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老師，首先想到的是小學的老師、中學的老師、大學的老師。。。他們一一經過我的腦海，但沒有人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留在我腦海中的老師只有兩位，但他們卻不是我的老師。

我的第一位老師是武藝通身的老幹部，淵源很深很深，文革中我母親仗義直言幫助過他而受到牽連，文革後他老人家把我母親視為患難知己，無所不談。有一次我母親借着一件事讓我到這位G伯伯家，其實是想讓我見見世面。我那時大約十五、六歲，什麼也不懂，老人家很客氣地單獨接待我，和我談了約一個小時，內容一點也記不起來了，大約是一些適齡少年可以理解的話題。我真正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他送我出家門，他立在樓梯口上看着我下樓，下到一半轉角時我回身向他作別，這時他說了一句話：小D，我很敬重你！我一時不知所措無所適從，這位長者的話震憾了少年的心，我想不起來自己最後是怎樣離開的，但那一刻他肅立莊敬的臉龐和身影，永遠留在了我的腦海里。這是我一生中第一次見到這位長者，也是最後的一次，從他莊敬的身影和話語中，我感受到了一種很深的寄望和期待。

我的第二位老師是美術史的專家，主編過中國美術史。我第一次見到他是在圖書館，那時我和毛主席一樣在圖書館當管理員。因為我是新來的，所以彼此寒暄了幾句，臨走的時候他對我說：小D，我從你的眼神里看得出你特別聰明。當然那不是說的我現在的和比目魚差不多的這雙眼睛。後來我考上大學將要離開的時候，在教工食堂遇見他，他說你到我家來，我們一起吃午飯，於是我跟着他來到他簡陋的居室。我們聊了一會兒家常，他點起小煤油爐，支上小鍋窩了兩個荷包蛋，然後你一個我一個地夾到各人的碗裡。後來過了很多年我才了解到，他是對學生嚴格出了名的教授，我與他素不相識，但他對我非常慈祥。這位老師身材偉岸，前額寬廣，面容如雕塑，是一位真正的美男子。午飯後我準備離開的時候他依依不捨，把自己的一張小照片送給我留作紀念，我沒有準備任何東西回贈與他，只有雙手接過照片，然後鄭重地放入自己的上衣口袋。從他身上我能感受到和我的第一位老師相同的東西，一位長者對年輕人的那種難以言說的期望。最後我走出他的家門，他也是站在樓梯口望着我下樓，也是在下到一半轉角我回身與他告別的時候，他忽然對我說了一句話：小D，我很尊重你！我一時語塞，但很快反應過來對他說：我也很尊重C老師！我知道這樣講不大得體，但我天生口拙，直到現在也想不出怎樣的回答才比較合適。這是我第一次到他家，也是最後一次見到他。

我的這兩位老師都早已不在人世了，但是他們的話語、身影和那種濃濃的殷重之情，曾如此強烈地震撼了我的小心臟，至今不能望懷。而我在這兩位老師的眼中到底是什麼樣子的呢？為什麼這兩幅離別的場景如此地相似？也許他們都在想着，大概這是我最後一次看着這個小懵懂了，茫茫的人生，會把他引向哪裡呢？

我是一個自由散漫的人，我想我也許在人生中辜負過很多人，但這兩位老師卻從來沒有離開過我，他們永遠留在了我的腦海里。每當想起他們，我內心深處就會有一種莫名的茫然和內疚，因為我無以回報他們的深深殷重的寄望。

另外在人的一生中，不同時間、地點、人物但卻幾乎完全一樣的場景事件發生的概率是多少？我能想到的還有兩件事，一位大陸妹紙和一位台灣女孩給我夾菜，都是公司的聚餐，相隔約十年。都是坐在我的對面，一個正對面，一個對面略偏左，之所以說幾乎完全一樣，是因為她們給我夾菜時的神情、動作和快慢幾乎完全一樣，除了臉長的不一樣，都是沒有問就自己把菜大大方方慢悠悠地夾到我的盤子裡。那麼對於一個人，像這樣的事件在人生中發生的幾率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