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到故鄉就流淚了--中國即時紀實 6

范學德

        乘高鐵從北京回遼寧老家。時差還在，車開不久後就迷糊了，似睡非睡。突然醒來，清醒，車已經快到瀋陽了。窗外，一大片高樓成林，林色灰暗。在站台停留片刻，時間短，一時無法在昔日的風雲中遊蕩。瀋陽，令我意氣風發的城市。瀋陽，令我悲痛欲絕的工作地點，這裡，我曾經要自殺。也是從這裡，我離開了中國去美國。

        車繼續前行，本溪站，通遠堡站，下一站就是鳳凰城啦！我的故鄉。會經過薛禮站(即長虹站) 嗎？當年好友徐志誠曾經在那裡當兵，我幾次去軍營。還沒來得及辨認窗外的景色，車已經快到鳳凰城了。但我不會在故鄉下車，下車是在丹東，大哥嫂子及侄兒侄女已經在等待。兩個姐姐也從外地趕來。

        一晃，六年不見了。

        上一次兄弟姐妹相見還是五人，如今，二哥走了，少了一人。

        爸爸媽媽走了，弟弟和二哥也走了，兄弟姐妹，再也沒有人生活在鳳城了，故鄉沒了。

        上一次離別前還跟哥哥說，我們很快就會回來，很快變成了六年，如今，哥哥已經在泥土中。曾跟侄女說，你爸要是走了，三叔回來陪你一段時間，也失言了。

        淚流滿面，怕讓家人看見，我扭頭看窗外，窗外，煙雲低垂，山林模糊，故鄉的水也在哭泣。

        媽，我在心中一遍遍地默念。

        到丹東了，姐姐哥哥和一大群人都在出站口接我們一家。第一眼印象，老了，我們都老了。侄兒說，三叔，我都五十二了。但停留在我心中的還是那個情景，永遠的少女少男，我帶着他們涉水穿過故鄉的大白河，還有小穎，婷婷，薇薇那時是小不點，如今也有了孩子，長眠地下的弟弟可以放心了。

        侄兒和侄女在飯店為我們接風，豐盛的家宴，而我第一眼注意到的，不是佳美的大螃蟹，而是酸碴子。兒時，吃上一碗就仿佛置身仙境。

        吃飯，談話，拍照。四位范家的女婿站到一起，單獨拍。我笑了，你們想造反啊！

        我們兄弟姐妹四人站在了一起。上一次，是在大哥家，五人。

        飯後，與女兒女婿一起在鴨綠江邊漫步，夜色濕潤，燈火團團，釣魚人在江邊，釣上了一米長的大魚，魚張嘴，大口地喘氣。它很快就要死了，窒息的感覺又一次抓住了我，不得不再一次對自己說，這個世界不是我的家。

        只有那一個主應許的天堂，才是永遠不會失去的故鄉。

  2024.8.23 凌晨四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