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閒話
送交者: u_turn 2002年4月10日12:49:35 於 [茗香茶語]http://www.bbsland.com
生活是一個個圈子。圈子裡有很多朋友,圈子之外有更多的人。在這個圈子裡一個熱衷的話題就是:這個周末玩什麼。這個問題每當周末結束周一開始就被提出,周而復始,慵懶無聊,其實也未必能討論出什麼新鮮的結果,但這是一個永遠的話題。這也沒什麼,圈子本就是因為周末有這麼一幫人聚在一起玩而形成的。雖然這圈子人來人往舊貌新顏,有人走了,有人來了,只要還有人問這個問題,那就證明圈子還在。何況在這似乎滿無止境的循環中,也不是沒有新鮮事。圈子如皮球,夏天的時候熱脹冷縮的緣故皮球鼓脹得要命,圈子人多為患,每個周末總能招來一大幫人玩壘球,排球什麼的,故事也如五月的楊絮,九月黑蒙蒙壓境的烏鴉。冬天的時候圈子便只是一個癟癟的球,各人窩在家裡干着更為無聊的事,閒話亦如冬季空中的飛鳥,變得零星且孤單。
圈子裡面的每個人似乎都很忙,因為每個人都有一份工作,還要忙着編織夢想。可周末真正來臨的時候又很閒,人少而無聊的時候就這麼六,七個人圍坐着,一瓶酒,一張周而復始放着的音樂CD,幾副壘在一起打的牌,讓大地在暮色中暗下去,讓車聲,人聲,音樂漸漸地沉寂下去,繁瑣的話題撲騰過後,生命,死亡,愛情和永恆的話題便在暗夜裡張開了翅膀。
阿富汗戰爭打個沒完沒了。
知道。
朗訊裁員裁得厲害。
知道。
要是我也被裁掉,怎麼辦?
死不了。該怎麼過還怎麼過。
每次我乘電梯爬到頂端,站在那裡,想起這一輩子這麼無聊,想起我愛的卻又不能得到的人,就會有跳下去的欲望。如果那兒不是真的很高,也許我真的會跳下去。
想想彌勒佛吧,大肚能容容天下難容之事,笑口常開笑一切可笑之人。
你是說,他的肚子裡裝滿了痛苦,卻笑在臉上?
我是說,先要用胃液把痛苦消化了,然後再真心的笑。
痛苦都消化了,哪來的大肚子?
那你死去吧。黑桃A。
我當然沒死,小二,因為我一直努力做一個頑強而樂觀的孩子。為了愛也許我去死,但我的出生卻是為了更好地活着。所以最痛苦的時候我便於無人處大聲嘶吼一番,直至忘卻煩惱。
邏輯不通,但你象個詩人。
我們中間出不了詩人,也出不了哲學家,因為我們都是俗人,沒有人過度地熱愛或憎恨這個世界,思想的火花閃過了也就滅了,沒有人深究,也無需深究。
迪斯尼真好玩。
好玩就再去啊。
為什麼中國就沒有迪斯尼呢?孩子們累得半死,連個好玩的去處也沒有。大人小孩都在爬山,大大小小的山。
中國也不是沒好東西,比如一張八卦圖,一片美麗的竹園,日本人偷走的弧形的屋頂,韓國人偷走的杯碗,都是些讓人神清氣爽的腰杆站得直直的東西。可現在剩下什麼?難聽的叫囂聲,不爽的下流小調,俗得不能再俗的破玩意兒,以為外國人都是傻瓜?吃這個?
說起吃的,我就喜歡吃壽司,因為看着乾淨,錢多也花啦,那點錢算什麼?日本鬼子做的又怎麼樣?簡單又怎麼樣?舒服就好!美國的墨西哥的印度的到處吃一氣,然後選喜歡的地兒吃,中國菜不是不好吃,也得好看,不雜,那樣才好。忙起來一漢堡,沙拉了事!營養,沒什麼不好。而且換着口味吃。原來在國內揀着麥當勞就沖,因為那是罕物。出了國才知道那只是個快餐店。不過現在仍然捧它一捧,就喜歡那個黃黃的M,象誘惑小孩的陽光,沒什麼不好。
什麼都吃,那你去做彌勒佛吧。
Tony失蹤了。
知道。
他老婆一點兒也不急。
你怎麼知道?
