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魔戒》（The Lord of The Rings）的開頭是這麼一段話：

歷史變成了傳奇，傳奇變成了神話。應該被記住的，卻被人遺忘（History becomes legend, legend becomes myth, and that which should be remembered is forgotten）。

歷史是什麼？

歷史是刻在心裡的印記。人生生死死，最後歸於無有；印記隨風而逝，也一樣歸於無有。過去究竟曾經發生過什麼？當你和另一代人交談的時候，是不是也會不禁冒出同樣的問題呢？“應該記住的，卻被人遺忘”，這似乎竟然是人世的真諦。

與遺忘的戰爭從來沒有勝利過。如果人類真的可以記住過去，歷史就不會循環往復。已經發生的不幸，之後將不會再有。但是，與遺忘的戰爭，我們從來沒有勝利過。

我的感慨，來自於看到的兩個德國的民意調查。

第一個調查是比勒菲爾德大學（University of Bielefeld）2005年作的，調查對象是隨機抽取的3000名德國人。結果，62%的人對喋喋不休的談論德國人對猶太人犯下的罪行感到厭煩。【《泰晤士報》，Germans ‘sick of Nazi reminders’，http://www.timesonline.co.uk/article/0,,2089-1442127,00.html】

第二個調查結果，超過1/3的德國人認為自己是第二次世界大戰的受害者（victims）。

六十年過去了，今天的德國人對二戰的認識，和親身經歷過那場戰爭的祖父輩有很大的不同。可是，事情本身並沒有什麼改變。德國人更願意關注德累斯敦（Dresden，1945年2月盟軍曾對那個城市進行密集轟炸，造成數萬平民死亡），而不是奧斯維辛（Oswiecim，臭名昭著的納粹集中營，110萬人、其中主要是猶太人在這裡被屠殺）。但是關於德累斯敦轟炸的信息並不是新聞，大家都可以去了解。那些親身經歷過轟炸的人，更清楚的知道它的殘酷。可是為什麼，過去的德國人認為自己是侵略者，而今天的德國人認為自己是受害者？

妻離子散的並不是今天這一代人，戰爭帶來的痛苦對他們來說基本都是書本知識。他們難道不想想，轟炸本身是什麼原因導致的？親身遭受苦難的人沒有感覺自己是受害者，沒有遭受苦難的人倒自認是受害者。應該被記住的，卻被人遺忘。歷史，成了另外一個模樣。

在地球另一端的韓國，類似的情況也在上演。

根據《韓國時報》的報道，63%的韓國人對美國印象負面。但是，老一代韓國人的態度卻是相反，同一個調查顯示，50歲以上的韓國人多數對美國印象正面。就在五十年前，美國人和韓國人並肩戰鬥，打敗了北朝鮮共產主義政權的侵略。美國人獻出了3萬多軍人的生命，保住了韓國人的自由。

到底什麼改變了？北朝鮮依然是危險的專制政府，美國依然在履行保護韓國的承諾。美國的態度也並沒有改變，或許，問題就在這裡——韓國年輕一代改變了，他們希望美國人也作出相應的調整，重新看待歷史。

歷史還是那個歷史，但是我們自己的看法改變了。當歷史成了傳奇，傳奇成了神話，誰還再把那段曾經的歷史當真呢？何必那麼沉重呢？何必背着先輩的包袱呢？畢竟，我們是新的一代人，我們比父輩聰明清醒理性有見識。我們才懂他們經歷過的歷史。

然而新一代的理性體現在哪裡呢？當駐韓美軍的車輛壓死韓國女孩的不幸事件發生之後，很多韓國人去美軍基地示威要求把肇事的美軍交給韓國處理。可是按照法律，韓美雙方有協議，美軍只受美國司法體系的裁決。如果他們不滿意這個協定，要抗議的是簽訂協議的自己的韓國政府，而不是美國政府。美方只是在照章辦事而已。

而當30歲以下的德國人里有三分之一認為九一一恐怖襲擊的責任在美國的時候，你還能期待什麼樣的“見識”呢？

聖經講到，以色列人出埃及之後，“那世代的人也都歸了自己的列祖。後來有別的世代興起，不知道耶和華，也不知道耶和華為以色列人所行的事”【《聖經》士師記，2：10】。新一代的以色列人，沒有體驗過在埃及地作奴隸的屈辱，沒有體驗過出埃及的驚險和流浪曠野四十年的艱辛，“也不知道耶和華為以色列人所行的事”。他們不象先輩那樣對上帝保持虔誠，而是“離棄耶和華”，於是，遺忘－苦難－回歸－拯救的過程一再重演。

人類永遠不會擺脫“遺忘－苦難”的宿命。我沒有感覺興奮，也沒有感覺無奈，雖然自己活在了這麼一個瘋狂的世代，一個迫切要求遺忘的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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