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過死蔭的幽谷 (小說)
益丁 2002,8,22
“耶和華是我的牧者,我必不至缺乏。他使我躺臥在青草地上,領我在可安歇的水邊。他使我的靈魂甦醒,為自己的名引導我走義路。 我雖然行過死蔭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為你與我同在;你的杖,你的竿,都安慰我。 ”詩篇23:1-4
(一)
夏雨終於等到了藍茵的電話。
“喂,是夏雨嗎?”
“是的,你是藍茵吧。我一直等你電話,你到了嗎?”
“我剛到賓館,晚上我到你家找你,好嗎?”
“晚上過來吃飯,好嗎?”
“不吃飯了,其民的朋友要請我們吃晚飯,我得去一下,然後,我讓其民和他的朋友聊,我和青青提前離開,晚上八點左右,我們到你家,好嗎?”
“好的。晚上見。”
藍茵是夏雨出國前的同事,亦是十幾年的好朋友,五年前,藍茵和丈夫其民,女兒青青從T市去了美國。兩周前,藍茵一家回國探親,今天,他們回到了T市。
這些年,她們一直保持着聯繫,尤其是一年前,夏雨的丈夫達生英年早逝後,通話就更頻繁了,有時,電話里能聊上一、兩個小時。但夏雨實在是太需要這樣一個能和藍茵面對面長談的機會了,她有太多的話要向給藍茵講,而有些話只能當面講。而藍茵也告訴她,有很重要的話要跟她談。夏雨知道,今晚與藍茵談話無疑將圍繞只能在追憶中才能同處的達生。
放下電話後,夏茵從抽屜里拿出了那本這一年來伴她度過寂靜長夜的影集。翻看着影集,夏雨又陷入了對往事的追憶之中。一年來,對往事的追憶成了夏雨生活中最重要的部分。每當在幫助女兒完成最後一道作業後,夏雨進到自己的房間,打開影集,進入她和達生的世界。影集的第一張照片是他們全家三人的合影,是達生特意挑選的,照片裡的達生從後面緊緊地將夏雨和女兒倩倩摟住,而夏雨和倩倩幸福地靠在達生的胸前。如今,每當看到這張照片時,夏雨就感到身後無限的空虛,她多麼希望能仍然靠着達生那厚實的胸膛,她真地是太累了。
藍茵曾多次勸夏雨不要只活在過去,要活在今天,想着未來。夏雨知道藍茵是為她好,可她始終以為,達生走時的最後一個眼神,最後一次呼吸已經把她帶走了。當時,她大喊一聲:“讓我跟你去吧!”就暈過去了。等她醒來時,見女兒在自己的胸前已哭得死去活來。她才清醒,還有女兒,她不能就這樣隨達生而去。當晚,夏雨對着達生的遺像說:“原諒我,不能隨你而去,我要把我們的女兒撫養成人。”
夏雨覺得,屬於女兒的部分留給了女兒,但她生命中屬於達生的全都跟着達生去了。而夏雨也相信,為了她和女兒,達生拼盡了自己的生命,達生是一個無私的好丈夫、好爸爸。彌留之際,達生還在怨自己沒能給她們創造一個好的生活條件,就匆匆而去。愛,就是相互生命的奉獻,這就是夏雨對愛的理解,夏雨也堅信,達生與她有着共同的對愛的信念,這實際上也成了夏雨生命的精神寄託。夏雨也在思考,沒有了達生,她的生命是否還有意義?她是否還能找回她的精神寄託?夏雨覺得,她已走進了一個狹窄的胡同,而達生的早逝就象一堵高牆橫在前面,她也許一生都走不出高牆投下的陰影。夏雨也曾盡力想找一條出路,不再受陰影的覆蓋,不再受高牆的阻攔。可是,達生的離去是不可逆轉的事實。
這一年裡,夏雨一直都是將女兒、工作、以及對達生追憶作為自己的全部生活。
可是,夏雨萬萬沒想到,晚上,與藍茵的長談將是她生命中最大的轉折點,而女兒倩倩當着藍茵面揭開的秘密給她帶來了無比強烈的心靈震憾。
(二)
藍茵放下電話,陷入回憶之中。
*
藍茵比夏雨大兩歲,所以她一直在心裡把夏雨當妹妹看待。可夏雨從來卻以姐姐自居,因為她的外向和剛強,而藍茵的內向和柔順使夏雨總覺得有責任保護藍茵,比如公司評職稱時,藍茵不去爭,她就幫藍茵去找人事部。
自達生得了絕症,被病魔奪去了生命,夏雨再也不能在藍茵面前充姐姐了。藍茵記得一年多前那個陰陰的早上,藍茵接到夏雨的電話。
“藍茵,我是夏雨。”
“哦,是夏雨,應該叫夏雨姐吧。”
沒有聽到想以往那樣的笑聲,電話里有幾秒鐘的沉寂。
“喂,夏雨,你還在那嗎?”藍茵以為電話線斷了。
“藍茵姐,我在這。”夏雨的聲音很低,並且發顫。
“你怎麼啦?和達生吵架啦?”藍茵覺得不對。
“沒有。”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那到底怎麼啦?”藍茵知道可能不是小事。
“達生剛檢查出晚期胃癌。”哇的一聲,夏雨再也控制不住了,大哭起來。
“什麼?會不會誤診?”藍茵覺得可能是壞消息,可真沒想到是這樣的壞消息。晚期癌症和死亡幾乎是劃等號的。達生才三十多歲啊,怎麼可能?
