拽拽：鏡子裡的愛情

陌生人，我也為你祝福，願你有一個錦秀的前程，願你有情人終成眷屬，願
你在塵世間獲得幸福，我只願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海子詩歌節選

放下電話，淚如泉湧，心裡卻有個很輕很輕的聲音揚起：好了，總算結束
了。

引子

————我想結婚

最近一兩年我一直想結婚，真的十分的確實在想結婚。

人說25歲是女人的鼎盛時期，過了就開始氣衰。雖不盡然但確令我有危機
感。站的高才能看的遠,似我哥般非等錯過了大好的鑽石王老五年華，到了見
母蚊子眼睛都發綠的歲數才勉強湊合一個，實在不妙。

其實這只是原因之一。我歷來天馬行空，頗具俠女風範。誰能看出我風光的
背後隱藏了多少年的孤寂。在人潮洶湧的街頭，滿眼望去皆是冷漠疏離的路
人；在密密麻麻的通訊錄中，找不出一個可以敞開無忌的名字；在歡聲笑語
的閒貧時，隱忍了多少無助的心酸和回憶。

其實還有原因，若幹個其它原因。比如牽掛愛人的感覺，不再感覺空空蕩蕩
無依無靠；比如親自下廚為家人烹飪美食，看他們其樂融融；比如任它天大
地大，躲進小家成一統的安全感；比如風雨過後仍然彼此守望的信任。

可是想歸想，問題解決起來有夠坎坷。

過去不知天高地厚人間險惡，覺得愛情只要鮮花不要麵包，22歲才開懵懂，
一個初戀男友談了兩年。男友是個英俊溫柔卻極其無趣的人，我們沒有任何
一點相同，至論及婚嫁之時卻分道揚鑣，實在是怕與他的生活會平淡到了無
生趣。

後來……後來就找不着北。在工作中搜尋，在身邊篩選，在網上接觸。曾看
過一篇文章，說那些對男友提不出任何要求的單身女人實際是最貪心的，沒
條件其實條件最多。捫心自問，過去我似乎也在此列。不過年齡小沒閱歷總
可以當個堂而皇之的藉口吧。現在我有條件了，卻悲哀地發現居然如此庸
俗。

記得人說，最好的男人要具備五個字：潘、驢、鄧、小、閒。那可就算形神
兼備了，有錢、有才、有樣、有能。真要人人都盯上這樣的男人，人類恐怕
早該絕種了。哈，那倒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我的要求沒這麼高遠。最主要是
相互信任和支持，各自獨立卻又彼此依戀。錢不需太多，但不需日日為五斗
米折腰。才吧，多少得讓我產生點仰慕或欽佩之情，這樣交流起來少些障
礙。貌？別寫個抱歉在臉上就行了，粗留簸箕細留斗，世上哪嫌男兒丑。

但是……一寫到但是就要出狀況。條件都具體化了，問題還是沒有解決。選
擇是相互的，緣分卻是註定的，在無限的選擇中抓住唯一的緣分是萬分艱巨
的，日子就這樣大搖大擺地溜走了。

我還是想結婚，並繼續孜孜以求。

寫這篇文章還在2001年9月，因事業低迷生活無趣的我正處在極度消沉的狀
態，後來順手把它貼到LYCOS交友頻道上做了自我介紹。過了30天，終於忍受
不了自己頹廢的狀態拔身離京起航了。獨自背包闖西南，游了小半塊遠東，3
個月後總算在山水陶冶間求得平靜，重新燃起熊熊的希望，在昆明投資了家
公司開始新的生活，一方面是正好有個不錯的投資機會，另一方面也是近水
樓台可以飽覽雲南的神奇壯觀。故事就從這裡開始——

夜色溫柔

1月28日深夜，出於特殊經營原因放了員工幾天假，身處異鄉的我獨自在辦公
室值守，電腦自然是最忠實的伴侶。翻來翻去，無意間看到LYCOS交友頻道里
收到的短信息：“MY COMPUTER IS DOWN SO I HAVE TO WRITE IN ENGLISH
SORRY .YOU HAVE WRITTEN AN EXCELLENT SELF INTRODUCTION THAT HAS
GREATLY IMPRESSED ME. I BEG YOUR PARDON TO ASK IF YOU WOULD LIKE TO
CONSIDER SOME PEOPLE WITH ADVANCED AGE”。

若是以往，頂多看一眼就過了，或許根本沒時間注意。網絡從來都只被我當
做工具，這虛幻的世界我無心插足。碰巧今夜無所事事百無聊賴，看了看對
方的資料：男，美國，47，單身無小孩，獅子座。年齡跟友情有仇麼？是以
回道：“朋友如果能夠相互理解和交心，是不在乎年齡的差異的。況且一個
人是否年老，決定因素並不是歲月，而是心靈。”說的是肺腑之言，我一向
的風格也是有話直說。

