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投降與離開東北前後見聞 |
送交者: 謝 報 2005年10月27日23:27:04 於 [新 大 陸] 發送悄悄話 |
(一)蘇聯軍進城
隨著日本的戰敗,「滿洲國」地區也進入悲慘時期,尤以日本人的遭遇,最為可憐。其實在日本尚未投降之前,蘇聯軍就已經進入東北,雖然日本人曾組團集中保護,但仍有危險性。因為他們不僅要防備滿洲人的挑釁,還要注意一些由關在西伯利亞監獄多年的犯人所組成的雜牌蘇聯軍搶掠。蘇聯當局深懼日本的關東軍,所以先派西伯利亞流氓進來破壞。尤其是在日本宣布無條件投降,關東軍必須撤退,根本無力維持東北秩序之際,東北頓時成了無政府狀態。直到蘇聯的正規軍進來之後,情況才稍有好轉。
關東軍的撤退,對東北的經濟金融影響甚鉅。因為當日本宣布投降時,「滿洲國」遂決定一次發五年的薪水給我們當退休金,當時我一個月薪水為四百二十圓,五年薪水的總數是一筆寵大數目,可是沒想到滿幣貶得太厲害了,蘇聯軍進來時.雖曾發行過新鈔票(即軍票),但我們仍把原有的錢拿去換黃金,否則馬上就不值錢了。
就在我們想要離開奉天之際,戒嚴令卻已頒布下來,所以當晚我們也無法行動,於是就在火車站打地鋪.當我們可以動身之際,有位日本人就提醒我們,說我們的財物不要藏得太秘密,因為藏得再秘密,若真有人要搶時都會翻出來找的,不如放在明顯處,人家才不會起疑。所以內人就把財物放在小孩的背巾內。我再將背巾打成包袱,提在手上,沿路還真的沒人來搶。然而碰到蘇聯軍搶劫時,所有的方法全部無效,我的鈔票雖然沒有被搶,但是金子卻被搶劫一空。而且你還絕對不能抵抗,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搶去,如稍有抵抗,甚至會有性命之虞。因此心裡縱使難過,也只好如此。我雖入滿洲籍,但並未改為日本名字,所以算是中國人,因此可以坐火車回奉天,到了鞍山,火車不能通過,只好住興亞會館,用發下來的餐券吃飯,爾後才輾轉回到奉天市。
當時有些滿洲人趁著兵荒馬亂之際,搶奪日本人留下的軍用品與倉庫,而未及逃走的日本人也放火燒這些軍用品,不讓對方使用,雙方在爭搶時,有一滿洲人左手被切斷了,就改用右手來搶。集中留在奉天市內的日本人大概不到一、二十萬,他們大都是屬於日本農業開拓團的員眷。這些人在無收入維生的情況下,都在路邊變賣家產。有些日本人在住宅被沒收,無處可居時,只好住在學校,在沒得洗,沒得吃、穿的情形下,整個人顯得又黑又髒;再加上嚴寒的氣候,迫使他們把門窗關得緊緊的,這下反而死了更多的日本人,還未死的日本人就把這些死掉的日本人屍體丟到屋外,成了一條條的黑色人凍,等到堆成一座“人凍山”時,再用馬車棄置於河畔,等到來年春回大地,河水融化之際,只看到一條條魚乾似的屍體,緩緩地流向下游。
由於蘇聯的先頭部隊是一群西伯利亞的牢犯,他們留著滿臉的落腮鬍,腳穿高統的軍靴(高至大腿),碰、碰、碰地大步跨走在街上,手中還不時揮舞著軍刀,以嚇唬行人為樂,不管是手錶或鋼筆,他們都要搶,因為蘇聯本土可能沒辦法製造像這樣的精密品,所以就會感到興趣。此外,不管是為了什麼理由打仗,在戰爭時期,總是女人最倒楣的時候,那些蘇聯大兵只要看到女人,不管是老少,也不管是何時何地,都會強行侮辱,甚至在他家人面前;所以留在東北的女人,都會剪短髮,穿男裝,故作男人狀地大步行走,因為當時大家都穿著由軍服改制成的寬鬆大衣,只要你不顯出女性化動作,是很難查辨出你是女兒身。而有些日本人為了防止蘇聯士兵的強行進入及保護家中的婦女,都將家中的窗簾做得厚厚的兩層,使人無法從外窺視,再者,會在住宅的天井上開一小窗,以便讓婦孺可以趁兵士入屋搜查之際,順利從那逃出或隱藏其內。但往往在躲藏之時,小孩會因驚嚇而發出聲響,暴露行蹤,連帶著影響一家人的命運,有些日本婦女不堪受辱,會從那天井一躍而下,結束生命。再者,日本人有一件事令我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那就是他們知道蘇聯大兵性好漁色,只要給他們女人以供發泄,事情就會好辦。所以就要曾經當過查某間(妓女戶)的女人,自動出來慰勞那些大兵,其餘的婦女則負責縫製棉被與枕頭,擺設於學校禮堂,以供這些蘇聯人使用。犧牲少數女人以保全其餘婦女的清白,他們有力的出力,有身體的出身體,這種團結合渡難關的精神實在令我感到佩服。