夏雨告訴藍茵,已經確診了,達生得了晚期胃癌,沒救了。藍茵陪着夏雨哭了半個小時才掛了電話。不知為什麼那麼巧,天開始下雨,雨水順着玻璃窗戶嘩嘩的流,藍茵的心裡還在為世道對夏雨和達生的不公流淚。藍茵知道夏雨不會再假扮姐姐了,藍茵想,一定要幫助夏雨這個妹妹度過這段極其艱難的時期。
後來,藍茵幾乎每兩三天就給夏雨打電話。除了說一些安慰的話和陪着夏雨流淚外,藍茵也不知說什麼好。有時,打完電話後,藍茵覺得她的電話反而搞得夏雨更痛苦了。可藍茵還是總給夏雨打去電話詢問達生的病情,安慰夏雨。
達生的病情發展很快,幾個月後,癌細胞就擴散到其它部位。藍茵也越來越難打電話找着夏雨。有一天,藍茵總算在電話里聽到了夏雨的聲音。
“藍茵姐,是我。”夏雨的聲音顯得很遠很遠。
“達生怎麼啦?”藍茵問完就後悔了。
“達生他......”接着是嗚嗚的哭聲,聲音很小,聽得出,夏雨已經哭幹了眼淚。
“別哭,慢慢說。”藍茵的眼圈也潮了。
“達生昨天告訴我,他不願走啊,他還有許多事情要做。他好害怕,他不知道他死後要去哪?我告訴他,我跟他一起去。他求我照顧好倩倩,不要讓孩子受苦。我知道他的意思。” 夏雨實在說不下去了。
“你還需要什麼?經濟上有困難嗎?”藍茵馬上換個話題,。
“不困難,你寄來的支票,我都沒取。達生的的同學和朋友為我們捐助了很多錢。很多人經常去看達生。你知道,我現在根本沒法照顧倩倩,我大姐就到住在我們家照顧倩倩。他們都對我們很好。可我寒透了心的是達生他們家。”
“怎麼啦?”
“醫生說,達生失血太多,需要輸血。血庫缺血,我的血型不行。達生的姐姐和弟弟的血型和達生一樣,我去求他們,他們都不肯給達生輸血。他們可都是達生的親姐姐和親弟弟啊。我真不懂他們為什麼那麼自私、無情無義?”
“那達生有沒有輸上血?”
“最後,算我們運氣好,從別的血庫借來了一些血。你剛才問我需要什麼?我說,不需要。其實,我就需要一樣,那就是留住達生的命。我明白,現在就是在拖時間,象輸血也解決不了根本問題,但只要能讓達生多活一天,我清家蕩產也干。”
藍茵真地不知道說什麼,覺得說什麼也都會顯得蒼白無力。
“藍茵姐,我從心裡感謝你,這些日子,你一直打電話給我。有許多話,我只能跟你說。有時候,我真想當面跟你說說。我從前以為自己很堅強,我都冒充你的姐姐,以為自己可以給你一些保護,可現在我知道了我是多麼的軟弱,藍茵姐,我真地希望能見到你。”
“我們也想回去看看你們,可我們的綠卡沒批下來,回不去。”
“我知道,我已經知足了,有你這麼一個好姐姐。可我真太累了,我真有點.....”
“夏雨,你千萬要想開點。”
“你放心,達生還需要我,還有倩倩。”
“倩倩怎麼樣?”
“這孩子話越來越少,我整天在醫院裡,顧不上她。”
“要不然,我跟她聊聊。”
“好的,你什麼時候有空?”
“明天可以嗎?”