不出幾分鐘，對方就回了一條，一去一回，話匣子便打開了。

第二日晚，“熟人”自又相見。他請求用MSN跟我交談，我慣用的是卻是QQ，
告訴地址讓他去下載安裝。他說：“給我你的電話：我現在打。我上了你說
的那個網站，需要現場指導。”原來電話要起來這麼容易，裝不懂就解決
了。讓我這個“網絡高手”解決這末等小事，豈不是小菜一碟。給了電話，
果然打來，教來教去，始終沒能註冊成功，估計是對方防火牆的問題。既然
此路不通，那我走彼路好了。配合他的設置，MSN INSTANT MESSENGER成了我
們之間某些東西滋長的溫床。

歸去來兮

無法詳細描摹此後講了什麼，因為自此再沒在LYCOS上找到過記錄，我的記憶
精確不到那些細節。但每天我們都會“見面”，聊聊自己的生活，問問對方
的情況，他也常打電話來，一天不見我在網上，就趕緊打電話來問。這樣的
交流，成了我們生活的習慣，我的傍晚到深夜1點，是他的上班時間，開車一
小時回家，他的下午1點，我們再聊一個小時，各自睡去。漸漸彼此熟悉了，
多了默契，更生出一份情愫。他訴說了整整18年不快樂的婚姻，訴說了前妻
自婚始便開始的無止盡的折磨和背叛。所有男人的軟肋和傷痛，就這樣赤裸
裸橫陳在我眼前。家啊，那該是個多麼幸福和令人安慰的字眼，最失意的時
候，即使全世界都無處可去，卻仍然有家在支撐着一片天空。撫摩着他的滿
身傷痕，心底的那根弦“嗡嗡”地顫了起來。

慢着！！！

再這樣發展下去不就是標準的網戀了麼？象我這樣久經考驗視網戀如糞土的
職業網蟲，怎能陰溝裡翻船？我見過的網戀種種悽慘結局比我看的電影都
多。可這樣一個歷盡滄桑成熟壅智的男人，會跟網戀故事中的那些找不着北
的小孩子同流同氣？這麼久歲月的磨練他會把握不住自己的情感嗎？他會不
知道自己需要什麼不需要什麼？他會分辨不出誰合適誰不合適嗎？反覆勸慰
自己，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終於勇敢而坦然地接受他的關愛，並予以熱烈
的回報。溫度迅速上升，他帶我來寒山小徑，看他的神交他的樂趣，我帶他
去新浪搜狐，看我的塗鴉我的設計。我們相愛了，無所顧及轟轟烈烈地相愛
了。愛人的感覺是如此美妙，牽掛的滋味是如此綿長。

情節發展到這裡已經相當老套，任何一個菜鳥都能猜出我們下一步——見
面。可我們想的更遠，我們想結婚。他對幸福生活的嚮往，我對美滿婚姻的
企盼，他對我性格的讚賞，我對他成熟的信賴，一拍即合促成了結婚的想
法。

中途我們討論過無數個可行性方案，我過去，他過來，他總是給我滿心的支
持。他說到雲南來見我，我說去美國商務訪問來看他，翻查了所有的資料，
還去詢問了律師，兩人滿心歡喜地設計未來。誰都覺得一年的分離太長，最
後終於我們選了最快的一條路——K-1簽證。他定好3月初的機票回國休假一
個月，我則趕緊托人去辦我的資料證明和公證。他問，你會陪我整整一個月
嗎？看看我自己的公司，剛接管，百業待興，發展勢頭良好。可那邊是我一
生的幸福，孰輕孰重？我告訴他：親愛的，我會的，陪你一個月，直到你回
去。我們的幸福時光看起來觸手可及。

我要的幸福

3月6日是他的回程。為了接他，我訂了3月5日的機票，風塵僕僕趕回北京。

走之前我們商量，在北京住哪。是啊，住是個問題。雖然我家在北京，可那
是和父母居住，沒有自己的空間。住賓館吧，怎麼都覺着怪彆扭的，當然我
們想在一起。雖然沒見過面，我的照片他卻也看了不少，美的丑的隨意的，
CYBERSEX也是溝通的必要內容，如此多的前奏，少不了見面時的乾柴烈火。
我試着找了些朋友借房子，不大容易。要麼沒有，要麼已經租給別人。正好
他哥哥借住的朋友的房子空着，條件不大好，堆了很多雜物，可那又有什麼
關係，最重要的是我們能在一起。

