剝開自己 |
送交者: 注 2002年07月25日15:51:47 於 [新 大 陸] 發送悄悄話 |
們的愛惰死掉了,由我——來打掃戰場。 男人用蠻悍騷動的情緒挑逗着女人,成功了,便鄙薄了,留一大堆女人的一話題給她們…… 鎖好門,上手術架,將這些奇形怪狀的東西塞進我的軀體,讓我動手,剝開自己! 另一種疼痛在揪我的心,是子宮,它在呻吟,在告訴我它的痛苦。
同事們都走了,無人的手術室一下子沉寂了下來。空蕩蕩的,讓人一時有失重感,仿佛天長日久依賴的就是它們的喧 我是選好了這個時間留下來的。本來今晚是我和夏玲一起值夜班,但她母親身體不好,我就放她回去,費了很多口 我知道自己懷孕了,憑着經驗和感覺——並非我曾經懷孕過,是與我長期工作的環境有關,我畢竟陸陸續續有半年的 其他的醫生、護士匆匆收拾一下離開了,吃過晚飯要去參加一個批鬥會——這個紛亂變幻的世界。 但是,今晚,我留下來,預備了一切東西,準備剝開我自己。 外面肯定已經黑透了,使我感到此刻的手術室如此地安溫、溫暖、潔白和……空洞。 我仔細地盯着牆上那幅掛圖,它掛的時間長了,有些黃脆,倒是圖畫依然清晰,雖說深紅和鮮紅早已變成褐色和黑 子宮,這是人類共同的母親。 像是在一大堆的器官里生生地長出一隻瓜,胎兒如瓜仁臥在其中,頭大身小,半透明,倒置,極脆弱的樣子,仿佛隨 實際上,遠不是這麼容易的,分娩對任何女人來說都是生與死的交鋒,各種細菌、疾病、危險都躲在幽暗的背面窺探 那麼多的女人就死在這個過程中…… 不,不要想了,讓我檢查器械吧。 即使不生產,子宮也是女人的多發病區之一,這隻瓜的皮——子宮膜不足一厘米,經常被各種醫學器械或者其他硬物 當然不結婚的女性發病率就會低很多,但這種選擇能提供給女性的太少了,並且到一定年齡不結婚,被很多人認為這 我準備好了一切,消毒鉗、婦科鉗、小頭胎盤鉗、子宮探杆、大刮匙、小刮匙、長鑷子、子宮吸管、宮頸擴張器、消 在我檢視這些東西時,眼前就閃現着各種各樣的眼睛,好奇、關懷、遲疑、尖利,每一雙眼睛都一張很大的嘴,閉 我再依次進行檢查:門已經鎖好,窗簾也已放下,手術燈亮着,將我照得紙一樣單薄、纖弱而透明。 我已經給許許多多的女人做過這種手術,她們都仰面躺在手術架上,將女人最隱私的地方露出來,讓醫生把各種奇形 往往不過10分鐘,一切滿意,當我還未來得及將種種危害和注意事項告訴她時,她就匆匆走掉了。 比如說子宮穿孔,比如說宮頸損傷,比如說內臟損傷、不孕、感染、糜爛……臥床休息,不能從事過重的體力勞動, 我常試圖留住她們,告訴她它的潛在的危險和痛苦,但往往沒有機會。其實,即使明白了又如何,女人和男人的性交 來吧,上手術架…… 一時,我陷入了恍惚,仿佛靈魂離了竅,就站在執行手術的位置上,看着自己爬上了手術架……再定定神,才發現並 是的,文竹,你想說什麼呢?你想阻止我嗎? 啊,看,你的枝葉顫動,是點頭嗎?不,不要再說危險,沒有危險,是個小手術,IO分鐘就好。 儘管這麼想,看着它怯怯弱弱、雅雅致致的樣子,我不由再次爬下來,盛些水澆它。 它見我走來,似乎很歡欣,一雙眼睛細細地觀察我。 文竹,別擔心,我不會死,我能操縱這些,我在這方面富有經驗…… 瞧,生命就是這麼回事,當初他把你送給我時也只是一支弱弱的掛着幾片葉子的苗兒,現在你都瘋長成蓬蓬鬆鬆 然而,我們的愛情死掉了,由我——來打掃戰場。 別問,別問,什麼都不要問,死了的東西何必要追究原因,有奈或無奈的選擇,其結果是一樣的——由我收拾結局。 他並不知道這些,他也根本想不到這些,他還是孩子。我也沒想到,我只是心存僥倖——不會這麼巧吧? 但就是這麼巧…… 文竹,你是明白的,他把你送給我時,一雙亮亮的眼眸要噴出火了,要把我熔化了,我被點燃了。 