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為義獻身，女人卻為情死。關羽千里走單騎，保護的是劉備的家眷。劉備撕毀與孫策的和約，為的是張飛的冤死。從未聽說過三個女人桃園結義。為什麼？她們的目光都聚焦在異性身上，對同性沒有興趣。女人不結盟。偶爾結盟，也是為了某個眼前利益，一旦利益不再，盟友也不再。

兩個女人外出，賬要算得分明，人情要回得相當。兩個女人之間，大處不能忽略，小處也萬萬不可粗心大意。用詞須分外小心，恐怕一個馬屁拍歪了，拍到馬蹄子上。一個女人對另一個女人斤斤計較，等她的雄性來了，卻變得無比大方，任他從她那裡免費拿走最珍貴的東西。

一個男人，可以對另一個男人發出由衷的、誠摯的讚美。而一個女人，卻很少對另一個女性懷有這樣情感。不都是人嗎？論幽默，女人未必就不如男人。男性的一個笑話，女人從不吝惜她的讚美，“幽默極了”，“笑翻了”。然而一個女人的笑話再精彩，到了另一個女人那裡，也仿佛撞上了橡皮牆，無聲地彈了回去；又仿佛患了失語症，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但是，當一個女人批評起另一個女人的時候，語言卻突然變得犀利無比，刻薄無比。一個女人最狠毒的批評家永遠是另一個女人。常見的是對外貌的挑剔。“皮膚太粗”，“鼻子有點塌”，“一般吧，要是她這樣也算美女，美女就遍地開花了。”“世上真正的美女很少，她和我，也就是一個數量級里的上下限。”——可謂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論文采，女寫手不輸另一半。但是，永遠有那類女人，能從雞蛋裡挑出碳原子來。你生動嗎？她說你“臭顯”。你深沉嗎？她放出“假門假事”的利箭。你懺悔嗎？她說就連你的懺悔也是虛偽的。

這些，比起呂后對戚夫人干下的，都算不了什麼。有人做出“女人統治天下”的假設，並推斷出戰爭將從此消亡。也許。但是“人彘”怕是少不了了。

西方的“斷背”，東方的“藍宇”，都有了。反映女同性戀的電影，卻很少有一部能走出獨立製片人的小圈子。素材太少，觀眾缺乏興趣，都是原因。

公司里的女主管不提撥別的女人，提撥男人卻沒有問題。女人要想過她那一關，單是做得好還不夠，還要做得完美無缺。而且更重要的，是不能對女主管構成威脅，不論是職業上的威脅，還是外貌上的威脅。“婦女解放”的口號喊了多年，到今天，仍然只能是一個夢想。這一點，連男性們都看清楚了。

一般來說，女性之間的競爭比男性之間的競爭更消極。“嫉妒”二字都是女字旁，不全因為造字者是男權主義者。男性在競爭中主要從正面壓倒對方，或者創造新技術，或者擴展生意。而女性更側重於尋找對方的弱點以擊之，先置對方於死地，而不是改進自己，以超越對方。

是因為男性的社會角色是提供者，而女性的社會角色是受供者嗎？女性的社會角色決定了她不可能象男性那樣進行正面競爭嗎？或者是由於文化？所有這些，不過是對強權、對強者的崇拜，男性幾千年來的統治地位，博得了女性的俯首貼耳？

事情果真是這麼簡單嗎？一旦女性在政治經濟各個方面取得和男性同等的地位，女性之間就會產生一種平等的態度？恐怕沒有那麼容易。我看到的是雌激素天生的排他性。性行為後，女性的標誌是懷孕，而男性沒有任何標誌。為了確保最好的男性基因與自己、並且只與自己的基因結合，女性首當其衝的任務就是要消滅其他女性。

於是女性手提弓箭上了戰場。社會正好也提供了現成的武器：相貌和年齡的歧視。一個女人對另一個的殺手澗，就是攻擊另一個“老”或“丑”。男性拿來套女性的枷鎖，女性也往自己姐妹身上套。有一天她自己也會落入那個陷阱中嗎？她才不管，眼前的利益最重要。打敗另一個競爭對手，確保所有的精子都植入自己的卵子，所有生存資源都劃入她的名下，才是唯一的目標。只要機會合適，呂后對戚夫人的歹毒可以在眾多女人的身上上演出來。

由於生存資源也多為男性所占有，所以女性唯一要做的，就是確保一個好丈夫，既解決了生殖資源問題，也解決了生存資源問題。在這樣的前提下，某些女人怎麼能不成為“慕男狂”，怎麼能不為男人唱頌歌？怎麼能不大言不慚地表白“我就是喜歡男人”呢？所有那些有關戀愛和婚姻的討論，總是有熱衷的女性，成為永不衰竭的話題。所有那些源源不絕的粉紅色的詩歌、小說，永遠折射着女人對優秀男性的渴望，和這渴望帶來的失望、歡欣、惆悵、曖昧、悲傷。連受法律認可的婚姻，也不能阻止某些女性追求“美好生活”的匆匆腳步。最好的目標永遠是下一個。只要自身條件允許，生命就是一個無休止的“好男人”搭成的階梯，每一級都比前邊一級更高些。

如何解開這個死結？我們真的陷入基因、社會和文化的控制不能自拔了嗎？

有時候，我們也碰上這樣的女人。她充滿愛心。她的慈愛不是僅僅獻給男性的，不是僅僅受生殖衝動驅使的。除了攫取生殖資源和生存資源，她還有別的、也是更重要的生活目的，那就是愛。她普愛世人。她由衷地為另一個女人鼓掌，正如她為一個男人鼓掌。她活着，是為了照亮別人。資源的缺乏在她並不可悲，可悲的是心中過着沒有愛，變成一條僅僅為了追逐資源而活着的雌性動物。特萊莎修女就是這樣一個人。

這樣的女人，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