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下班，我如平常一樣上了回家必經的九十五號高速公路。那是一個格外晴朗的天氣，讓人的心情也感到特別地舒暢。不知不覺中，車速接近了每小時七十英里。當我正聽着收音機里悠揚的輕音樂，行駛在中間的車道上時，一輛寶馬敞篷車從我的右側快速插到了我的前面，而且是立馬就煞車減速。害得我趕緊踩煞車，以免跟它蹭上。

“我靠，車開這麼快，連指示燈都不給。”我衝着寶馬車嘟囔了一句。扭頭看了一下左邊的車道上不擠，我打燈提速一擺方向盤換到了左側的快車道。我心的話，“想加三兒你就加吧，還緊踩煞車，成心找碰是怎麼的。行了，你走你的，我走我的。我才不跟你嘔氣兒哪。”

當我超越寶馬車時，我看清了開車的是一位年紀不大的女士，象是什麼大嫂或小媳婦之類的人。就這功夫兒，那位女士又加快車速，一會兒，就又插到了我前方一輛車的前面。還是同樣的沒給指示燈。“真沒教養，這車是怎麼開的。不能因為你開寶馬，就這麼個擠來鑽去的。”我這還沒琢磨完哪，人家又換到最右側的慢車道兒上去了。可是車速一點沒減。

“車開這麼快，急着給誰報喪去怎麼着。” 我又自言自語了地順了一口氣兒。再往後，寶馬就出了我的視線範圍。我也回到了原來的平靜。

就要接近回家的出口時，我打着指示燈，準備從高速公路上下來。又忽見那輛寶馬從我的右側殺出，一下子衝到了我的前面，也從同一個出口出去了。同樣，還是沒有給指示燈，還是幾乎蹭着我的車。我不由地搖了搖頭罵道“神經病” ，算是表示了一下憤慨。

隱約看到前方路上好像有個大雁般大小的動物，我趕緊繞開了它。快到出口盡頭的紅綠燈時，只見那前面的寶馬車又倒着向我迎面退來。這一次我吃驚不小。趕緊打方向盤靠了邊。“你是怎麼個意思？” 我有些生氣地沖她吼了一句。

“對不起，我看見一個很大的烏龜在那邊的路上。我們要是不把它移走，它會被軋死的。” 她把車停在我的車旁挺認真地對我說道。

“噢，我倒沒有看清是烏龜。我還以為是只大雁或野鴨子哪。” 我在心裡說，你倒還懂得憐憫生靈啊，差點把我軋死。

“你能幫我一下嗎？求你了。” 她又接着提出了要求。說話這時倒是全然沒有了剛才開霸王車的那種霸道勁兒。一句話，把我剛才的那一點氣也全給放了。

“我們先讓開車道吧。要不後面的車都該過不去了。” 我見議着。

我們把車都停到了路邊的草地上。走近一看，果然是一個很大的烏龜。長着一個大尾巴，四個腳上的指甲看上去也很強壯。從頭至尾約有五十公分長。

“這附近沒有水塘，它一定是走了很遠的路，迷失了方向。我們應該把它送到一個有水塘的地方去。我知道一個地方對它最合適。”還沒等我看明白哪，她就嘰哩咕嚕地說了一大堆。我知道美國人就是嘴皮子功夫好。

我也是頭一回見着這種烏龜，說不清它的生活習性。“也可能它就是個旱地的烏龜。” 我提出了我的不同想法。

說話間，她已經試着去抱那隻烏龜。那烏龜突然伸長脖子，並張開大嘴對着她的手咬去。我們倆都給下了一跳。“噢，噢。別害怕寶貝，我要送你回家。”她對烏龜說這話的時候，表情就像烏龜是她們家的什麼人似的。

“請你一定要幫幫我。我想把它送到公園的水塘里。求求你。說不定它正發愁找不到家了哪。”她又轉過來對我央求道。

這時候的路上，只有我們倆和烏龜。沒有別的車過來。我看看烏龜。它的確看上去有些象很疲憊的樣子。好像也很長時間沒有見着水了，龜甲和皮膚都顯得很粗糙，還有很很多的塵土。再看看她的懇求目光，有些不好拒絕她。人家如此愛護、保護動物，我總不能讓人家說咱中國人都儘是些見什麼就吃什麼的人吧。“好吧，我去拿個墊子來。別讓它真的咬了咱們。”

我用車裡的腳墊子把烏龜一包。抱着。好傢夥，這烏龜起碼有幾十磅。我把它放進了那位女士寶馬車裡的乘客座椅下邊，撤下了我的墊子。一離開墊子的束縛，那烏龜就張着嘴東咬西咬。四個爪子也在不停地擺動，噗啦噗啦地怪嚇人的。她一下子又害怕起來了，縱身跳到車外，對我招着手說“請你無論如何幫忙幫到底。我一個人弄不了它。” 看着她的樣子，我覺得有些好笑。一個車開得象野馬一樣的人，在烏龜面前卻成了乖巧的小兔子。

我只好把我的車停好。上了她的車。我用手按住用墊子包着的烏龜，儘量使它不能動彈。“真是太感謝你了。”這時候她終於想起講起禮貌來了。

我們一起來到了附近一個公園的池塘邊。我把烏龜取出來放在池塘邊的地上，希望它自己走到水塘里去。

“回到家裡去吧，寶貝。”女士也在一旁親切地催促着烏龜。

但是，烏龜就是一動不動。它的眼睛一直在盯着我手裡剛才包着它的那個墊子。突然，它張開大口向墊子咬了一口。“哇，它還記仇哪。”我邊說邊後退了一步。

“吆，這麼大的烏龜呀。怎麼回事？”有幾個人過來圍觀。女士就繪聲繪色地給他們講起了如何遇見烏龜，又如何把烏龜帶到這裡的，以及烏龜不想下水等等的事。

過了一會兒，烏龜見我們離得遠了，就一掉頭下了水塘。幾個圍觀的人和那位女士都高興地拍起了巴掌。女士嘴裡咬着她自己的大拇指，凝視着游得愈來愈遠的烏龜。當烏龜沉到水下不見蹤影時，她居然還掉了幾滴眼淚。我在一旁心裡暗想“這人有點意思，車開的像猛張飛，一副缺教養的樣兒，為這事兒能掉眼淚。”

回到家裡，我跟妻子和女兒講述了剛才發生的事情。女兒高興地立即上網去查有關資料。我知道她也是個極力主張動物保護的人。最後她發現我遇見的是一種在北美常見的烏龜，叫咬人烏龜(Snapping Turtle)。對人有很強的攻擊性。在那個季節，它就是要離開水塘去到旱地里做窩產卵的。

“爸，猜猜怎麼回事。你們可能幹了件狗拿耗子的閒事兒。”


金一
2005年4月於美國康涅狄格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