6日晚上已過11點，在出站口，過盡千人皆不是，來接他的哥哥也沒聯繫上，
我有些惴惴不安。正在胡思亂想之際，他出現了，遠遠的，就象招呼老朋友
一樣的招呼我，如此親切熟悉的感覺。是了，就是他了，平凡的外表，卻不
乏風度和自信，就是那樣熟悉的他。盛裝着滿心的歡喜，接他回了家。

第一夜，哥哥守侯在旁，三千瓦的探照燈。他只能偷偷吻我，短短一觸，兩
顆心喜悅不已。

第二日，清晨他哥哥便離開了，留下一堆乾柴烈火。我們如膠股糖一樣扭在
一起，貪婪地嗅着彼此的氣息，那樣親切，那樣熟稔，一刻也不捨得分離，
饕餮地相互索取，小屋裡充斥着久旱的甜蜜和激情。時光它真的有腳啊，背
着快樂就會溜得飛快，從清晨到日暮轉瞬即逝，短短一天，我們在快樂的顛
峰里陶醉不休。

停留了兩日稍事休整，我們一同回去看望他的老父母。6、7個小時的長途跋
涉後，見到了直爽可愛的老太太，70多高齡了，身體狀況良好。他家的一切
都那麼平和友善，一點陌生的感覺都沒有，我如同到了家一樣的自在。幸福
時光，就這樣淡淡而從容地鋪開。

去看望親戚，出席老同學聚會，幫家裡購物買菜，去醫院探視父親，日子過
的充實而愉快。我們滿溢的快樂，就在彼此默契對視的片刻，十指交纏緊緊
相握的手中，在於忙碌幹活時擦身而過的溫暖，夜深一同上網的樂趣，靜靜
聆聽彼此心跳的滿足。怕我嫌日子無聊，他還精心安排行程去看名勝古蹟，
並饒有耐心地陪我從頭看到腳，以滿足我這旅遊愛好者的狂熱，即使那些地
方他去過N次。

獨處時，他把我輕輕樓在懷中，也曾反覆地問我：有那麼多人在網上給你發
信息，你為什麼偏偏就選中我呢？伸手摸着他的臉頰，我說：也許相識看來
偶然，但或許就是上天註定我這蘿蔔就配你這坑了。

當然，也有不和諧音的出現。我一直就是個夜貓子，半夜是我思想最活躍的
時刻，從小我們一家人都是晚睡晚起的習慣，再加上後來從事網絡的工作性
質，也是夜深工作。而他們家則是標準的早睡早起型，晚上9點一過就犯困，
我的夜晚卻剛開始。早晨5點半他們起床時，正是我剛進入深度睡眠的時段。
他確實很體貼我，知道我那麼早起不了，總是悄悄去做完事情，9點左右我醒
了才來探望我。

雖然我自詡做得一手好菜，在他們家卻無用武之地，做得再色香味俱全的小
菜，也擋不住他頓頓麵食的決心。到後來我都快失卻了做菜的興致，因為每
次炒出來的菜似乎是專為自己準備的。學着吃麵，可並不是所有的都能接
受，總有些我實在無法下咽的食譜。

就這樣平靜淡然的過着日子，沉迷在幸福中的我快樂得一塌糊塗，幾欲忘卻
今夕是何年，恨不得一夜之間就白頭到老，絲毫沒有覺察出陰雲正步步逼
近。

離別鈎

有一天他突然對我說：要不你先回北京吧，把你要做的事先做了，別整個月
都耗在這裡。我奇怪道：為什麼要先走呢？說好了陪你的，這件事情最重要
哦。

過了一兩天，我的員工打電話來匯報經營狀況，他順勢又提起：你比我早回
去幾天也好，把你要處理的事都處理了，在這呆着什麼事都不能做。我說：
如果要處理就得回昆明，回去幾天再飛回北京來？他贊同：那也是，現在走
了到時候還得回來一趟。

沒過多久，他堅持着再說起這事：如果不是你在這裡，我會跟以往一樣整天
呆在病房陪着父親。想想因為陪我，確實使他少了很多與家人相處的機會，
特別是老父親身體一年不如一年，見面的時間也不多了。我點頭答應了。商
量好我25號走，他晚5、6天走。還剩一個星期，我們就在北京見見我的親戚
朋友，小聚一下。

