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白:《秋天賞畫記》 |
送交者: 蘇小白 2016年05月29日10:31:19 於 [新 大 陸] 發送悄悄話 |
秋天賞畫記
若將一年四季比作人生,秋,該是熨貼的中年。 一路走過春的青澀,夏的浮躁,到了秋時節,這人生慢慢靜定了。男人女人熬到這時候,宛若一壺泉水燉到蟹眼處,正可以泡得好茶喝;也若一罈子醋,恰恰釀到正好,吃燴麵,吃羊肉泡饅,味道就出來了。好時節,做什麼事,都怪有意思。偏偏今秋更有一樁趣事,北京數百家博物館,齊齊的要辦許多展覽呢。
逢着一個晴好的侵早,便出門去。 去中國美術館,那邊有許多名家的畫作要展出。打乘公車,正可以邁野眼到處瞅呢,早見着高高的秋空拋出一顆紅絨絨的繡球,半邊天色都羞暈暈的倒是挺害臊,然而,繡球終是不肯脫手,只將千絲萬縷的紅絲帶飄落下——各種的樹,各樣的樓,紛紛拽着不罷休了。天地間,陡然像織成了一張巨大的金紅的布,風吹滌着,太陽光線泠泠作響。空氣是透明的,明淨的,一眼能看清交織在裡面的紅細血管。一時間,車、人在光線中穿梭,仿若大魚與小蝦,在清潭疏疏的水草間,游弋。車,突然停了。水晶宮裡聳立起一座巍峨的瓊樓,美術館到了。
我們棄了車。我是大鯽魚,仁之是小鯽魚。我們是兩條熱愛藝術的會飛的魚,“剌留”就鑽進涌往美術館的人流里去了。好大的氣派!金碧輝煌的展廳!迎頭就將我們怔住。我們現出了原形,一個長頭髮中年,一個短頭髮少年,一個父,一個子。兩個瘦峭的傢伙。四周全是巨幅油畫,站在陳逸飛、魏景山兩先生的巨作《攻占總統府》下面,被吶喊聲、槍炮聲與紅旗獵獵所淹沒。我在哪裡?我似乎已經不存在了,只剩兩隻眼睛。還是仁之扯一下我的手,我才重新組合成一個人來,繼續前行。不必去說董希文莊嚴神聖的《開國大典》,不必去說艾中信熱氣騰騰生機勃發的《通往烏魯木齊》,也不必去說吳作人先生端重安詳的《齊白石像》,單是羅中立的被汗珠與灰垢浸漬的《父親》便讓眾多賞客流連忘返,讚不絕口了。
此時,我才發覺此處應是油畫展廳。 要說油畫,本不是中國畫法,自明萬曆二十九年利瑪竇向明神宗呈獻聖母像算來,油畫進入我國已有四百多年歷史。歐洲油畫原是從蠟畫法、蛋膠畫法漸漸演變而來。15世紀,楊·凡代克兄弟將介質由膠轉換為油,從而形成了真正意義上的油畫。1887年,廣東畫家李鐵夫赴美學習油畫。自此以後,油畫方在中國畫苑上植根發芽,茁壯成長。上世紀二三十年代,常書鴻、吳作人、呂斯百、董希文等畫家從敦煌藝術中汲取營養,嘗試將中國繪畫中的線與裝飾色彩融進油畫中,取得許多新鮮經驗,便油畫這門藝術開始超越單純引進技術語言的階段。
中國油畫,表達中國精神。 畫法里既有西方的風格,又融進了中國民族傳統的美學元素。細賞吳冠中的《太湖鵝群》便知。此畫作以泊船這一景物可分上下或遠近二部分。遠景平湖白帆,一痕青山,幾片浮雲,營造出了中國傳統詩畫合一的意境。近景喧叫的鵝群,則是西洋油畫的風格,用彩有色濃烈不計較,筆法恣意抽象。近遠景結合一處,可謂中西合璧,天然渾成,妙不可言。不大一忽兒,我們又在燈光較暗的去處,賞到了張曉剛的《大家庭之兄妹》。這幅畫作之中的一兄一妹兩個人物,均是鼻梁尖峭,眼睛單薄悒鬱,面龐清瘦,光影處理精妙,流露出人物形象之憂鬱病態之美,十分撼人。好幾個賞客幾乎是將臉帖近畫幅細賞,卻是沒一人領略畫作之中連結兩個人物頸下的兩條紅線是何喻義,我也不得知,只懷着疑問而去。
