物我相隔,使人落入偏執之網中不能自拔。“凡有言句,即有染着”,“凡有言句,盡落羅網”,藉助語言和邏輯,是無法達到悟境的。真可謂“張口即是非”!既然如此,就只有不用心思、當下開悟一條路了,禪宗也只能不立文字、教外別傳。怪不得洞山老和尚回答“如何是佛”時,說了一個“麻三斤”——他本來就沒有讓你循着語言和邏輯之路去尋找答案。若要豁然開朗,唯有在“計慮之心滅絕”的“大死一番”之後才能達到。

  執迷則不悟,悟即不執迷,本心即不執迷之心。那麼除卻執迷之後的本心是什麼?沒有偏執,沒有障礙,沒有擾亂,——它是清淨之心,無限之心,完滿之心。——或者說什麼也沒有,它是無。這就是佛性,無所執迷的萬事萬物的自性。“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通過有無法逐步認識到無,循着有限之途是無法達到無限的,運用執迷之心就無法完全除卻執迷。若要識得本心、見到佛性,只能是感覺在瞬間將執迷的世界擊穿,只能是非意識狀態下心靈本身的頓然了悟。“若起真正般若觀照,一剎那間,妄念俱滅;若識自性,一悟即佛”。

  於是,龍潭吹熄燭光,德山突然內心澄明;馬祖被扭了鼻子,竟然大悟!看來參究公案也只有在不通之後,才會豁然貫通;莫要錯怪那老和尚不留情面,當頭棒喝,也是必要之教法。

  識得無時,便無偏執。無所偏執之心,也就是正常之心,寬容之心,理解之心,而非無情無義,猶如死來。一位老太婆建一座茅庵,供養一位和尚修行二十年,並請一佳人服侍。一日,老太婆為試和尚修行所達到的境界,就教佳人送飯時抱住和尚,和尚對此無動於衷,答道:“枯木倚寒岩,三冬無暖氣”。老太婆知道後大怒道:“我二十年供養只得個俗漢!”遂趕走了和尚,放火燒掉茅庵。和尚也許永不會知其所錯,如果他依然有所執迷——因為其錯就在執迷本身。

  若識得無時,生活便不再執迷,而不執迷便無須不食人間煙火,儘管生活,處處皆見本心,時時皆有佛性。正如清源惟信禪師說:“老僧三十年前未參禪時,見山是山,見水是水;及至後來親見知識,有個入處,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而今得個休歇處,依然見山是山,見水是水”。而且你真正達到這種境界,就會覺悟到皆具佛性的山水和萬物都有其自在的完滿。既是“本來無一物”,又是“無一物中無盡藏,有花有月有樓台”,所以趙州禪師對渴求佛法的人道:“吃茶去!”成佛之路上也無須枯坐默照,儘管“飢來吃飯,困來即眠”;無須高深之處尋佛法,此時已是“平常心是道”,“日日是好日”,“步步是道場”。

  見得無時,何有羈絆?心全放下,便無束縛,便無障礙,亦即事事順其自然。坦山在同道友一起過一段泥濘之路時,見到一個漂亮的女郎無法通過,就把她抱了過去,然後繼續趕路。當道友懷着疑惑之心提及此事時,他卻坦然反問“我早把她放下了,你還抱着麼?”看來能否放下,並不在於實際是否“抱着”;而既然已經放下,又何妨實際曾“抱着”?“新婦騎驢阿家牽”,無須為世俗所限。真所謂“雁度寒潭,雁去潭不留影”;也正是“不風流處也風流”,是本心的風流,是無偏執的風流,是無障礙時的無拘無束,是無處不風流。

  曾幾何時,當生活中的煩擾襲來,我們便有一種遠離故鄉的失落之感,無所歸依,當此之際,總是隱約之中感到自己原本屬於、也應該屬於一個清淨無垠的世界,在那裡有的是一片寧靜、完滿和充實。這是期冀中的精神家園。人類採取種種方式去尋找它,卻總脫不出執迷之網,即使不去依賴錢財的積聚,也是求上帝、佛陀、神仙的保與恩賜,或者依靠理性尋找種種理由來自我安慰。也許是禪者得到了它,但未得到者總難理解得到者得到了什麼——只要你依然執迷。正是“少年一段風流事,只許佳人獨自知”。

  不過,也許可以肯定說,這樣一些人並沒有得到這個清淨無垠的世界——他們剝落了世間的一切道德束縛,剩下的便是自己無休止的欲望。他們也是無拘無束,但不是身心脫落,清淨通達,而是各種欲望的徹底放縱,他們宣稱自己看到了一切皆空,並時常顯示自己的深沉和風流。其實,他們依然在執迷,執迷於欲望的滿足,執迷於空,執迷於表面的深沉和風流,而且從其他執迷之中解脫出來只是又全力以赴地陷入了這些執迷之中。這在禪便是狂禪、假禪,它們根源於未悟之人對禪的偏執的理解。

  執迷則不悟。在這裡筆者未能說出什麼是禪,也沒有資格說,因為禪不是一種心理學的境界而是一種宗教的境界,而這裡的理解更多的是心理學的理解而非宗教的理解——本文只是試圖指出什麼不是禪。不過,我們特別喜歡《佛學的革命》一書卷首上台灣名詩人周夢蝶的這首詩,它或許在給人一種禪的意趣和境界:

  沒有驚怖,沒有顛倒

  一番花謝又是一番花開

  想六十年後你自孤峰頂上坐起

  看峰之下,之上之前之左右

  簇擁着一片燈海——每盞燈里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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