短短17天忽的一下就過去了，到了離別的時候。我們一早去醫院看望了老父
親，然後直奔車站。他幫我買好車票，又遞給我二百元錢讓我路上用，把我
送上車找好座位。我們在狹窄的空間裡貼得如此之近，分別的時刻又是如此
之緊，好想摟住他的脖子狠狠地親他。可我沒動，他這個年紀怎麼開放也仍
算保守，以至於常常被我戲謔作“道貌岸然”。就這樣看着他一步一步走下
車，站在正對着我的車窗外。車輪開始啟動了，我在慢慢遠離，突然看見，
他把右手抬上嘴唇，輕輕吻了一下飛給我，依依不捨之情溢於言表。噢，天
吶！我恨不能馬上跳下車，重新投入他的懷抱，再也不分離。可想起答應走
的理由，我只能眼睜睜看着他漸漸遠離，直到消失在我的視線中。

獨自回到家裡，一顆心卻還留在他那。每天都要上網與他碰面或是打電話。
媽媽看不過眼，旁敲側擊教訓我，女孩子家不要太主動了。可既然我們倆真
正相愛，我幹嘛要藏着掖着，想他就大膽地讓他知道，跟戀人講面子是狹隘
的虛榮。

有時一整天沒有他的消息，媽媽就會神色緊張地問我，是不是我們吵架了。
我放心地安慰她，沒事，他家裡事情多，忙。再說，也犯不着天天匯報吧。
再過幾天，媽媽忍不住又悄悄問我，是不是他有什麼別的想法，是不是我這
樣主動把他嚇着了。我有些生氣，嚴肅地提請媽媽注意，不要胡亂猜疑干擾
我的情緒，我們兩之間的事只有我們才最清楚，我充分地信賴他，誰規定相
愛就非得每天卿卿我我。

早就定好了3號請親戚吃頓飯，5號我回昆明。回到家後，給親戚們打電話提
了這事，開始考慮去哪家飯館。媽媽悄悄問我，我們這算訂婚吧，他什麼都
沒準備麼？咳~~，要準備什麼，這其實也算不上訂婚嘛，就是向親戚們宣告
一聲而已，過日子才是大事，我才不稀罕那些牢什子物件。

過了大概一個星期，他電話里說：“要不你不用等我了，先回昆明忙你的事
吧，你的資料什麼的就放在你哥哥那裡，我來時再取”。哦，親愛的，都已
經在這等你這麼久了，幹嘛不再等幾天呢？我公司的事也不在乎早晚這麼幾
天，反正你8號就要回美國，在國內呆不了幾天了。於是，我繼續等待。

30號，他說來不了，還有好多雜事得幫家裡做。31號，老同學聚會。1號，幫
家裡找保姆，2號，可能在繼續找吧，3號沒消息，4號他說明天回來。終
於！！！把他盼回來了。他說那間空房子已經還了，只能住在哥哥家。不管
怎樣，總算又能見面了，我的心情開始雀躍。

那時塵埃

5號傍晚他回了北京，我正在好朋友的公司里辦事，一大幫人約在一起吃了頓
晚飯，然後各自回家。一切都一如既往，他依然是我的親密愛人。第二日中
午去他哥家見他，似乎覺察出有點生份了。但我立即驅走這個念頭，一定是
自己多疑。到了晚飯前，他說送我走。兩人出了門到了公汽站，我一看時間
還早，不到6點，乾脆安排點什麼活動吧，去吃飯？去看電影？去我姨爹家坐
坐？正滿腦袋轉着，他卻都拒絕了，笑着哄我：“改天吧，周日陪你去，好
不好？”

“咦，原來你有安排，咳——，怎麼不早說，我就不用這麼費神來策劃
了”。

“你不早就知道了，還故意跟我說這說那，非要我明白說出來”。

“奇怪了，你不說我怎麼知道，我還以為你這時送我，是為了找機會和我單
獨相處的，原來我會錯意了。你是去會網友，嘿嘿，怕我知道？”

本是一句玩笑，他突然正色回道：“你肯定在網上監視我的行動”。

我吃驚地說：“你怎麼會這麼想？監視你？”

“我其實早就知道……”

他居然這麼猜疑我，太出乎我的意料了，我們之間的信任怎麼突然就消失了
呢？回家的車上，眼淚委屈地掉下來。

第二日周末他告訴過我要陪女兒一整天。雖然女兒判給他前妻了，可仍是他
心頭的寶。一整天沒有任何消息，我百無聊賴地呆在家裡想他，考慮到昨日
的不快，動手給他發了封信，以期溝通：

“跟你談兩個詞：

1 猜疑
兩人世界最需要的就是信任，相互攙扶，彼此信賴。不說網絡技術有多復
雜，遠程多難監聽，多難控制。光說這意圖，就有多無聊。誰愛費這麼大
勁，偷偷監視你？如果我真想了解，我會直截了當問你；如果怕你花心，我
會直接提醒你；如果失去你的愛，我會毅然走開。用這麼低級的手段，與妄
圖拿鐵鏈鎖住人心一樣愚蠢。你這樣無端的猜疑，不僅低估了我的智商，還
無形中貶低了我的人格，很讓我傷心。回來的車上，第一次因你流淚。

