尿片的故事
我弱智,而且結巴,十歲才上學,二十多個孩子裡我個兒最大,胸前是條圍嘴,每天都濕乎乎的,人說傻子多水命,所以我哈拉子也特別多,一天要換四五塊圍嘴,濕了就搭在教室窗台的菊花上,後來,菊花就瘋長,枝粗葉大,就是不開花,校長說:“完了,花都隨你了”我的班主任是個女的,姓於,細眉細眼,小嘴,那時我的智力還停留在有奶就是娘的階段,所以,上課時我的目光就和她的胸成兩點一線,牢牢的拴在一起,中間越過許多早已戒奶的頭顱。每隔兩節課她會給我換一次圍嘴,這是我一天中最快樂的時刻,我坐着,她站着,高度、角度決定我可以讓兩隻眼睛幸福一會兒,然後可以撤嬌樣的把臉埋進去,左傾、右傾做做政治運動或頭部健美操,同學們齊刷刷的回頭看我,羨慕、嫉妒的眼神劈頭蓋臉自不待言,這樣的待遇唯我獨有。沒辦法,我弱智、傻。
同桌是校長的女兒,我們中間有一條無法逾越的三八線,隔江而治,我這邊經常江水泛濫,她高築江堤,用一排圖丁固守,儘管她吹氣如蘭,紙筆宣揚,用的都是最好的,但是他的成績依然不如我的讓人艷羨,每次考試總是我倒第一,她倒第二。我們學校有個規矩,罵老師沒事,罵家長也沒事,就是不能罵校長的女兒,老師是管學生的,校長是管老師的,校長的女兒夾在中間自然少不了糾紛,所以老師就把她放我這兒。同桌,因為我是弱智而且結巴。校長是村長的弟弟,村長是這裡的皇帝,那校長的女兒就是皇親,皇親有架子,經常用我的圍嘴擦桌子,而且是幾張疊一起,於是我們的桌子總是濕漉漉的。桌子是粗糙的木頭,圍嘴是柔軟的紗布,一來一往沾了許多木刺。我的脖子就成了靶子,又髒又癢,這時候於老師就會幫我脫去衣服,光着膀子等校長把木刺摘乾淨,校長的手粗,於老師的手細,一粗一細在我的胸脯上比劃,象幾條蠕動的蟲子,更讓我迷糊的是,我覺的校長的眼睛也和老師的胸成兩點一線,比我的更執着,也象蟲子,粘粘糊糊的扯不開。
冬天一到我的圍嘴就成了硬硬的冰片,掛在胸前很是難受,只能換了就放在於老師宿舍的小爐上烤,然後放學時一併拿回去,校長的女兒給我起了個美麗的名字叫“尿片”,並且以一日千里之勢取代我爹媽呼喚了多年的大名,我不能接受這樣的稱呼,雖然我知道自已是個弱智,我滿臉橫七豎八的流着眼淚、鼻涕和口水,找到校長,一肚子的苦難如長江倒貫泛濫成胸前更濕的一塊尿片,委委屈屈哽哽咽咽講訴着關於成為尿片的辛酸史,發起了我生命中維護人權的第一次反抗,校長的回答簡短又有力,是我一生中聽到的最有震攝力的語言:
“走自已的路,讓別人去說吧”。
我離開,走、想,終於悟出一個只適用於我的道理,站在講台上,面對全班同學我斬釘截鐵的大喊:
“掛-掛着-俺-的尿尿-尿片,讓你-你你們去罵-罵吧 ”這句話我說的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許是由於尿片事件衝擊了我的大腦,感覺到世界正慢慢的向我敞開,期中考試我竟然出奇的好,張貼在校門口的大榜上我排倒第二,校長女兒倒第一,小丫頭被校長擰的面目猙獰:“娘的,熊貨,你連????尿片那個傻子都考不過”。募然,我覺的胸前的圍嘴更濕了。
我不想上學了,決定自已換圍嘴,我很愛我的於老師,我想起了她平日裡的好處,在一個還算黑的夜裡去向他告別,宿舍的燈依舊亮着,窗上兩個人影搖搖晃晃了一會兒,全倒下去了。我敲門,沒人說話,可我分明聽到裡面有聲,開門,一鍋菜灑在屋地中間,兩個人在炕上打滾,校長捂着於老師的嘴,額頭似乎有血在流。校長閒出一隻手,指着我大吼:
“媽的尿片,快滾,我打死你。”
我嚇的撒丫子就跑,跑着跑着不覺的停了下來,越想越覺的不對勁,感覺好象是校長在和於老師打架,於是搬了塊我能搬起最大塊的石頭,匆匆跑回宿舍,重重拍在了校長的後腦勺上,紅的白的濺了我一身,於老師爬起來抱着我大哭,我看着於老師已經不能算完整的上衣,大聲說:
“於老師別怕,我幫你打架。”
這句話我說的如高山流水,順暢自然。天呀,我不結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