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的中國年氣氛是越來越濃了,“中國新年”這個名詞已經深入人心。有的城市有華人舉行的春節遊行,有好戲連台的一場場新春晚會。
對我來說,流連在張燈結彩的中國超市,踏着喜洋洋的歡慶樂曲,一邊感受着紅春聯紅燈籠紅鞭炮營造出來的節日氣氛,一邊搜羅天南地北的家鄉美味,也是一次富足的心靈返鄉之旅。
先拿上一盒來自上海的冰凍薺菜。冷水化開,將是水墨畫裡一團濃彩綠霧,嫩生生水靈靈的蔥綠,是只有江南的和風酥雨能滋潤調理出來的好顏色。江南春早,春節一過,就該是煙雨迷濛、草長鶯飛、芳郊綠野的春天了。“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
再買幾樣上海喬家柵的糕點,糯嗒嗒,軟綿綿,甜絲絲,就象吳儂軟語。平時不是最嗜甜食, 唯有喬家柵的糕點是來者不拒的。
以前去淮海路,總是特意從東頭逛到西頭。逛完書店、服裝店、百貨店,中途到哪家百貨店頂樓,吃吃鍋貼生煎燒賣豆腐花滷雞爪雞鴨血湯香菇素菜包油豆腐細粉湯蘿蔔絲油墩子等各色風味小吃,最後到喬家柵提上沉甸甸一袋鬆糕赤豆糕雙釀團八寶飯後,就得叫上出租車回家了。
一別至今三載多,淮海路已幾度重建,就不知那些法國梧桐樹是否安在?
還要找找四川出產的金鈎豆瓣。第一次在成都品嘗麻辣,舌頭失去知覺近半小時,一嘗驚心,再嘗傾心,是因為發現了四川麻辣那種獨特的醇香鮮美,就象絢麗的禮花在舌尖朵朵綻放,雋永綿長,回味無窮,從此堅定不移地加入了“吃香的喝辣的”一族。
青城山的幽,峨眉山的秀,都在麻辣的火爆襯托下更顯風情。都江堰上的吊橋據說還在雨霧中蕩蕩悠悠,三峽水位已經上漲,以後是否還有機會,讓我再數一數萬縣江邊碼頭那又長又陡峭的石階?
也愛買上一些北方的風味,如山西的紅棗。曾經乘西行列車經過黃土高原,默誦着“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黃河之水天上來,奔騰到海不復回”,記下了那一片片坦蕩的峁塬,一條條深削的溝壑,天邊黃河水那抹雄渾的土黃,大溝里村落旁暗綠的果樹。這紅棗,可是來自山西黃河邊的棗樹?
去北京的時候,總要買上北京的六必居醬菜、茯苓餅、山楂片。愛煞了烤鴨、水餃、煎餅果子和冰糖葫蘆,也曾想學着老北京喝喝豆汁,無奈每次嘗得愁眉苦臉,望汁興嘆。豆汁是不可能適應的了,就不知什麼時候,才有長假,能咬着紅艷艷的冰糖葫蘆,皚皚白雪中再暢遊一回昆明湖、圓明園?
心裡的故鄉,在水一方,夢中不免千百遍回望。
一年當中,就在農曆春節的幾天,沉浸在純粹的中國氛圍里,蒸着香甜軟糯的八寶飯,炸着蝦香濃郁的龍蝦片,炒着肥腴鮮美的螃蟹年糕,煮着清香撲鼻的薺菜肉餛飩,燒着加了成都郫縣豆瓣的回鍋肉,燉着加了梅林罐裝冬筍的醃篤鮮,熬着加了金華火腿的冬瓜湯,拌着加了漢源花椒油的黃瓜海蜇絲,電視上放着中央電視台春節聯歡晚會的錄相,茶几上堆滿廣東的話梅,河北的板栗,北京的山楂片、茯苓餅,福建的加應子,天津的大麻花,杭州的小核桃,新疆的葡萄乾,餘杭的香榧子,安徽的香瓜子、核桃仁,廈門的魚皮花生,上海的奶油話梅糖、奶油五香豆、大白兔奶糖、稻香村鴨肫肝,蘇州蜜汁豆腐乾、松仁粽子糖 ……
當來自故鄉的溫暖的薰風和濃郁的年味層層疊疊把自己圍裹,就在心裡輕輕地問一聲:我的故鄉,可是別來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