2 陪伴
昨天走時我跟朋友說給他幫忙，他說：謝謝，你多抽點時間陪陪你男朋友
吧。看樣子人人都知道戀愛的人需要時間相處。當初你回來之前問我：整整
一個月你都會陪我？雖然我的時間緊張，可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我說：我會！回來你很忙，很多事情要處理，家裡的老父母，自己的女兒，
自己的老同學，自己的老朋友新朋友，一個月時間說長也長，說短也短，唰
的一下就過去了。也許你覺得我們將來有很多時間相處，我們的事可以放一
放再處理，你知道我可以等待。我是可以，可你得明白這事的重要性。愛需
要時間，相互理解。愛人需要相互陪伴和愛撫。你想找的是相濡以沫患難與
共的終身伴侶，還是只需要能生孩子，能做家務，能熱炕頭的木頭女人？

也許你有着太凝重的歷史，太沉重的包袱，太繁多的事務，太含蓄的情感，
生活中落滿了往日的塵埃，可無論如何，我走進了你的生活，你不再是獨自
一人，我們是一個整體，相互滲透相互支撐，信任、坦誠、理解、寬容是我
們這個整體的凝固劑。

長期的辛苦經營才能建起一座高樓，毀滅它也不過就是一瞬間。”

第三日禮拜天，我們說好的一起去我姨媽那裡，他依然一點消息都沒有。我
獨自上路。打電話給他，哥哥說他出去了。姨媽問起他，我說有急事，下午
如果有空他就會過來。再打電話，嫂子說他回來後又出去見老同學了。傍晚
打電話，哥哥說他還沒回來。

在姨媽家強顏歡笑，捱到7點半離開，走了一截才發覺包忘在那裡。跳下車攔
個的士掉頭，拿上包回到出租車上，淚水再也忍不住，噴涌而出，整整哭了
一個半小時。再忙，也該給我個電話呀,不想去我姨媽那裡沒關係,明明知道
我肯定等着他,打聲招呼都沒時間麼？怎麼分別幾天，感情就急轉直下了？就
這兩天，我從幸福的雲端直摔到地上。到家門口，才9點多，這麼早回去，媽
媽肯定起疑心，明天他就走了，我們今天怎麼着也會在一起多呆會兒。

找家網吧，胡亂在網上翻來翻去。10點多，他終於來了個電話，淡淡地說，
今天做了什麼什麼事，才回家，明天就走了，跟我說一聲。心如撕裂一般的
痛，拼了命好不容易擠出幾個字：“明天要不要我來送你？”

“看吧，你有時間就來送，沒時間就不要來了”。

“我整天呆在這裡唯一的事就是等你，怎麼會沒時間？”

“下午的飛機，你就不用過我哥這邊來了，直接去機場吧。我到了機場如果
沒看見你，就直接進關了。”

……

“~~好~~”。

我要瘋掉了。隨便取了個名，進聊天室找人開導。一幫人聽我講完自己的傷
心，七嘴八舌勸我。有人說他肯定不愛我了，就是明擺着甩我。Bull????,我
不信。有人說他變心， 有別人了。Bull????,我不信。有人說我下賤，人都
不要我了，我還死皮賴臉想着他。Get out。終於有個人很冷靜地幫我分析，
認為象他這樣的經歷會對婚姻更慎重，可能是覺得我們在一起不合適，所以
才疏遠我。天吶，終於是我最不敢想象最擔心的事發生了。心痛地幾乎窒
息。那明天呢？我以什麼樣的態度去面對他？

睡了兩小時，第二日一早就起床，去三元橋取了9日回昆明的機票，才10點。
春寒料峭，我站在風沙里怔怔楞了半晌，打電話給他。他說和哥嫂在買東
西，一會兒還要吃午飯，讓我一點到他們家。幾乎沒有任何考慮，我機械地
複述着這個命令，一路趕過去。終於又見到了他，我們一同搭車去機場。在
後座上，兩個人小心翼翼扯着不着邊際的話，他陌生得令人心碎，前不久還
親密無間的愛人怎麼突然就改換了所有面目？

送走了他的當晚，我在沙發上對着電視機發呆，一直在裡間用電腦的媽媽突
然走出來跟我說了句：“我覺得自己好可悲。”

嚇我一跳，怎麼媽媽突然神色悲戚地說這麼一句話。問她下文，媽媽眼眶一
下子紅了：“女兒大半年都沒見面，明天卻又要走了，就沒有什麼想跟我說
的麼？我這做媽媽的，也太失敗了。”我腦袋一片空白，能說什麼？

