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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晉瑜:“圍城”內外的思索——作家眼中筆下的婚姻與愛情
送交者: 伊可 2002年03月30日14:25:21 於 [新 大 陸] 發送悄悄話

◆         “圍 城” 內 外 的 思 索
          ——作家眼中筆下的婚姻與愛情

               ·舒晉瑜·

  作家的妙筆生花,常常為我們展現出紛繁多彩的各種生活畫面和情感世界;但這些經過提煉或者組合的藝術作品,和現實中作者的生活又有幾多關聯?他們的婚姻是否影響到他們的寫作?他們本人又是如何看待婚姻的?

◎ 秦文君

  我在婚姻這方面的運氣比較好。婚姻只能說現在時,起碼到今天為止一直蠻好,但也不能說死。不能說婚姻一定美滿,變數太大了。

  結婚時也沒覺得特別好,但結婚後覺得自己當時的眼光還是非常對的。我先生學經濟,現在是博士生導師,在一所大學任教。我們兩個的特點不同,我們各人在做各人一攤,在專業上誰也不明白誰。他寫的專業書我不看,我的書他也從來不看。但有些文章他會看,比如我的哪篇隨筆寫到他了,他一定要馬上找來看,看把他寫成什麼樣。《男生賈里》得了很多獎,他從來不看。有意思的是,有一天他進門就說要看一下,他說:“別人問起來我什麼都不知道,也不好。”

  我對他的要求很低,我不期望他支持我,只要不攔我就行。但是在寫的過程中,我會習慣地跟他嘮叨一下,他是傾聽者,我是敘述者。說的過程我的思想會完善起來,有漏洞的話會自己調整。他不是對文學特別在行,也提不出意見,但他會從聽眾的角度憑直感提出這本書有意思或沒意思。特別我寫青少年題材的比較多,他會把青少年時代的一些事告訴我,會很細緻地、點點滴滴追溯他的童年。從來沒有一個異性像他那麼詳細地告訴我。我也蠻願意跟他談,有時會談到深更半夜。他覺得我是在幫助他回憶,在共同的回憶中,我們都比較愉快。他說:“早知道我的太太寫小說,我就報中文系,這樣做中文的博導還有用處。”

  我們都彼此尊重,給對方空間。比如他一早就出去了,別人找他,我根本不知道他去哪裡。但我知道他晚上肯定回來;我出差,跟誰一起去他也不問,但他肯定知道,我到了某地一定會打電話給他。我們在一起很鬆弛。談的是我們共同要談的書,人文方面的,看電影是共同喜歡的,他比較喜歡古典音樂和古典芭蕾。

  我先生曾經說:“當時跟你認識時,沒想到你會寫那麼多,沒想到你會出名。如果想到這些,也許選擇時會考慮一下。”我有時候想,如果我不是作家,我絕不會找一個作家當愛人。因為有時候寫作時情感顛倒得很厲害,會被角色所影響,創作虛幻的東西會干擾你的情感。特別是兒童文學,寫少女,寫兒童,會進入一個非常純潔的狀態,從虛幻的世界再回到現實,是雙重的。我自己覺得,他找一個作家做妻子也不容易,有時候我在這方面很抱歉。我先生很寬容。作家很難做一個平常的人,而婚姻是平常的人能得到的。所以作家或藝術家對婚姻和愛情上的變化,我能理解。

◎ 陳丹燕

  一個人總是要結婚的,如果你看見了你喜歡的人,結婚就是比較好的。婚姻是否適合自己,完全是自己的感覺。對我來講,婚姻是很重要的。原因之一是跟我自己的個性有關,我是喜歡家庭的人,非常希望有一個好的家庭,也喜歡跟家人在一起。像我這樣的人就應該有婚姻,也應該有孩子。當時結婚要到單位開介紹信,單位總編還耽心我結婚後會影響工作,我還解釋了一番。婚姻對我來說意味着正常的生活,也意味着互相幫助,人不能缺少這些東西,否則就太孤獨了。

  我和我丈夫是大學同學,從我們認識開始,就一起討論很多事情。他的社會經驗比我豐富,閱歷多,看人看事情比我看得清楚,我得到他很大的幫助。

  對我來講,生活是非常寂寞的,整個白天都在寫作,晚上家裡人回來了,我可以從寫作的狀態走出來,晚上吃完飯可以一起去散步,或者幫自己的孩子做些什麼事情,類似這樣,是很令人高興的事情。有時候孩子和丈夫都不在,我一個人就不大能夠從工作狀態中跑出來。24小時都在寫作狀態時,會覺得很累,支撐不下去。尤其寫長的東西時,我特別願意跟家裡人在一起。在構築小說的整個世界時,如果沒有日常生活拉着你,簡直會瘋掉。而且我的父母也很在意他們的孩子是否幸福,我的婚姻幸福是對他們很大的安慰。從這些方面來講,我覺得婚姻很重要。