“可以,我叫倩倩明天等你電話。”
藍茵從內心深處覺得好對不起夏雨。在夏雨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她卻只能說些安慰的話,陪着流淚。她不能去到夏雨的身邊,陪陪她。可即便是她已有綠卡,能夠回國,除了安慰,陪着流淚,又能做什麼呢?她問丈夫其民怎麼能幫助夏雨,其民也沒有更多主意。其民告訴她,多打電話,再寄些錢,並讓夏雨轉告達生,如倩倩今後要來美讀書,他們給擔保。藍茵和其民都知道,達生象許多國內的父親一樣,希望孩子能到美國留學。藍茵知道這些對夏雨和達生都有幫助,可是,達生和夏雨最大的痛苦和恐懼是去面臨那近在直尺的生離死別的時刻,以及那別後的不知去向的漫漫長夜。
藍茵也從來沒有這樣近地接觸到死亡。她奶奶、爺爺、姥爺、姥姥去世的時候,她都不在身邊,接到家裡的電話,哭過幾次,也就過去了,老人們也都是長壽而終。年輕的達生的即將離世使她陪着夏雨走到死亡的邊緣。她也發現生命是如此脆弱,人對自己的生命真地無法控制。有誰能想到達生這麼快就要走完他生命的路程?那麼,我們是不是要有所準備?藍茵在問自己。同時,藍茵也問丈夫其民這個問題,其民叫她不要想得太多。可藍茵也感覺得到,其民也在思考。
人為什麼都要面對這生離死別的時刻?藍茵想到了他們正在探尋的基督福音。藍茵和其民來美後,很快就有朋友給他們傳基督福音,帶他們去教會,他們很喜歡教會的環境,感到教會的許多人都很好,也感謝教會朋友對他們的幫助。可後來去教會越來越少,一是因為沒時間,要打工,要讀學位;二是他們很難理解那些聽到的神跡,他們是學科學的,科學給他們更多的理性思考。工作以後,前一段時間,他們的好友里信又開始叫他們去教會。里信放棄了自己原來的學業,改學了神學,畢業後,在一個教堂做助理牧師。他們礙於面子,答應去看看。他們去星期天的崇拜,感覺也還可以,藍茵特別喜歡教會的音樂。有時,他們也參加里信組織的查經學習。里信還帶他們參加多次布道會。里信總說,他有信心,聖靈有一天會感動其民和藍茵,並說一直在為他們的救恩禱告。
藍茵不知為什麼想到了那位在教會結識的美國老人瓊斯女士。幾次接觸後,她們聊起了家常,藍茵才知道,瓊斯女士的小兒子幾年前車禍身亡。在藍茵為老人難過的時候,發現老人雖然說話的聲音也低了,但眼裡卻充滿盼望,老人告訴藍茵,回天家的時候,她就可以和小兒子見面了。藍茵仍不能相信天堂的存在,可她能確定,老人是完完全全地相信的。
藍茵在想,要是達生和夏雨也象瓊斯老人那樣相信多好。藍茵又覺得奇怪,自己還都沒信,怎麼卻希望夏雨和達生信呢?是不是自己還是沒有身處夏雨那樣的境地?不知為什麼她有一種特別強烈的願望,想找瓊斯女士聊聊,想找里信談談。她決定後天的周日崇拜後,去找他們談。
*
“茵,跟夏雨約好了嗎?”丈夫其民的聲音把藍茵從回憶中喚醒。
“剛打完電話。晚上吃完飯去她家。”藍茵仍然是若有所思的樣子。
“你沒事兒吧?我再去打個電話,一會兒,他們來接我們。”其民用胳膊摟摟藍茵的肩。
“沒事兒,你去忙吧。”藍茵柔聲的說。
(三)
藍茵又陷入了沉思,回憶起那次與夏雨女兒倩倩的越洋電話。
*
按照約定的時間,藍茵給倩倩打去了電話。
“是倩倩嗎?我是藍茵阿姨。”
“是我,藍茵阿姨好。”
“倩倩好。你的學習緊張嗎?”
“還行、”
“你還在學英語口語嗎?哪天讓青青跟你對對話。青青也想向你學學中文,她的中文不行了。”青青是藍茵十四歲的女兒。
“還在學。謝謝阿姨。”
藍茵想儘量不提達生,但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阿姨,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藍茵正想話題的時候,倩倩說話了。
“當然可以,你說。”
“我有一個同學,她的姑姑在美國。同學說,她姑姑告訴她,在美國,很多中國留學生都信了上帝,成了基督徒。她姑姑也是基督徒。她姑姑勸他們全家也信上帝。阿姨,你也在美國,你成基督徒了嗎?”
“你為什麼問這個問題?”藍茵無論如何沒想到倩倩會問這樣的問題。
“同學告訴我,基督徒死後可以進天堂。我知道,我爸爸的病治不好了。我希望我爸爸死後能進天堂,以後,我跟媽媽能去跟他見面......”說到爸爸,倩倩開始哭了。
“好孩子,別哭。”
“同學告訴我,她姑姑說,成為基督徒並不難,只要承認自己有罪,請耶穌來救自己就成了。我想不會那麼簡單吧,想問問你,你是基督徒嗎?”倩倩接着問藍茵,聽得出,她多麼希望藍茵回答說,我是基督徒,並告訴她成為基督徒,就這麼簡單。
藍茵不想讓倩倩失望,可她不能騙孩子,因為她真地還沒有接受基督信仰。倩倩同學的姑姑講的和藍茵在教會聽到的一樣,就這麼簡單,可也就這麼難信。為什麼簡單又難信?里信曾告訴過藍茵為什麼:“信基督為什麼這麼簡單?因為是真理,是事實。可為什麼這麼難信?因為我們要去信在那彼岸,去信在這個世界上看不到的事情。但有一點是看得到的,我們有一天要離開這個世界,去到那彼岸,而我們不知道,也不能控制我們哪天離開這個世界。我們應該知道,到了彼岸時再決定,就晚了。”
“阿姨要讓你失望了。阿姨還不是基督徒,。不過,我也聽基督徒講過,就這麼簡單。”
“如果真是這樣就好了。阿姨,你為什麼不信呢?”倩倩似乎有些失望,但又得到了一些證實。
“我......”藍茵一時語塞。
“真對不起,我不該問你這個問題。”
“沒事兒。阿姨沒信是因為還沒有搞清楚。倩倩,阿姨問你,你信嗎?”