昨天我還碰見她一個人在Mall里逛呢,見到我還笑了一笑。
已婚男人最在乎的就是他的自由。婚姻只是一雙脫鞋,舒服歸舒服,想跑的時候脫鞋反而束腳了。
難道女人不在乎自由嗎?假如能夠一嫁自嫁而社會不在乎的話,我早就結婚了。從一而終的觀念是對女性自由最大的束縛。
人這一輩子最重要的有四個人。自己,最愛你的人,你最愛的人,與你過一輩子的人。與你過一輩子的人往往不是你最愛的人,也可能不是最愛你的人。說到底,最重要的還是自己。一輩子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自己活得覺得精彩才好。別人怎麼說無所謂了。
Pearl去加州了,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不知道她新找了一位嗎?終於沒有嫁了圈內人,肥水流了外人田。
距離帶來美感。朝夕相處的人是沒有吸引力的。或者說,眾目睽睽下的愛情是很難持續的。因為彼此會很挑剔,而眾人的參預只會把好事變壞,把壞事變得更壞。
那不是理由,只是挑花了眼,把本來簡單的關係弄得非常複雜。外來人正因為處於這張錯綜複雜的網之外,加上與圈內人不同的特異的吸引力,所以結合的可能性比較大。這跟中國文化差不多,大醬缸一個,外來文明一入中土便被攪和得什麼都不是,反倒不如放兩土產文明出去,比如道學,孔學,還能大放其彩。
此話對也不對,大醬缸文化也是全世界獨一無二的文化,何況大醬缸里繁衍了多少代人,也繁衍了你我,沒覺得醬缸有什麼不好。難道你不喜歡我們圈子嗎?
你們別爭了,我們圈子可不是醬缸。遺憾的是,圈子裡的人一旦娶嫁了圈外人便不再回來了。他們開始過兩個人的生活,拉起了綠島小夜曲。可是他們忘了,一個人的生活是孤單,兩個人的生活也還是孤單。
這世界人這麼多,可他們不能跟你回家。到最後總歸面對的是你的另一半,要不然就只能是寂寞了。
有人在Pearl家冰箱冷凍室里發掘出一大盒冰淇淋。Pearl人雖去了加州,可還是大方地把家門鑰匙留給了大家。分了冰淇淋後,大家開始興致勃勃地吃。
你說天堂里有冰淇淋嗎?
有又怎樣,沒有又怎樣。
因為我的飲食習慣是如此固定,我想知道天堂里吃什麼。
上帝是白人,看看達芬奇那張畫<<最後的晚餐>>,那桌上有什麼天堂里就該吃什麼。好象有酒,牛奶,麵包和烤肉。
你怎麼知道上帝是白人?甚至,是男人?理想中的上帝應該是小孩,女人和老人的結合品,有小孩的純潔,女人的善解人意和老人的智慧,假如真有天堂的話。
為什麼沒有男人的特質?
男人太過專橫和自大。地面已經被他們管得一踏糊塗,我不希望天堂也是如此。
天堂里你想和誰做鄰居?假如有選擇的話。
凡高,老子,還有一條狗。凡高作着古往今來,天上地下最有激情的畫,看了他的畫我會覺得天堂不那麼枯燥。老子說過“老死不相往來,” 所以他不會煩我,而我也只想看看他騎青牛的背影。狗聽話,身前身後地轉着,試着討我歡心,讓我覺得自己還 重要,這輩子還沒有白活。
凡高是瘋子,瘋子怎麼能進天堂?