◎ 劉醒龍

  婚姻之事於我確是很奇妙。我是有過前科的,不過很失敗!因為過來了,曾經經歷過的痛苦現在都成了難得的財富。婚姻這東西雖然與愛情有着因果關係,其中區別卻很大!愛情里只有黑夜沒有白天,婚姻是既有白天又有黑夜!愛情只要一點燭照,看得見對方的微笑與溫柔就夠了。婚姻需要的卻是陽光,不僅要看到愛情所看到的還要看到愛情所看不到的,譬如那經過化妝和沒有經過化妝的歲月的皺紋,愁緒的白髮。好的婚姻一定是有緣份的。情投意合的一對,不一定就適合做夫妻。

  我現在時常會面對自己的太太,情不自禁地笑出聲來。真的!如果不是那一年在大連開完一個會,返回時飛機失事,想散散心,因而改變主意參加了一個原本不想參加的活動,我無法想象什麼時候才能遇上她。後來的婚姻在第一眼見到她時就確定了,而她的想法也與我一樣。茫茫人海中兩個素不相識的人為什麼會心甘情願地走到一起,並將那些讓人心煩的瑣事當成一天接一天的樂趣,其中感受只有心知道。

  婚姻不能強求,它是天成的。上天不會無緣無故地讓兩個天遠地遠的男女走進婚姻,什麼理由那是上天的事,對於我,只要覺得幸福就行。

◎ 王海□

  愛情是人類諸多情感中的一種,現在的一些文學作品把愛情推到一個至高無上的地位是不負責任的,也是虛偽的。實際上,愛情很脆弱,它不可能所向披靡,有多少人為了一份好工作或其他原因而放棄愛情?這才是真實的,生活原本就是這樣。

  對待婚姻不能不認真,也不能太認真,婚姻其實是很平常的一件事。我所說的“太認真”指的是有些人把婚姻看成是改變一生的大事,就好像押寶一樣,押錯了從此萬劫不復,其實不是這樣,婚姻就是兩個人平等相處,心心相通,彼此關心體貼地過日子,如此而已。婚姻消除了距離,兩個人之間會感到巨大落差。既然能早結婚,就早結婚,離婚了還有選擇的餘地。最好不反對同居,同居很重要。戀愛是婚姻的前身,婚姻是戀愛的結果,這句話應該修正一下。同居只是兩個人在一起過日子,能湊合,那才是有緣。

  寫作《大校的女兒》特別不順。寫的過程中常常寫不下去,甚至寫不了。因為我發現自己對男人不了解,不了解他心裡想什麼,包括和我生過一個孩子的男人。我所經歷的時代,接受的教育就是男女都一樣,個個都是“鐵姑娘”。我的婚姻的失敗是因為我不了解男人。我不懂,那麼我就白描。我不是想給誰指路,而是自己需要。

◎ 畢淑敏

  婚姻結合是生物的需要,這是基本的前提。愛情沒有不可延續性。有的人說不離婚是為了孩子,其實它的本質簡明扼要,就是生物的需要。如果看清了這一點,婚姻就還有選擇。女性常常在婚姻上尋找寄託的東西,有的要求對方個子高,有的要求高學歷,都是為了下一代或者找工作,是在尋找安全感,在婚姻上尋求安全感很重要。

  婚姻不是奉獻。如果無怨無悔地承受,去自我犧牲,那是一種境界。如果在人格上俯視對方就好不了,因為沒人能接受這種精神上的施捨。奉獻是基於平等、自願。婚姻不要違犯法律,剩下的就是自己負責。

  我認為夫妻間的親密勝於母子。我的先生對我來說意味着手和腳,是我的一部份,有相依為命的感覺。我們的生命交叉,至親至愛。

◎ 趙玫

  跟所有的藝術門類相比,作家群體是思想的群體,他們對人生婚姻生存的狀況,更追求一種質量。婚姻的不穩定特別在作家群里的不穩定,我想是跟思考有關,而且他們的思考不是表面的而是更深刻的。當然還有社會的原因。我個人的寫作,對於目前男人和女人之間的關係,一直保持一種思考。我有很多關於這方面的作品,特別是在《欲望旅程》中我說了很多。

  任何一個婚姻,都應該是以感情為基礎的,感情最重要,有感情沒有婚姻也無所謂。我有自己的想法,就是追求感情的質量,能恆久地愛是第一性的。我現在對於目前整個婚姻的狀態,沒有質量的婚姻狀態,很質疑。如果是這樣的婚姻我寧可不要。我非常在意感情的質量,對婚姻的形式不是特別看重。我現在的生存狀態大概不與社會合拍,但我有對於自己生存的選擇。正是因為這種選擇,我每年會在《大家》發表一些比較現代的作品,這些作品與我現在的感情生活和所謂的家庭狀況,都是一致的。