“我信。因為我們全家的感情這麼好,不應該永遠分開。阿姨,你知道,我害怕爸爸離開我。”倩倩又哭出了聲。
“好孩子,阿姨這些日子也一直在想你問我的那個問題。阿姨知道很快會有答案的。”
就這麼簡單,十五歲的少女找到了她的信仰,相信她們全家有永遠的生命。
那麼,藍茵呢?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兩天后的星期天,藍茵和其民去了教會。崇拜開始前,看見里信,藍茵說,崇拜後要和里信談談。里信問什麼事兒,藍茵要到時候再說。
講道以前是唱詩。這天的第一首詩歌是“耶和華是愛”。屏幕上打出了歌詞:
耶和華是愛,
讓我安歇青草溪水邊,
神令我省察心中的幽暗,
共度每一天。
耶和華是愛,
在困境中他保守引領。
神為我擺設豐盛的恩典,
再危難也不改變。
在世間主恩與共,
他的愛常在我身邊;
神為我施恩惠保守勉勵,
共同度此生。
接着,一個渾厚的男中音在朗誦詩篇第二十三首:
“耶和華是我的牧者,我必不至缺乏。
他使我躺臥在青草地上,領我在可安歇的水邊。
他使我的靈魂甦醒,為自己的名引導我走義路。
我雖然行過死蔭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為你與我同在;你的杖,你的竿,都安慰我。”
從詩歌的配樂一起,藍茵就感動那鋼琴聲敲着她的心房,心裡暖暖的,眼圈發熱,接着,眼淚在眼裡打轉,不知不覺眼淚順着臉頰不停的流。手不住的發顫,她一把抓住了其民的手。
“你沒事吧?”其民忍不住問妻子。
藍茵搖搖頭,眼淚還在不住的流。當朗誦到“我雖然行過死蔭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為你與我同在;你的杖,你的竿,都安慰我。”時,藍茵再也忍不住了,手捧着臉哭出了聲。
“你怎麼啦?”其民在問。
“我信了。”
“什麼?”
“我信了。”藍茵的聲音很輕,但很肯定。
其民感到茫然,怎麼妻子就這樣信了上帝?他和藍茵也參加過多次布道會,傳道人講得是深入淺出,尤其是最後的呼召,情真意切。許多人當場表態信上帝,藍茵和他認為傳道人講得有道理,可不足以使其信服。可今天是怎麼了?一首歌還沒唱完,藍茵就信了。
崇拜完後,當里信知道藍茵信了基督,急忙過來。他激動異常,眼含熱淚,跪下禱告,感謝神開啟藍茵的心門,並與藍茵一起做了決志禱告。許多人都來向藍茵祝賀新生,姐妹們大都激動得流下了眼淚。
藍茵告訴里信夏雨和達生的情況後,里信說,他要組織教會的人為達生和夏雨禱告,並讓藍茵立即找夏雨談。
在回家的路上,其民終於忍不住問藍茵:“你就這麼信了?真地信了?”
“你這話什麼意思?這是大事兒,這還有假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正因為是大事兒,我才覺得聽一首歌就信,太輕易了。”
“其民,我理解你的意思。實際上,從我們剛到美國聽到福音到今天,已經四年多了,時間不短了。我們也以經歷了很多事情,尤其是最近達生得絕症以後這幾個月,我想了很多很多。的確這首歌打動了我,但這個決定是許多因素促成的。你記得上次的布道會嗎?那位傳道人的一句話起了很關鍵的作用,他說:‘信仰是屬靈的事,是理智解決不了的。追求信仰要關閉你的思辨,打開你的心。’這幾個月,我沒有再去想那些怎麼也想不通的問題,而是打開自己的心去感受。我終於明白了,我自己永遠也想不通那些問題,比如,我們與里信爭論的上帝怎樣在六天裡創造天地的問題。如果我們要在論證了這些問題後,才能決定信不信的話,其實,就等於放棄了基督信仰的追求。可我不能不追求信仰。你知道嗎?倩倩那天一句話讓我一夜沒睡。她說:‘爸爸去到天堂,我們全家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她還問我是不是基督徒,問我信不信有天堂,可我使她失望了。”
其民想插嘴,但看見藍茵的樣子,不忍打斷她。
“還有自達生病後,我們一直在盡最大努力去幫助他們,打電話,寄支票。如果我們在國內的話,我們會去給達生獻血。這些都是他們需要的。可他們最需要的是留住達生的生命,我們無能為力,醫生也沒有辦法。他們最需要的還有就是一種盼望,這種盼望可以給他們去面對死亡,這種盼望能使他們相信此生的分別不是永遠的分別。可我不能幫他們,因為當時我自己都還沒有這樣的盼望。我想,夏雨也許正全部身心在試圖挽救達生今生的生命,而倩倩在想着未來。”
“那你的信很大程度上是因為要幫助夏雨他們家?為拯救他們而信?”達生實在忍不住,打斷了藍茵。
“應該說他們的情況是我決定的因素之一。我不只是為了拯救他們,我也為了我自己,為了你,為了青青,為了我們全家。我們為什麼非得到了生離死別的時候,才需要拯救呢?達生才三十多歲,就臨到了死亡的門前,可我們誰能停下走向這一天的步子?就象那首詩歌里說的,我們都要去‘行過死亡的幽谷’,我們需要帶領,需要安慰,需要知道我們要去哪?需要永遠的盼望。其民,我也是多麼希望你、我還有青青能永遠在一起。可早晚我們要有生離死別的時候,我們不能不有所準備。其民,我知道,你也不是沒有感動,但你還試圖搞清楚,對吧?”