媽媽看我沉默，緩緩說道：“我知道你不快樂，很不快樂，你卻什麼都不想
跟我說嗎？”

兒行千里母擔憂，我老是四處遊蕩，讓媽媽已經耽盡了心，現在還要讓她繼
續分擔我悲傷嗎？我強行掩飾着自己的痛苦，裝出輕鬆的口氣告訴她：“我
挺好的，我跟他也挺好的，你就甭瞎操心了”。

媽媽堅持說：“你以為你不開心我看不出來，以往你回家，家裡如果有什麼
不順的地方，你總是會主動去收拾或是指出來，可這次回來你任何意見都沒
有，對這裡的一切視若無睹，肯定心裡有事，你以為你臉上裝着開心我就看
不出來了”。

我。。。。我恨不得立刻撲進媽媽的懷裡號啕大哭一場，即使世界上所有的
人都背遺棄我，也還有個媽媽在這裡忠實地守侯着。可……可我不能告訴
她。我的事她幫不了忙，只能幹着急，那不是更糟糕嗎。只好百般掩飾，東
岔西支，總算給支吾過去，聊了些別的收場。

沒想到這痛苦其實剛剛開始。

鏡子裡外

回到昆明，老天都似乎知道我的不快，突降暴雨，氣溫驟降。一下子就感冒
了。頭昏腦漲，發燒咳嗽。然而無論清醒昏迷，腦袋都是他的影子，天啊，
這距離不但沒能減少我的傷心，反而加劇了我思念的痛苦。夜深入眠，眼淚
總會不爭氣地掉下來，直至泣不成聲，原來無論是思念還是想忘記，都是這
麼痛苦，如此的折磨。

在機場他說回去考慮後，好好給我回封信，一連等了三四天，沒有任何音
訊。一顆心在絕望與希望間掙扎不已，狼狽不堪。終於忍不住，在MSN上給他
發了個短信息，訴說了我的苦楚，訴說了我的思念。

很快就接到他的回信：“早就說要給你回個E，討論上次你談的問題。回來後
倒時差，看牙，上班，昏頭昏腦，現在坐下來，回信。本來還想再休息幾天
再說，今天看到你送來的即時消息，才發現應該儘快回了。

唉，這事，怎麼說呢？其實，我也沒有立刻就斷了，這你也能看出來嘛，不
然，怎麼會讓你到機場送我。但的確沒以前那麼好了，這也是顯而易見的。
從好的方面講，這是進入了一種成熟階段，因為畢竟兩人在一起生活了一段
時間，各方面的了解，比沒見面前，有了一種質的飛躍。從差的方面講，是
比以前有所冷卻。這也是正常的，何以見得？

沒見面前，是典型純粹的網友，雖然有一個月的密集交往，也打過電話，交
換過照片，但畢竟沒看到真人，基本上還是一種網絡虛幻世界，精神交往。
雖然，我們在這種交往中，感到神往和一種精神上的默契，但畢竟和見面是
兩種感受。

這次你在我家，住了將近20天吧，可以說是耳鬢撕磨，該了解的，基本上都
了解了。如同見面前的感覺，你的好的地方，你的優點比如：年輕力壯，聰
明能幹，活力充沛，掌握東西快，大膽，敢闖，英文好，中文也不差，理解
力強，電腦知識豐富，而且，還會做飯，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待人接物，
爽朗大方，等等，等等。但是，你的缺點或者說我感到不容易適應的地方也
暴露無遺：比如，你的晚睡晚起的習慣，你的有些地方不拘小節，你對交網
上朋友的看法，以及你對今後繼續在網上保持朋友的做法，這些，都是我所
感到不舒服的地方。最重要的是，我理解到了，這是我們倆人的年齡和精力
如此不同而造成的差距和隔膜，我有時深刻感到：畢竟，我們是兩個時代的
人啊。在北京，參加有你的‘發小’等參加的晚餐，更使得我感到了這種時
代差距。唉，任何事情，不得兩全。因此，我就想到，我貪圖你的年輕，可
能到底還是犯了‘錯誤’，畢竟，不是任何‘老牛’都可以隨便吃‘嫩草’
的啊。

說到底，我是那種比較保守比較傳統的‘老幫菜’，在這個問題上，我當然
有自己的看法。我的前妻，太保守，我覺得，你和她，是兩個極端。儘管你
可能不這樣認為。同她相比，(我經常不自覺這樣相比)，你有許多她沒有的
優點，但你也同時表現出她沒有的缺點。在性格方面，我到是更傾向你這種
類型，但品行方面，我實在拿不準你今後的發展方向。你還年輕，來日方
長。而我已經年近半百，大概沒有間時和精間再實踐一場‘婚變’革命了。

