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蓮寒》

一

公元X年暮春，向來寂寂無名，不惹人眼的風陽小城，突然傳出來一件奇聞：

白塔冒煙了！

白塔位於風陽縣城仁義巷三棵古槐間，呈八角形，為十三層樓閣式磚塔，塔體乃仰覆瓣蓮和卷草花紋浮雕，玲瓏秀麗。塔頂上置寶瓶狀塔剎，內設銅鏡一面，銅劍一把，鐵木古匣一方，內中無人知是何物。塔門上嵌一長方形石塔銘，正中陰刻“文筆聳秀”四字。這塔歷經百年，闐然無聞，忽然無端冒出白煙來，不免讓人納罕！

據傳，最早瞅見這異象的，乃是近些年來，常來此遊街穿巷“鏹剪子、磨菜刀”的一個外鄉人。

這位外鄉人，倒是每隔三年或五載都會千里迢迢來到風陽縣城的。

每次進城，究不知租居何處，只見他天天騎輛“破驢”，後座夾把榆木板凳，上面用麻繩綁塊長條磨刀石，一壁沿街串巷一壁吆喝：“鏹剪子吶——磨菜刀！”

人人傳說這位磨刀人，頗有幾分“神道”。

據聞一年秋上，他將要離去之時街面遇人問何時再來，他竟言：“河枯地裂時”。潁河那麼大，哪能枯乾？中原地恁肥，咋會裂？！“瞎日白！——”人們以為他睜大眼說瞎話，一笑置之。誰知，年不過二載，潁谷大旱。外鄉人果真騎輛破驢來。

還有一次，是傳說他要等“天降鯉魚”時，從縣城南門來。

不想他說過這話不到三年，夏末，暴雨襲城。

忽有言道“城三里莊麥場竟有魚了”。這時，風陽人見到這個外鄉人，頭戴草帽，從城南門騎車進城。前年，謠傳他要等“康城蘋果賤得爛到地里沒人拾”時，再來風陽的。康城蘋果，年年走俏，暢銷得不行，忽然他來了。人們見到，便笑着打趣，道：“康城蘋果還沒爛在地里呢，你老咋就來了？”外鄉人聽罷，白眼一翻，並不吱聲，只是埋下眼，一步一步推車前去。

夕陽西下。他拐入仁義巷，一通吆喝後，坐下歇息。

這時，早有幾個老婆媳婦子，從家裡拿出了或卷刃菜刀或生鏽的剪子，彼此招呼說笑著，聚攏過來，一壁沖他噓寒問暖，一壁討價還價。外鄉人並不大多言。只是伸手接過刀剪，噙一口涼水，朝磨石上噴了，“吭哧吭哧”，打磨起來。忽然，聽他呼叫道：“看！看——白塔冒煙了，白塔冒煙了！”

眾婆子媳婦們紛紛扭臉看去。果見一縷一縷白煙，從塔頂往外邊飄散。

“白塔冒煙了！”

有市民以為發生了火災，便忙打119。不大久，仁義巷便被尖叫的消防車圍得水泄不通。經過半晌折騰，說是火災解除了，車去人退。

第二日此時，塔頂又冒出白煙來。消防車再來，復又去。然而第三日，塔頂依然冒煙。人人面面相覷，消防車也不敢再來。白塔冒奇煙，這樁傳聞，一傳十、十傳百，沒多天便在風陽小縣方圓百十里地玄玄乎乎，沸沸揚揚，散布開去。一時間，四面八方的商賈閒人、神漢巫婆，紛紜而至。他們或投親靠友或寄宿旅館來看稀奇。說奇更奇，這白塔冒煙，必於日晡時，冒出的白煙，竟然純如白玉，形似女體，纏綿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