其民沒想到藍茵一下子說出這麼一大套,他不知說什麼好:“反正,我覺得不能盲目相信。”
“其民,我不是在逼你。這麼大的事需要時間,但我覺得你要改變一下你看問題的角度,多用心去感受。我現在真感到輕鬆,為自己高興,能邁出這一步。但我也有點恨自己到今天才決定,要是早一點的話,那天就可以告訴倩倩:‘藍茵阿姨是基督徒,相信基督徒離世後可以進入天堂。’,更早一點的話,也許已將福音傳給夏雨和達生,他們便不會那樣毫無盼望。我今晚要給他們打電話,但願不會太晚。”
其民再沒有說,默默地開着車。
當天晚上,藍茵不斷地給夏雨家撥電話,但一直沒人接。第二天,藍茵繼續給夏雨家打電話,還是沒人接。
三天后,藍茵接到夏雨大姐的一個電話,達生去世了。
叭的一聲,話筒掉在了地上。晚了,還是晚了,達生就這樣走了,他不知道要去哪兒。藍茵恨自己沒能將天堂之路指給達生。
幾天后,藍茵終於在電話里找到了夏雨。夏雨一直在說,不想活了。藍茵不斷地勸她。最後,夏雨說:“藍茵姐,我是真地不想活了,可倩倩還需要我,你放心。”
因為達生已經走了,藍茵想告訴夏雨一家的福音,怎麼也說不出口。
後來,藍茵繼續給夏雨打電話,多數時間是聽夏雨說話,夏雨太需要一個象藍茵這樣信得過的人聽她傾訴了。輪到藍茵說話,也就是安慰安慰,問寒問暖,因為達生的緣故,福音的事,藍茵總是說不出口。
藍茵一家的綠卡終於批下來了。他們馬上決定在女兒青青暑假時回國。
藍茵想借這個機會與夏雨好好談談,但她仍然對向夏雨傳福音的事猶豫。為此,她找到里信,希望聽聽他的建議。
里信在聽完藍茵的話後說:“你是不是考慮到夏雨的特殊情況,擔心你可能答覆不了她提出的問題,不僅不能使她相信福音,反而遠離。如果是這樣的話,你就是在擔心你傳福音的能力和知識。你找我,可能覺得我是牧師,讀過神學院,比你信主時間長,比你更有神學知識,可以給你列幾條問題和答案,對吧?”見藍茵點頭,里信繼續說:“很多基督徒都有這樣的顧慮,其實,福音能不能傳出去,不是靠我們的演講能力,也不是靠我們的神學知識。靠什麼?靠神的大能,靠聖靈。你們查經小組不是正查使徒行傳嗎?使徒行傳第二章告訴我們,基督的信徒們被聖靈充滿了,說起別國的話來,這樣別國的人都聽到福音。那些信徒本來是不會說別國話的。你不也是在聖靈的感動下信的嗎?你要不斷地禱告,我也會為此禱告。我還要找其他的弟兄姊妹一起禱告。不要擔心,我們要做我們應該做的事,但結果就交給神了。傳福音是這樣,其他的事兒也是這樣。也給你一些具體的建議,可與她分享你的信主經歷,送她聖經,一些福音書,錄音帶,繼續關心她,愛護她,為她禱告,由聖靈去開她的心,她需要愛,需要人的愛,更需要神的愛。你提到他的女兒,真是要感謝神,她對爸爸有那樣的心意,神會賜恩惠給她的。你也不要為讓她失望而怨自己,對孩子要誠實,你當時還沒信。你也不要怨自己沒能早一點把福音告訴他們,我一直在感謝神,你有為神做工的心。總之,一句話,靠神,不要靠自己,但要做自己應該做的事。”
聽完里信的這一席話,藍茵輕鬆多了。靠神,不要靠自己,她在心裡重複着里信的話。
*
“茵,我們要去赴宴了。”其民在外屋叫藍茵。
其民的聲音再次打斷藍茵的回憶,藍茵知道,他們該去與其民的朋友一起吃晚飯了。
“媽,你還在化妝啊?”青青在格格地笑。
“青青,你少貧嘴。其民,你們先下樓,我兩分鐘就來。”
“好吧,我們在樓下等你。”其民和青青出門了。
藍茵覺得這是在晚上見夏雨之前最後一個能獨處的時間,她要向神做一個禱告。
藍茵雙膝跪地,閉上眼,用心在向神禱告: “親愛的天父,感謝您給我們一切,感謝您保守我們的旅途。感謝你接受我成為你的兒女,幫我行過死亡的幽谷,獲得重生。我在這裡要特別為藍雨和倩倩禱告,請您保守她們的一切,今天晚上,請您與我同在,請聖靈開啟夏雨的心靈。我把這一切都仰望在你的手中。我這樣的禱告,是奉主耶穌基督名,阿門。”禱告完,藍茵才發現淚水已順着臉頰流下。
(四)
夏雨還是住在原來的那個兩室一廳的單元。藍茵敲門,門開了,是夏雨,後面站着比夏雨還高的倩倩。