他從部隊上背了上千里的路將你送到我眼前,說:送給你,它陪我在孤島上度過了兩年,現在它替我陪你! ——而你是這麼的瘦弱、孑然,令人心疼。 如今你長大了,他卻說,分手吧,我需要回城。 那天的風好緊,那夜的雨好冷,我們糾纏了很長一段時間,我追問,為什麼?他說,我受不了那孤獨。後來,他就和 而胎兒卻在我腹中誕生。 男人呵,永遠是目的的奴隸。我本來還認為如果可能我會隨他到那個孤島上,一起對抗孤獨和痛苦呢! 現在,用不着了。由我來收拾戰場…… 為什麼由我來收拾戰場?為什麼受罪的都是女人?為什麼我不能將孩子生下來?那些指責我、蔑視我的人是不是 我不是次品。我念過大學,我救死扶傷,我掙錢養活自己。但我無法保證我的愛情、我的身份,我懷孕了,也得拿 忽然,一陣密集細瑣的脆響驚動了我,我掀開窗簾,發現是麗珠。下雨了,一陣嘈雜的喧鬧從罅隙中擠進我嗡嗡作響 窗外,有雨,他還會在雨中駐足、久久地凝視我的窗櫺麼?聽,腳步聲近了……是他,肯定是他,他果然來了。他是 我們就回家,我就不再作流產,結婚,把孩子生下來,即使鄰居問起:你們的孩子怎麼來的這樣快?不要管它。要麼 開開,開開門,不要再折磨我,不要再在雨中苦苦等候,進來吧! 我嘩地敞開門…… 門外雨點密集地砸在台階上,濺起水花,整個世界都濕漉漉的,整個世界都在痛哭……就是……沒有開開…… 好了,來吧,鎖好門,上手術架,將這些長長短短、軟軟硬硬、奇形怪狀的東西塞進我的軀體裡,讓我動手,剝開自 我的子宮很正常,雙側的附件也沒有發炎,這些我都清楚,我相信它會生長出健康的孩子。 瞧,這個金屬棒就是子宮探杆,伸進陰道,探測宮腔的深度,再用右手食指固定。我很擅長這些,我經常給女人作流 接着,插人子宮吸管,將橡皮管的一端接好吸管,另一端接上負壓瓶,放開吸引瓶上的鉗夾。對了,就這樣,把 慢慢地將胎盤吸出——我很清楚什麼時候吸出或未吸出——再用刮匙刮淨宮腔——以待下一次懷孕。 血,開始往下滴,不流血算是流產嗎? 我看見自己熟練地操作着各個程序,臉上還掛着邪笑,一對眸子閃着奇異的光,很滿足,很快意的樣子。 但是另一種疼痛在揪我的心、肝、肺、腸……都是又都不是,是子宮,它在呻吟,在告訴我它的痛苦。 明白嗎?我也痛苦。我說。 不要再輕率發生關係。它要求。 由我嗎?他是男人,他是我愛的男人,他是說過愛我現在又不愛我的男人,懂嗎?我不能拒絕! 把孩子生下來! 不要開玩笑,生下來,大家的唾沫星兒不淹死你才怪,一人兩隻眼,科室18個女人36隻眼,18張嘴,18條舌頭, 為什麼? 別問為什麼,來吧,塞人紗布,壓迫止血——我說過我很熟練的。 別怕,別怕,10分鐘就完,不會有子宮穿孔、宮頸裂損、感染糜爛……不會的,我熟悉這一切。 明天,明天還有很多女人等在門外,要看躺在手術架上昏倒的我,要嘲諷和挖苦我死的樣子和原因,我不能讓她 明天,明天還有很多女人等在門外,要爬上這張手術架,要我幫她們解決問題,弄掉由不得她操縱的胎兒。 女人……連胎兒都控制不了;女人……連自己都無法控制,都須藉助男人的意志和力量。 讓我幫她們,像幫助我自己。 啊——疼…… 雨小了,淅淅瀝瀝,像情人的低語。有本書上說,下雨是天與地在做愛,那麼它們合法嗎?有沒有結婚證?沒有 別問!別問!讓我休息…… 這件事過去二十多年,我的女兒也到了結婚的年齡,如今的流產也更簡單、方便,相對的危險性也減少了。但是只要 摘自《另類敘說:身體的女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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