這，就是我把你送到北京之後，你認為‘變得冷’下來的根本原因。

另外，今後要想真正進入‘兩人世界’，我覺得，時間還太短，一兩個月的
交往，實在不足以真正實在地了解對方。你說得不錯，我既需要相濡以沫患
難與共的終身伴侶，也需要能生孩子，做家務，能熱炕頭的女人。也許，我
的要求太過，我太不自量力？”

果然不出當日聊天室里那人預料，我恨不得立馬找出那人給他磕三個響頭，
拜他為活神仙，然後賜我一如意錦囊，讓我心愛的人回心轉意，別再猶豫
了。

他說要給我機會。我如同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死死抓住不放。說到底是沒
有徹底了解對方。我認為問題出在兩個人沒有相互溝通清楚，就更應該多溝
通。哪知自那以後基本上見不着他的影子，我還焦急地以為他生病了。只到
有一天無意中在LYCOS看到他在線，才明白他在躲避我？既然說是要給我機
會，為何面都不肯見？老天呀，求求你告訴我這個男人到底在想什麼？

上天入地，我似乎無處可逃，逃不開思念的牢，心急如焚，這促使我做出了
一個極其糟糕的決定，給他發了一封E-MAIL。

“昨天下午買回一隻小狗，烏溜溜的大眼睛，漂亮堅挺的鼻子，光滑柔順的
短毛，精靈可愛淘氣，就象我們的孩子一樣。抱着她的感覺，溫暖、嬌弱、
憐惜，談笑間眼淚就下來了。不知是不是我前世欠你太多，今生要來償還，
這些日子不要說以淚洗面，簡直就是以淚泡麵。

我們倆年紀都不小了，誰都耗不起時間。說明白點，拖下去對誰都沒有好
處。想對你說：娶我吧！

1，我敢打賭，你再也找不出有誰比我更愛你。說實話，以前我從來沒有這樣
深切地去愛過一個人，對曾經所謂的愛情我一直都拿得起放得下，來去自
如。可這次，從我說愛你的那一刻起，這份愛就凝重萬分，無可比擬，從你
冷冷的那一刻起，我就跌入萬丈深淵，以至於現在分分秒秒都逃不開你的音
容笑貌，連聽到相關的字眼我都心慟萬分，每夜都是伴着痛楚和淚水入眠，
顆顆淚珠如重錘般，錘錘砸在心尖。如果你還不相信我的愛，不明白我的
愛，就用刀將我的心剜出來看看，都快碎成一片片了。 這些日子我拼命干
活，不停找事做，想強迫自己忘掉你，甚至恨你，可我做不到，真的沒法做
到！每刻想到你，只有汪洋般痛楚洶湧的愛意。我相信這是一份地久天長的
愛，我相信它會隨我終老。如果這次折磨是場考驗，親愛的，請你高抬貴
手，別再折磨我了，我已經愛的快為你發狂了。

2、我可以保證對家庭100%的忠誠度。家庭在我生命中占最最重要的地位。擁
有一個幸福完整的家，是我這一生最慎重的決定，也是最大的願望，離婚是
我無法想像的厄運，而其他的事業、權力、金錢、健康相較之下簡直微不足
道。我的父母為我做了個極好的榜樣，經人介紹見了一次面後結婚，兩人相
敬如賓舉案齊眉患難與共從未有過爭吵，直至我父親辭世。遇見你，我想我
們也會和我父母一樣，甚至連你的狀況，都和我父親當年完全相似，那一定
是一生的幸福歸宿了。自從和你在一起，我對以前的朋友都疏遠了很多。其
實仔細想想也沒什麼，因為我所有的愛都放在你身上了，我終於有些明了你
對婚後朋友的看法。

3、我了解你對家人朋友的關愛，而且我也很喜歡你那些坦誠可愛的家人。我
可以保證對你家人充分的支持和寬容，包括你的女兒，如果她要生活在我們
身邊，我會視如己出，甚至比對自己的骨肉還好。這方面，我媽媽已經為我
做了個好榜樣。而且你也應該心裡有數，以我的品性，能否做到這一步。

4、跟你生活在一起，我保證能改變自己的作息和生活習慣，以期和你的步調
一致。現在我已經嚴格限制自己每日1點以前睡覺，7點起床，原來為愛改
變，也不是什麼難事。

5、我了解你對我未來變化的擔憂，正如同我們擔心單純女孩踏入社會後的變
化。人都是有變化的，女大十八變。但以我現在的年齡和思想都已經足夠成
熟，有穩定的世界觀和人生觀，對家庭做好了一切準備，包括責任感和犧牲
精神。並且毫不客氣的說我也見過世面，有過足夠的歷練，品性恐怕不是那
麼容易改變的事。我們倆的成熟度並沒有太大差別。嫁給你，只為今生最愛
的你。請不要懷疑我的誠意！