夏雨一把拉住藍茵的手:“藍茵姐......”夏雨再也說不出話,眼淚在眼睛裡打轉。
“夏雨。”藍茵也是控制不住自己。回頭對青青說:“叫夏阿姨。”
“夏阿姨好。夏阿姨,你真漂亮。”青青一付天真的樣子。
“還是美國長大的孩子會捧人。”夏雨和藍茵都樂了。“這孩子可懂了,老給我參謀怎麼化妝,一會兒給夏阿姨也參謀參謀。”藍茵說。
“藍阿姨,您好。”倩倩在向藍茵問好。雖然,倩倩比青青只大半歲,可比青青顯得大兩三歲。藍茵看着這個經歷了她不應經歷苦難的孩子,鼻子一酸,聲音發顫:“倩倩,都長成了大人,比青青懂事多了。”
倩倩長得越來越象她爸爸達生,鼻子高高的,皮膚黑,但很細,眼睛大大的。
“倩倩,你帶青青去你屋。我跟藍茵阿姨有話說。”說着,夏雨把藍茵讓進了自己的房間。
“這房子破了,本來要重新裝修一下,可我也沒那心思。湊合住吧,反正,過幾年倩倩上大學走了,就我自己了。”
“你又來了,湊合,湊合。你才三十多歲,能湊合幾十年?不要總想着過去,要多想將來。”
“達生走了,我自己哪還有將來。倩倩就是我的將來。達生把她交給我了。” 夏雨提到達生就要流淚。接着,夏雨又給藍茵講述達生最後的日子。藍茵知道夏雨在電話里沒有給她講得那麼詳細,很多話夏雨只能給她講,就由着夏雨邊哭邊講,藍茵也開始陪着夏雨流淚。
“藍茵姐,真的,要不是有倩倩,我當時就跟達生去了。”
“夏雨,我想你也想了解我到美國後的詳細情況,我也給你說說。”
“對對,看我只顧着說自己的事兒了。說說你們怎麼樣?”
藍茵一方面講述美國她打工,其民讀學位,她讀學位,他們工作,買房子,拿到綠卡的生活經歷,另一方面也分享他們在美國從第一次聽到福音,到現在的信仰追求經歷。藍茵尤其重點分享了近一年多的心路歷程。藍茵真地是感到有聖靈在帶領她,她在用心說話,當她講到她聽着那首詩歌時,她決志信主時,她拿出了帶的有那首詩歌的錄音帶,放進了夏雨的錄音機,她沒有再說話,而是由那首領她最終決定信主的詩歌去敲夏雨的心門:
耶和華是愛,
讓我安歇青草溪水邊,
......
我雖然行過死蔭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為你與我同在;
你的杖,你的竿,都安慰我。”
此時此刻,藍茵在無聲地流淚。夏雨雙手捧着臉,貼在膝蓋上。
音樂停了,誰也沒有說話,屋裡很靜。正在這時,有人敲門:“我可以進來嗎?”是倩倩。
“倩倩,進來。”夏雨抬起頭,眼睛紅紅的。
“剛才的歌真好聽,從來沒有聽過。叫什麼名字?藍茵阿姨,是你帶來的嗎?” “是我帶來的。是一首基督福音歌曲,名叫‘耶和華是愛’,你喜歡?” 藍茵將錄音帶的合子遞給倩倩。
“我太喜歡了。一聽就知道不是一般的歌曲。”
“我最喜歡這首歌,上次,我們倆通完電話後第三天,我在教堂聽這首歌的時候,信了基督耶穌。”
“您信了,真的!”倩倩顯得很興奮。
“這次可以給你答覆了,信了。你呢?還信有天堂嗎?”
“我信。我還要告訴你和媽媽一個秘密。我最後一次去看爸爸的時候,就我一個人在那,爸爸不能說話了。我給他講了我同學告訴我的基督徒死後進天堂的事,我說我要他答應我去天堂,我們今後能見面。我從他的眼裡看得出,他答應了。我就給問他承不承認有罪,要不要耶穌救他。他用眼睛說:是。爸爸當時都哭了。後來我還與藍茵阿姨問過是不是這麼簡單就成為基督徒。藍茵阿姨說是,但你說你還不是基督徒,不過,聽你的口氣,我知道你會是的。”
藍茵一把拉住倩倩的手,一時說不出話來,夏雨也直直地看着倩倩。
“你們怎麼了?”倩倩問。
“倩倩,你真是神給你爸爸送去的小天使。”藍茵心裡不住地在說,感謝神,感謝神,讓達生得救。
夏雨還是沒有說話。
“你怎麼了?”藍茵問。
“沒事兒。你這孩子,怎麼沒早告訴我。”夏雨一把摟住倩倩:“你真信你爸爸去了天堂?”
“我信。其實,我告訴過你,爸爸去了天堂,你說我是看外國小說看多了。”倩倩很嚴肅,又問夏雨:“媽,你還是不信?”
