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變巨變就在頃刻之間

                                        范學德

        萊茵河瀑布（Rhine Falls）近在咫尺，手臂再長一點，水滴就能在指尖上滾動。大水濤濤，大浪滾滾，先知的聲音，在雷鳴般的吼聲中激盪。兩塊巨岩，屹立激流，宛如秀麗的太湖假山石，卻又透着鐵骨的錚錚響聲。瑞士國旗在岩頂飄揚，幾個人，上上下下，無數水花在岩底謝了又開。

        白浪滔天，拱成巨大半圓，一道彩虹，橫在浪尖。水沸騰了，轉眼間變形無數。更有一小塊奇石，歷經千秋歲月，任憑大水擊打，迷霧剛遮蓋住它漆黑的面孔，流水轉瞬又洗淨它的靈魂。

        近前，退後，在高處，下到最低處，無論怎麼變化角度，都如歌德所吟唱的那樣：“在星光下，激流閃耀光芒，/倒映着天堂在它的水面上。/我佇立岸邊，凝視奔騰的潮水，/心懷敬畏，靈魂與之共鳴。/萊茵河，永恆、狂野、自由，/訴說超越凡塵的力量。”

這是力量的交響樂，大美的畫卷，不屈的靈魂，造物主的傑作。雨果說： “我站在懸崖邊，心靈被這崇高的景象震撼，感受到一種超越我們短暫生命的偉力。萊茵河在其狂野的瀑布中，是神聖的鏡子，映照出人類與無限的永恆鬥爭。水霧高高升起，如大地的呼吸，瀑布的轟鳴淹沒了所有思緒，只留下敬畏。”

然而，我總感覺還缺了點什麼，能撕裂我的靈魂。也許因我在尼加拉瓜大瀑布下失色，又在伊瓜蘇大瀑布前驚嘆不止。

當夜，一條信息令我驚喜。從我下榻的旅館到萊茵瀑布，步行z只需要四十五分鐘，沿着萊茵河岸一直走就到了。

還猶豫什麼？再看。

翌日清晨，天蒙蒙亮，古老的城市尚在殘夢中，路燈昏黃，葡萄園裡的葡萄，瞪圓了綠色眼球，注視着我獨自走在河畔。

微雨點點、陣陣。寒意絲絲。

萊茵河水伴我慢慢前行，一彩練平鋪在古老的岩石下，無數碧玉簪流轉。水中突兀的岩石上，幾隻野鴨子沉默。.一隻鳥兒低飛，不忍高歌。岸邊人家的花園，鮮花羞於秀色，一眾樹枝上，掛滿藍色瓶子。

一女子撐傘，互道早安。乘火車的人，沿河畔斜坡上行。金黃色小狗緩步，遠遠跟在老人背後。我想念女兒的狗狗娜拉了，此時，它應與我在夏洛特的晨曦中同行。

水中一巨石如小島，幾棵樹在石上挺立、彎腰。萊茵河自此變色，翡翠綠、水晶黃、寶石藍，三條細水併流，幾十米後又合流。這美景令我呼吸急促，幾分鐘後，響聲驟起，岸邊一棵樹成界石，河水於此巨變，水流跌下不過一尺，無數浪花突然綻放，花兒雪白，水兒碧綠。河流喘急不止。流向不定，這裡，撞擊石頭；那裡，擁抱水花。跳躍，翻卷，狂奔。直到萬馬凌空躍起，驟然墜落，雷鳴震耳！萊茵河啊，萊茵河，從靜謐到咆哮，僅僅幾分鐘的路程。

分不清這是東岸還是西岸，也許是南、或北，但與昨天下午看到的景色大不相同，萊茵瀑布，大開大合，秀麗與壯觀並起，飛流與靜水同歌。許多小瀑布，不過一兩米高，從岩石上直下，宛如九寨溝的珍珠瀑布，動人心弦。鴨子嬉水坡上，薄薄一層水剛剛沒過鴨掌，幾股細水從不同方向，掉進同一個岩縫中。那兩塊巨石上空無一人，唯水花為之伴舞。一股水被導入狹窄的水渠里，大水車歡歌。

這一次，萊茵河瀑布真正打動了我，我似乎看到了歐洲的象徵，不是衰落，而是經過漫長的靜流後，有一日突然掀起風暴，以雷霆萬鈞之勢捲起千堆雪，洗滌污垢，開出自由的新花。

2025.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