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談學佛
修行要向內修,不能向外修,向外修怎麼修都修不圓滿。
那麼儒家為什麼又講修身齊家呢?儒家之道是有漏的相對圓滿。儒家的道理與佛教的世間法的部分是完全相應的。
佛教的世間法我們為什麼見得少、學得少呢?因為在中國,這一部分的責任原本是由儒家來承擔的。
我們觀察寺院的大殿,都是有台階的,高低不等。有因緣、有大根的人,可以從地面上一步跳入大殿,但他既便能也不會這樣做,他會一步步走上去。我們庸平之輩別無選擇,只能一步一個腳印往上走。
然而這個台階是什麼呢?這個台階就是儒家之道。祖師西來,說東土有大乘氣象,這個氣象就隱含儒家之道。大小乘之別在於大乘發菩提度眾之心,儒家講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這就已經接近大乘的度生之心了。
中土佛法之所以在歷史上大放異彩,完全依賴中國有儒家文化、儒家教育這個傳統。那麼儒家教化對於佛教到底意味着什麼呢?有了儒家的做人的基礎,你在寺院的大殿面前不再是位於台階的底部,而是在台級頂部的平台上,你只需要再跨一步就輕鬆進去了,這是歷史上中國人修學佛法的特殊因緣。
佛教教化的版塊漂移,分南傳小乘、藏傳密乘和中土大乘這三大支,東亞儒家文化圈的地緣範圍之內,全都是大乘教法,可見儒與佛的相互關連的存在因緣。
今天學佛之所以難,就是因為儒家之道斷了,學佛人遇到一般性問題你去讀《論語》,一定能找到癥結所在,不可能有例外的,這是我多年觀察體會的結果。
白居易向鳥窠和尚問佛法,答曰:諸惡莫做,眾善奉行。自淨其義,是諸佛教。
那麼何以為惡、何以為善?何以為諸惡、何以為眾善?這主要屬於小乘教法所包含的內容,在中國則由儒家教理來回答,佛教真諦,止在自淨其義一句。
儒家教化為什麼重要,首先它把人的生命和心靈世界條理化了,人類無非存在於人與自己、人與人、人與宇宙自然這三重基本關係之中,而五倫關係,又是亙古不變的基本人際關係的細目。儒家教化的另一重重要意義在於明辨是非善惡的智慧,是非善惡不是簡單的教條,人生中常常需要智慧去權衡,不學儒家就難免以其昏昏,使人昭昭。
儒家是有為法,是分別智,有分別就不可能圓滿。儒家會遇到兩難,比如忠孝兩難,以及我在昨天艱難的漂流中講到的兩難。然而相對圓滿比於支離破碎、權智比於愚蠢,如同天上人間,不可同日而語。
現在回到我們最開始的一行:修行要向內修,不能向外修,向外修怎麼修都修不圓滿。這是老和尚講的一句話。
向外修不圓滿,這是由世間的緣起本質決定的,如果可以修圓滿,就不存在世出、世間這兩重境界了,儘管實相是沒有分別的,但是修行卻不可能沒有抉擇。
向外修修不圓滿,只能提供一些助緣、產生一些積極影響,但不可能改變這個五濁惡世,因為這個緣起世間的本質是分別和執着。
又從向內修的境界來講,外部的世界不可能不投射到我們的內心,所以在達到無分別、執着的境界之前,還是需要分別智和抉擇見來護身行道,這就是為什麼對於中國人來講,儒家教法是必不可少的,磨刀不誤砍柴工。
無意間留意到有不少同學對佛教有興趣,但末法多歧路,學習佛理之後增長我執我慢的現象很普遍,這就是佛門所說的倒插法幢,未學之前覺得自己庸平,學了之後覺得自己非凡,這就南轅北轍了。子曰朝聞道,夕死可矣。學佛為了求道,我執便容易慢慢減少,學佛不是為了求道,我執則很容易念念增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