“倩倩,媽媽高興你有這樣的信心和盼望。你爸爸要是去了天堂,那是再好不過了。但媽媽還要好好想一想。也許媽媽的確在過去的事情中陷得太深了。”夏雨轉過身對藍茵說:“藍茵姐,我明白你的心意。我真地需要好好想想。你知道,我自以為是一個強者,但達生的去世讓我真正懂得了人掙不過命。治達生的病就象打一場一開始就註定要輸的仗,但我明知道要輸,也要打下去。有時候,我覺得人生也是這樣。就象歌里說的,人都要行過死亡的幽谷。這幾個月來,我一直都在思考人生的意義。的確,人不能沒有精神追求。有精神追求的人生才有意義,可人究竟需要什麼樣的精神追求?藍茵姐,你記得嗎?八幾年,有一個叫潘多的女青年在‘中國青年’雜誌上,發表了一篇名為‘人生的路為什麼越走越窄?’的文章,引起全國性的大討論。那場大討論沒有結果,但充分暴露了人們精神生活的空虛。我也應該是空虛中彷徨的一位,真地找不到什麼精神寄託。後來和達生戀愛,結婚後,對達生的愛,對我們家庭的愛,對倩倩的愛成了我的精神寄託,也可以說是我的信仰。我本以為有了達生,有了倩倩,此生別無他求。可達生走了,不僅我和倩倩的生活中再沒有了達生,我的精神寄託也隨着達生而去了。我比幾年前更能體會到為什麼‘人生的路越走越窄?’。在達生生病期間,你和我們的其他一些朋友給了我們真誠的幫助,讓我看到人的真和善的一面,可達生的一些親人也讓我看到了人的丑、惡的一面。”
藍茵知道夏雨說的是達生姐姐和弟弟不給達生輸血的事。
夏雨繼續說:“說實在的,達生去世後,我覺得自己已沒什麼希望了,一切都是為了倩倩。今天,你給我講了你的信仰歷程,給我講了基督信仰的一些信息,我很感動。我也發現,不是自己不希望了,而是仍然在試圖找一種精神寄託,想尋找一種永遠不會失去的精神寄託,但就是不知到哪找。你不僅給我講了這麼多我從來沒有聽過的信息,並且你講話的時候,好象有一種看不見的穿透力與你的聲音一起在敲我的心,你是在用心跟我說話。還有我聽那首‘耶和華是愛’的時候,也覺得那歌聲和鋼琴聲輕輕地,悠悠地,象一縷清風飄進我的心裡,使我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平靜和清新,接着有一種暖暖的感覺。” 說到這,夏雨白白的臉上泛起了淺淺的紅暈,眼睛亮亮的。
“媽,你好長時間沒說這麼多話了。”倩倩高興地靠坐在媽媽的身邊。
“哇,夏雨阿姨,你好漂亮啊,如果再塗上口紅,媽媽就更難跟你比了。” 青青不知什麼時候也進到屋裡來了。
“青青,又貧嘴。一會兒再說口紅的事兒。夏雨,我真為你高興,你敞開你的心在聽。剛才我說過,我一開始投入了太多的理智去聽福音,讀聖經,走了彎路。但也不是說,我們不需要思考和學習。我給你帶了一些書,還有這合錄音帶,這本聖經也是送給你的。倩倩,我也給你帶來一本聖經。”藍茵從提包里拿出幾本書和兩本聖經,又拿出一個小包:“另外,青青也說得對,你也應該上點口紅。這是給你和倩倩帶來的化妝品,青青,你告訴夏姨和倩倩都有什麼。”
“我都不化妝了,你留着用吧。”
“這是我特意給你買的。三十多歲的人了,要化妝,你看我不也化了嘛。青青,咱倆乾脆幫你夏阿姨化一個淡妝,象上次在商店人家給媽化的那樣。你還記得怎麼化的嗎?”
“記得。夏阿姨化好了准比你好看。”青青總是和媽媽逗。
“本來你夏阿姨就比媽漂亮。夏雨,我還給你帶了一件裙子,化好妝,咱穿上也試試。”藍茵又從提包你拿出一件裙子,深紅的底色上有淡淡的藍花,裙子艷麗而不誇張。
“藍茵阿姨,你好有品位。媽,你一定要試試。”倩倩也勸媽媽。
“你們幾個要拿我出洋相。”夏雨笑着說,沒辦法,坐在了穿衣鏡前。
鏡子裡的夏雨,儘管歲月和她經歷的苦難給她的臉上已留下了痕跡,但她仍然是一位十足的美人,成熟帶來的韻味可以使那些二十幾歲的青春美女黯然失色。
“媽,你看你,今天真有點不一樣了。這麼長時間你總是愁眉苦臉的。我喜歡看你高興”倩倩摟着媽媽的脖子說。
“倩倩說得對,你現在臉色比我們剛進來的時候好多了。”藍茵也說。
“藍茵姐,我不想跟你說客氣話,可我要說,謝謝你了。你也真變了,你不象原來那麼內向了,你原來對人也好,但人要去體會,現在你給人暖烘烘的感覺,我真羨慕你,變得對生活那麼有熱情。你記得嗎?以前,我總要給你打氣。今天,我剛見到你的時候,我真地以為是在接待歸國華僑,你的穿着,打扮好看得體。”
“我可沒你說得那麼好,但信主後,我的生命的確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我自己覺得,最主要的改變就是我對未來的信心,對生活的熱愛。做基督徒,也要穿得漂漂亮亮。我們要和教會的美國姐妹比,我們就老土了。好了,青青,咱們開始給你夏雨阿姨上妝吧。”
妝化好了,夏雨又在三人的堅持下,換上了那條裙子。藍茵、青青和倩倩都呆住了。淡淡的粉底和淺淺的腮紅使夏雨略顯瘦削的臉頰豐滿了起來,口紅給嘴唇增添了豐滿,深紅的裙子簡直就象給夏雨訂做的一樣。
“你們怎麼了?不好看吧,我說不要試,都這麼老了,還穿紅的。”夏雨說。
“夏阿姨,我中文不好,不知道怎麼形容,真的是美麗、典雅。”青青中文不行,但嘴快。
“媽,的確很美麗,很典雅。”倩倩學着青青的話說。
“咱們到那邊的穿衣鏡看看,你就知道了。”藍茵把夏雨拉到穿衣鏡前。
夏雨也不敢相信,那鏡中人就是她。她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化妝,沒有特意穿什麼衣服,也沒有這樣在鏡中端詳自己了,她以為自己不可能再有這樣的興致,也不能將鏡中美麗典雅的人和自己聯繫起來。不知為什麼,鼻子一酸,竟要落淚。
“媽,你怎麼了?”