折過一個過廊,我們進入到漫畫展廳。 迎面四壁掛滿了大小不一的漫畫作品。其間小遊客多,有的忍俊不禁,“鴿鴿”笑出聲來。漫畫成就大的,據我淺知,前有豐子愷,後有丁聰。豐子愷漫畫用毛筆寫,古韻新義,意境清新有趣。而丁聰畫多諷剌,針砭時弊,入木三分。然而展廳所展者,豐丁二人作品並不多。特別是豐子愷的幾幅,可謂不突出,看過幾乎沒留多大印象。丁聰作品“走後門”那個,也不是丁老之佳作。倒是方成的《武大郎開店——我們掌柜的有個脾氣,比我高的都不用》惹人注目。畫中有一幅對聯,道是:“人不在高有權則靈,店雖不大惟我獨尊”橫批是“王倫遺風”,觀之莞爾。還有一幅《目中無人》,畫作中人物三七分頭,圓胖臉龐,十足官氣,二目瞳仁卻是他的原樣,看後會心一笑。
然後,又陸續賞得幾幅中國畫,印象也頗深。 眾所周知,中國畫是熔詩、書、畫、印為一體的藝術式樣,較之西方畫系講實而言,更講究神韻。隨着中西方文化交流,與繪畫藝術的碰撞磨合,目前中國畫單就方法論這一層面上來言,有三種趨向:一、承續傳統;二、取法西方;三、中西結合。這次展出的中國畫,可謂琳琅滿目,精品紛呈。單就我目光來言,留意偏多的當是以下幾幅:
潘天壽的《靈岩澗一角》。我向左一轉身,一眼就看見了這幅畫。我首先是被畫作中的那一抹幽涼所吸引,然後被澗邊的碎花與藍葉所打動。這是一幅冷寂中透出溫暖,幽靜中顯出熱鬧的超逸之作。畫者勾勒幾塊澗邊的方石,點墨石上的苔蘚,便將靈岩澗的幽僻靜寂巧化出來了,構圖取景分明透出古典筆意,有“馬一角”之況味。澗溪以留白處理,透出水至清之境;題款位置恰到好處,剛好將觀者目光收束,讓人陶醉在澗岩之間,流連不去。
賞罷此畫,緊接一幅林風眠之作《秋鶩》,更屬妙品。畫作夾岸蘆葦,意境廣遠;風吹鶩飛,秋意蕭索。其中五隻秋鶩,飛姿各異,神情並茂。領頭鶩鳥,意態沉靜,翅膀有力,飛得不慌不忙,游忍有餘。最後一隻鶩鳥,翅羽零亂,神情倉皇,似已掉隊,而又奮起直追,但能感覺其體力不支。久久欣賞畫作,耳邊一聲鶩鳥嘶鳴,秋涼襲身。
然後就是徐悲鴻於1951年畫的《奔馬》。自古中國畫家畫馬不斷,韓干之肥馬,龔開之瘦馬,各領千秋。徐氏寫馬,運墨酣暢,筆法簡約,將奔馬之騰躍、之俊逸、之神采,橫空寫出。辟寫馬之蹊徑,自成一家。齊白石之《紅荷》,用墨濃淡適宜,筆法簡約反覆,芰荷翩翩,蓮梗橫斜,紅蓬、綠葉、墨魚交錯無序,布局疏密相當,盡得墨趣,實乃不錯的一幅小品。一路欣賞下去,還有李苦禪之《盛夏圖》、黃永玉之《我的祖國、我的人民》等,皆是別出胸臆,自成一格。
不知覺來到版面展廳。 這裡所展版畫作品138件,具有不同風格和個性特色。中國現存最早的版畫作品,是刻印精緻的《說法圖》。圖中描繪的是釋迦牟尼為弟子說法的故事。自唐以來,我們的版畫幾經繁盛。宋代市井已有刻印的門神、鍾馗圖售。明季末年,書籍插圖、民間年畫等木刻版畫,已是尉然可觀 。清康熙年間《耕織圖》、《萬壽盛典圖》等,張顯着當時殿版藝術的最高水平。上世紀30年代,在魯迅倡導下,版面藝術沛然興起,發揮了極大的社會功用。在這次賞覽中,我以為有趣的版畫作品有:李琦的《晚歸》、力群的《春夜》和吳凡的《蒲公英》等。《蒲公英》一作,版式乾淨爽落,不着閒刀,所刻女孩童稚可掬,手擎一朵蒲公英吹去,形態逼真,活潑可愛。《春夜》半鈎銀月,一株老樹,房內燈火螢螢,屋外銀輝靜鋪,意境寧靜,使人沉入春夜得到極大的藝術享受。《晚歸》這幅作品,充分反映出豐收之後的晚歸情境,夕暉金亮,點點燦燦;大樹疏葉輕拂,兩架馬車上堆積如山的莊稼棵,讓我不禁憶起童年的秋晚。媽媽拉着滿架子車的玉米從田裡回來,我趴在高高的玉米堆上,不敢一動。夕陽西下,田野一片褐紅,更有幾隻麻雀與蝙蝠斜飛來去。久久觀望,隨口吟出一首打油—— 一晃三十載, 別家出門來。 爾今睹舊景, 母在千里外。
2009/9/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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