另外,我們這些留在東北的外地人(包括台灣人、日本人),會組成五戶一保的防衛隊措施,也就是每戶都會裝一條鈴當繩,只要那一戶有蘇聯兵進入,就會暗拉繩索以通知其餘各戶。有一天,當我與內人、妻舅及友人正在家中閒聊之際,突然就有幾個蘇聯大兵惡形惡狀地闖入我家中,揮動軍刀恫嚇我們把錢拿出來,並四處翻查家中衣物,而我們也知這些大兵會來搶錢,早就把錢藏在牆壁的夾縫中,所以一致搖頭地推說沒有、沒有。但哪知我那妻舅當天把錢放在其褲袋內,一不小心鈔票束就「嗒」地一聲掉落在地板上,那些蘇聯大兵見了,勃然大怒地認為我們故意隱藏不給,於是就掏出手槍對著妻舅,頓時只見妻舅高舉雙手,臉色發白地請求饒命!正在緊急的時刻,我們一位日本鄰居帶著兩位查某間的女人和兩瓶酒進來,原來他曾看到這些大兵進來我們家,有好一會兒的工夫,卻不見這些人出來,所以斷定一定出事了,趕忙找了幾瓶酒和兩位女人來我家解圍,他好聲好氣地招呼那些大兵,在酒和女人的撒嬌之下,這樣地折騰了一、兩小時後,這些大兵才算消了一口氣,摟著女人走出我家。
說起蘇聯士兵,其實他們很笨,很多因為不會使用煤炭煮東西,所以乾脆就拆日式房屋的木料來當柴燒,東北的日式屋舍差點被他們拆光,我們曾為生活,與友人合夥販賣麵包給那些士兵以維生,但迫於麵粉取得不易,只好用劣級的麵粉烘焙,那些士兵還不是照吃。
蘇聯軍撤走後,共軍馬上進關,中共進來時,我還照常上班(在奉天),此時日本人都已逃掉,滿洲只剩下中國人。這段期間,東北同時有三個政府,一個是滿洲奉天的舊政權,一個是共軍在本溪湖組成的政權,另一個則是最後進來的國軍於錦州成立的省政府。共軍接收滿洲時是由張學思(張學良之弟)帶隊來接收,(按:民國三十四年十月十二日張學思任遼寧省省主席,副主席為朱其文;當時國民政府任命的遼寧省政府主席為徐箴,尚未抵達。)
共軍入關的秩序較蘇聯軍進城時為好,他們會將食物配給一般百姓。當時我還在省政府照常工作,雖無事可辦,然薪水照發,每天中午還「辦桌」,準備午餐給大家吃。但有一件事則令人心寒,那就是他們常鼓勵人們互相告密,往往被抓的人都沒經過審判,就被暗中處死,其作風就如同二二八時期的情況。記得當時共產黨因為我是台灣人,又會講日本話,所以在共軍撤退之際,希望我能跟他們一起撤退,並允諾給我外交部長一職。但是我太太不肯,因故而罷。
沒多久,陳誠就帶軍隊進關包圍新京長春,當時城中已無太多的米糧,高粱由一斤幾角錢漲到幾億元,甚至有錢還買不到,以致後來有人吃樹皮、樹葉以充飢。國軍前來接收後,就組織接收委員會來處理關內的民生經濟,並下令公布:凡滿洲票、蘇聯票都不能通用,從今以後只能用國民黨發行的鈔票,且即日起以十元換一元。等於一元才能換一角,很多人因此破產。所以每天一大早,人們便瘋狂地衝進商店去購買民生物資,有些根本不知此事的店主,還非常興奮的數著鈔票,以為自己發財了,等到去銀行兌換國幣時,才知手中的錢都已眨值了,有人受不了這刺激而自殺身亡。猶記得當國軍進城之際,我們還曾揮舞旗子站在路旁歡迎他們,但沒想到看到的不是拄著拐杖,就是躺在擔架上的士兵,實在無法令人相信就是這樣的軍隊來保護我們。
國軍接收的情況比共軍還不如,很多接收委員都將接收的東西放入自己的口袋內,不管是房子、銀子、車子、女子甚至是鞋子,都要中飽私囊,還美其名為五子登科。此時東北變得很混亂,直到蔣總統派莫德惠(後來的考試院院長)宣布:「滿洲沒漢 奸,和台灣一樣,每個人都可以安居樂業,繼續自己的職務。」東北才比較安定。而找還記得是鄭某來接收我們省政府,從此我們每天就要接受精神訓練及洗腦。
國軍進來以後,雖然我的工作職務也沒受到影響,但我太太仍吵著要回台灣,再加上聽說台灣目前正需人才,遂決定於三十五年十一月離開奉天。
雖然在東北並沒有所謂台灣同鄉會的組織,但我仍找了幾十個台灣人一起組團返鄉,至於當時還有哪些台灣人同行,我已記不清楚。我們由山海關、天津、青島到上海坐船回台。一般而言,回台灣的航程只要一、兩天即可到達,但我們卻經過一個多月才回到台灣。因為當時台灣入境困難,一定要先申請許可才能入境,再加上不易取得交通工具,因此我們只好在上海等待機會。在等船的期間,幸好遇到我內人的五哥陳逸松(國民參政員),他要到南京開會,因為有他的幫忙,我們好不容易才於三十五年十二月底回到台灣。
以上《日本投降與離開東北前後見聞》,原題為《逃難時期》,是以《口述歷史》第5期收錄之《謝報先生訪問紀錄》內同名一節內容為底本完成數字化處理。 首發析世鑒。
|
|
|
|
實用資訊 | |
|
|
一周點擊熱帖 | 更多>> |
|
|
一周回復熱帖 |
|
|
歷史上的今天:回復熱帖 |
2004: | 冰涼的雨,冰涼的心,別了溫哥華 | |
2004: | 姚明自傳第一章 歡迎走進我的世界 | |
2003: | 她的魅力征服美國(1943宋美齡女士的美 | |
2003: | 一個華人眼中的美國高考 ZT | |
2002: | 徐晉如 :《紅樓夢》只是一個俗艷的女子 | |
2002: | 洛城印象·UCLA-USC校際戰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