這世界本連壞人都沒有,什麼人都能進天堂,瘋子自然更有資格。我看希特勒都能進天堂,因為上帝眼中他不過是瘋了而已。
天堂如此擁擠,我還不如去地獄。
要是能夠選擇,我會選擇去天堂,然後偶爾去地獄渡假。不知道地獄裡包個二奶需要什麼條件。
這樣的談話有如湖面上反射的月亮的鱗光,閃閃灼灼,似乎美麗異常,然而伸手撈去卻什麼也沒有。
你何必費心思去緊緊地留住一些東西呢?一位圈內的朋友說,任何美麗的東西都是手掌中的一把沙,握得越緊,沙去得越快。
有時候什麼人也招不來,圈子僅被我和老公撐着,我們只好去看電影。一起看了Vanilla Sky,湯姆克魯斯和其新歡Penelope的新片。 我仍然懷念 Nicole Kidman她的知性她的高雅氣質與阿湯無與倫比童話般的般配, 儘管Penelope Cruz也有着雙靈動的眼睛。影片講述的是年輕英俊的男主人公David 是紐約一家報社的總頭兒,眾人傾慕的對象,他有着位陽光般明亮的歌星女友但他一直只當她為普通朋友。生日那天他和清麗可人跳舞的西班亞女孩相遇,倆人心靈碰撞聊了一整晚。早晨David離去的時候發現女友跟蹤,女友一副滿不在乎的口氣讓他陪她而David因為心存欠疚而上了她的車,結果女友因傷心而失去理智將車開下了天橋。女友死了David也因此而毀容。電影演到此處變得撲朔迷離,男主人公陷入一種夢與現實交織的狀態,毀容的臉時而覺得是修補好了時而又壞了,西班牙女孩一會兒在身邊一會兒又變成了去世的歌星女友。David因為恐懼而殺死了那個自以為是復活的舊女友而所有的人卻認定是跳舞的女孩。他到處尋找答案發現自己與一家LE生命延續公司簽訂過合同,那份合同說他其實處在第二生命Lucid Dream 清澈夢 狀態 ,毀容後的一切都是他的夢境,他的臉沒有修好西班牙女孩也沒有再出現,如父親般的律師也是他一手締造的,他沒有殺人死的只是他自己。David決定結束這第二生命與無邊無際的夢魘,他悲哀地跳向Vanilla香草般的天空,臨淵前他說下一次生命他只要真實的生活而不要夢境。最後一個畫面是恐怖片或懸念片的慣用手法,溫柔女聲喚其起床,一隻驚恐的大眼睛猛然張開卻滿是迷惘。
散場的時候周圍的人議論紛紛覺得這部影片離奇而難以理解,旁邊一個高中生模樣的男孩問另外一個男孩對影片看法如何,另一個男孩把可樂杯一扔說,影片蠻酷的,但是我不理解。我和老公亦起了爭執, 對於主人公現實和夢境的分界點不甚了了,老公堅持認為他殺人了而且是誤殺,根本沒有什麼第二生命只有最後一場和LE雇員的對話才是夢境,我說你怎麼知道呢也許毀容後才進入夢境也許整個故事都是夢境,這本來就是部超越現實的片子你不能以純理性的方式思考。我們吵得筋疲力盡,最後老公說看來以後我們只能一塊看是非分明的動作片或恐怖片了,省得以後吵架。我說你不就喜歡看性加謀殺的懸念片嗎,動作片和恐怖片早就提不起你的胃口了。老公想想說,那倒是。
冷冬的空氣乾燥且刺骨,出了電影院每個人都縮了腦袋兜了手一路小跑着沖向車子,仿佛憋了泡尿。我和老公跑回車中把暖氣開到最大,但仍然過了好一陣子才說出話來。
又只剩下我們兩個了,老公說。
是啊。知道Bob要去亞特蘭大了嗎?他實在不喜歡目前這份工作。
那Amy怎麼辦?不知道,隨緣吧。辦公室里又要只剩我一人了。
Bob走了,還會有別人進來的。海濤怎麼樣?
還在離婚呢。誰知是否要離到猴年馬月。對了,業餘人好象對Summer有意思。
我們幹嘛這麼在乎別人的閒事呢?老公又問。
無聊吧。我們同時笑了一下,沒有說話。
聽首熱歌吧,我說,天氣太冷了。
老公調了調音樂台,車內響起了Pink的Let’s party。一幫子無憂無慮的黑人白人 酷哥酷姐們搖着沙錘,有節奏地跺着腳,掐着嗓子尖嘯。車內的溫度似乎驀地提高了八度,窗外肅冷的世界仿佛也有了生機。
車子在寬闊的馬路上滑行,晃過加油站,麥當勞和大片大片荒蕪待綠的草坪。
冬天真無聊啊,老公說。
是嗎?我突然撳住打開天窗的鈕,一片呼嘯的風卷了進來。
老公尖叫起來,凍死我啦!要謀殺親夫啊!
我關上天窗,得意地說,沒覺得空氣開始變得濕潤嗎?春天快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