6、你認為的我們之間年齡的溝壑其實主要來自於心理，實際生理和物理差距
根本就沒多大。男人是因性而愛，而女人是因愛而性。沒有愛，如今我連欲
望都產生不了。每次我的激情投入都來自於愛的熱切，旺盛是來自於愛的豐
厚，只要在你身邊相守，即使過了二十年三十年有些事情我們無法繼續，依
偎在你懷中仍然是我最幸福的事。請你不要在固執地把自己陷在“老牛吃嫩
草”的怪圈裡，凡事只為心結。如果你正視我的愛，正視我們的結合，你會
發覺這真正是一對完美的組合。

7、我們可以立個婚前財產公證，你的財產我一分不要，我完全有能力養活自
己，將來你所有的財產都歸你女兒和家人，我只想擁有跟你在一起的日子和
記憶。

8、我辦回來的材料公證，有效期限只有半年，由於你知道的原因，過了半
年，我可能再也沒機會得到了。

9、目前我們之間的確有差距，有不適應的地方，但跟任何一個人都會有這種
適應過程，事實上我們倆的契合度已經相當高了，相信不久就可以消弭差
距。拜託你多一點耐心和信心，不要懷疑和猶豫了。

還記得當日在你家，我在你懷裡輕唱的那首歌嗎？——我能想到最浪漫的
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一路上收藏點點滴滴的歡笑，留到以後坐着搖
椅，慢慢聊。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直到我們老的
哪兒也去不了，你還依然把我當成手心裡的寶。

如果拿我的生命能換回你的愛，我會毫不猶豫的捨棄。

明天我出差，三天后回來。希望你能抽時間仔細讀讀這封信，認真的考慮我
的請求，給我答覆。順祝你的牙安然無事！”

該是忙忙碌碌的三天，我累的路都走不動了，腦海里還是逃不掉他的影子，
回程的路上，林憶蓮的《至少還有你》無止盡地壓榨着我的神經：

我怕來不及，我要抱著你，直到感覺你的皺紋，有了歲月的痕跡。直到肯定
你是真的，直到失去力氣。為了你，我願意。動也不能動，也要看著你，直
到感覺你的發線，有了白雪的痕跡，直到視線變得糢糊，直到不能呼吸，讓
我們形影不離。

如果全世界我也可以放棄，至少還有你，值得我去珍惜，而你在這裡，就是
生命的奇蹟。也許全世界我也可以忘記，就是不願意失去你的消息，你掌心
的痣，我總記得在哪裡。

我們好不容易，我們身不由己，我怕時間太快，不夠將你看仔細。我怕時間
太慢 ，日夜擔心失去你，恨不得一夜之間白頭，永不分離。

每字每句，都打在我的心上，打得我無絲毫招架之力。我要的幸福，曾經如
此接近，此刻卻天遙地遠。

回來後第一件事就是查郵箱，每隔半小時查一次，我在等待他的回答。無論
說什麼，哪怕隻字片語也好。然而他一如既往的沉默，不見我，不回信。一
顆心就抱着稻草沉沉浮浮，喘息掙扎，半死不活。老天呀，你給予的愛得付
出這麼沉痛的代價嗎？

又過了快一個星期，我再也無法忍受這樣痛苦的活着，提起電話。那端傳來
曾經無比熟悉的聲音，還是那樣深沉而富有磁性。問候寒暄閒扯，小心翼翼
提及回信的事，他的語氣立即透出不耐，指責我咄咄逼人，接二連三的發
信，非得逼他把話說明白。唉，親愛的，如果不是因為還抱着一絲的希望和
滿腔的愛意，我怎麼會低下自己高貴的頭低聲下氣地求你。他說我要出行就
去出行，以前的關係可以重新繼續，他說他再也不會回國內找了，太多麻
煩，他說其實我就該看出他的意思，何必一再糾纏。

我終於發覺自己錯得一塌糊塗。

我們一直都在鏡子裡觸摸着對方，我們根本就沒有相互了解過。曾經以為思
維、節奏、溝通的默契，其實是在鏡子裡外兩個世界，看上去和諧一致，實
際完全相反。

OK，一切都結束了。

尾聲

這篇文章不為批判和指責任何人，只為紀念，紀念我曾經如曇花般綻放的愛
情。無論今生怎樣繼續，至少我真正愛過，痛過，一切便已無悔。

此曲已終
二00二年四月二十五日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