  我認為人活着就要追求有質量的生存,保持一種自己的選擇,對自己的要求不能含糊。對社會上傳統的或社會的輿論,如果不認同,就不必遷就。婚姻是用一種形式把情感固定下來,但是社會在進步,思想比較前衛的人,比如薩特和波伏瓦終身在一起,他們不結婚,保持了獨立性,這同樣重要。

◎ 程青

  在我們年輕時候,身邊的朋友都結婚。我就隨大流結婚了。適齡結婚,適齡生孩子,一切都很從眾。我沒覺得婚姻跟想象有什麼出入,好像也從來沒有設想過婚姻是什麼樣子。現代社會存在的是比較寬鬆的婚姻,不再像從前很看重那張紙,更多的是在一起相處和生活,同居、約會都是非常好的感情形式,婚姻不再是唯一。這種舒適度非常重要。結婚是兩個人的生活,婚姻變成了三個人的生活。孩子是婚姻很有意思的成果。而比較寬鬆的婚姻像要好的同事和朋友。

  在我的作品中,大多是多姿多彩的情感和婚姻,真正結婚的很少,約會、同居,甚至三角、多角戀愛,有的還以婚姻作為欺騙的手段。這些作品有的是發生過的生活,有的可能發生,有的可能不會發生,但是它肯定是跟現在的社會生活有關。因為生活中這些不穩定的情感刺激着我,所謂幸福感的東西稍縱即逝,沉重的東西卻觸目驚心。社會的多變帶來感情的不穩定,恆久性弱了,發自內心,隨性而起,興之所致的感情多了,感情變得很脆弱,長久的婚姻顯得非常難能可貴。

  婚姻像鞋子,也可以比喻成衣服,首先是遮蔽(保護),然後是保暖,是你適應它,而不是它適應你。面對婚姻和情感,積極也沒用,這是隨機的事情。

◎ 林白

  有的人在婚姻狀態里可以寫出悲觀的東西,有的人沒有婚姻反而很樂觀。這和作家本人的心態有關。我也不是感性的作家,但在處理素材上,在感受和表達世界的方式上,與理性的作家有不一樣的地方。一旦進入寫作狀態,可以對一切置之不理,寫作是忘記世界的方式。我的作品中也有情感方面的內容,但無法把這種感性的東西變成清晰的看法告訴別人。情感世界很浩翰,變成語言會很乾涸。

◎ 毛毛

  我原來在新疆阜康市委宣傳部工作,後來到魯迅文學院學習,在這裡認識了焦耐芳。從他這裡,我的一切都開始轉折,包括名字。我原來叫毛眉,老焦圖省事兒,就叫我毛毛。後來成了我的筆名。

  當時我寫所謂的哲學散文,越寫越艱澀,越寫越沒有出路,完全沒有讀者。老焦就勸我,他說我像為了撿一個金蘋果跑上歧路的孩子,越跑越遠,這麼寫下去非常苦。我的思路像風箏,很多都是天馬行空。他就勸我換條路子,可以把各地的山水融入自己的文章中,這樣倒可以發揮我的優勢。當時是在北京的一家小酒館裡喝啤酒,我特別興奮地拿了地圖跟他聊。從魯院一畢業,我們就開始實施計劃。一開始是他陪我走,去新疆、西藏、內蒙、廣西,走完一處寫一處。雲南是我自己去的,因為路費不夠兩個人的。一個人出門好像自己上台階沒有扶手,老焦也不放心,我走到哪裡他都把電話拐彎抹角地打到哪裡,每天一封信,直到我回來後還不斷地能收到他的信。

  我覺得現在很幸福。這兩個字說出來很重,因為包含了太多的東西。常常會目睹別人的不幸,我不由得拿別人的不幸和自己相比,這對自己的婚姻也是一種定位。在魯院裡,男女之間有很多故事,浪漫而短暫,並美其名曰:不求天長地久,但求曾經擁有。誰也沒想到我們認認真真地走了10年。我們認真地走路,寫作,過日子。在這麼紛繁急功近利的社會,日子過得平心靜氣,很滿足。這是一種品位。

  老焦的工作也很有成績。他完成了《狐狸山莊》、46集電視劇《狐狸酋長》,這部電視劇在做同期書。他的作品獲過很多獎,最近又完成了論文《重提范長江》。他的成績里也有我的心血,包括選題的創意、標題符號,我都介入很深。

  像街頭賣飯的夫妻,一個燒火,一個烙餅,生存結合得越緊密,感情就越牢固。我們相互促進,相互幫助,每一部作品都是兩個人的心血。這是很堅固的紐帶。我們在自己的小作坊,有干不完的事兒。

〔摘自《中華讀書報》,2002年3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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