“媽是高興。”
“你可別哭,眼淚會把妝搞壞了。”倩倩說。
“沒事兒,這種化妝品不會掉。”青青忙說。
“你就是聽不懂中國話。”藍茵笑着對青青說。夏雨也樂了。
“你覺得怎麼樣?”夏雨問藍茵,因為藍茵還沒表態。
“裙子和化妝都好極了,但更主要的是你的心情,你現在有了平安喜悅的心境,就表現在了你的臉上,尤其是你的眼睛,你看,你的眼睛裡現在有了盼望,人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真是一點沒錯。”藍茵為夏雨高興。
夏雨對視着自己鏡中的眼睛,就象看見自己的心靈一樣,陰影已經退去,希望的光照亮了沉寂多時的心空。
“藍茵姐,我還是要說,我真地不知怎麼感謝你。”夏雨又要流淚,但不再因為是傷感,而是高興和感激。
“你又見外了。實際上,我從心裡覺得對不起你們。在達生和你最需要我幫助的時候,我卻無能為力。我要感謝神,在達生最後的時刻,通過倩倩使達生出死入生。而我,直到今天才將福音帶你,我覺得內疚,早一些多好。”
夏雨看得出,藍茵說這話,不是在謙讓,而是從內心表達出的真誠。藍茵講她信主的經歷時,講過她們教會裡的弟兄姊妹在耶穌基督里對她的愛,給她的歸信基督有很大的影響。藍茵說,教會裡的弟兄姊妹的愛是不圖回報,無私奉獻。夏雨在藍茵的身上看到了這種愛。
夜深了,夏雨和倩倩送藍茵、青青到街口,等出租車。
“藍茵姐,你什麼時候還回國來?”
“還沒有計劃,但只要回來,我就要來看你和倩倩。”路燈下,藍茵見夏雨眼裡亮亮的淚花,自己也嗓子發哽,眼圈發熱。
正在這時,出租車來了。藍茵上車時說:“我在國內還有幾天,我會天天給你電話。你也可以隨時給我電話,這是我的手機號。另外,我會天天為你和倩倩禱告,我們在美國教會的弟兄姊妹也在為你們禱告。”
“好的,給其民帶好,也轉告你們教會的朋友,謝謝他們對我們的關心。”
“好,再見。”
“再見。”
“再見。”青青在揮手。
“再見。”倩倩也在揮手。
在出租車上,藍茵一手摟着青青,心中在默默地禱告:“天父,感謝您給我這樣的機會與夏雨分享福音。我再次為夏雨向您禱告,懇請聖靈早日開啟她的心,接受主耶穌做她的救主。我也為倩倩禱告,請您繼續保護和帶領她走您指引的路。我還要特別的感謝您的大恩使達生得救重生。禱告奉耶穌基督名,阿門。”
深夜,夏雨躺在床上,正聽着“耶和華是愛”的錄音帶,倩倩進到她的房間,靠在她的身邊。
“媽,我想爸爸了。”倩倩輕輕地說。
“我也是。”夏雨撫摸着倩倩的長髮。
“我相信爸爸在天堂等我們。媽,你信嗎?”
“睡吧,我的寶貝女兒。”
倩倩在音樂聲中睡着了。夏雨隨着音樂輕聲地唱着這首“耶和華是愛”:
“耶和華是愛,
讓我安歇青草溪水邊,
......
神為我施恩惠保守勉勵,
共同度此生。”
唱着唱着,夏雨心裡一股暖流通過,夏雨不禁輕輕地對睡夢中的倩倩說: “倩倩,媽媽要告訴你,媽媽信你爸爸在天堂等着我們。”
已是午夜,可藍茵睡不着,起身到陽台上,放眼望去,喧鬧的城市終於沉入了夏夜的寧靜,城市的燈海幾乎與滿天的繁星連成了一片。藍茵知道,夏雨的住所就在正前方的一個樓群里,藍茵再次感謝神今晚與她同在,向夏雨講訴了她早該分享的福音。
“怎麼,睡不着?”是其民站在了她的身邊。
藍茵不自覺地靠在其民的身上,輕輕地說:“我真希望聖靈能早點開夏雨的心。另外,其民,我要問你,你怎麼樣了?”藍茵轉過身,看着其民的眼睛說。
其民知道藍茵問的是什麼,他沒有馬上回答,但沒有迴避藍茵的目光。
“媽,爸,你們不夠意思,來欣賞夜景,也不告訴我。”青青不知怎麼也進到陽台里。
“過來,青青。”其民雙手從背後摟着藍茵和青青。
“其民,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藍茵還在問。
“別說話。”其民緊緊地摟着藍茵和青青,三人望着遠處的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