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約會的龍麗幾乎住在我這裡,每天靠打電話生存.只要是肯給她些時間的人她都打過了,細細地,一遍一遍講自己失敗的婚姻,講前夫本是愛自己的,講他們本來是可以走下去的,只是那個女人太恬不知恥,勾引男人.
我在臥室里練習吉它曲’return to heart’, 我想我是需要龍麗的,在對她的否定里我試圖強裝堅強.
我和龍麗都生活在過去,雖然形式不同.
我努力躲避着龍麗,躲避自己,躲避思考,躲避愛情和人群.心荒蕪到草長出來,那本來就是我的生存方式.
我開始熱愛爬山,獨自一人,帶着耳機.買了一本bay area hiking guide,一個山一個山地爬,在疲倦中我對自己滿意.北加州的黃草象沙漠一樣.記得哪本書裡說:一切過去之後,就只剩下荒漠.真的就是那樣的心情.人來人往,見過許多人,發生過許多事情,生活走來又走去,剩下得還是自己,有一天自己也不在了,只有荒漠.還有誰說繁華過後成一夢.我沒有龍麗的勇氣去抓繁華不放,在夢裡不醒來.我只有和永恆的自然在一起,我選擇忘記.
半年下來,我的腿開始變得健康而結實,運動使人快樂,我不快樂,可是煩惱在荒漠以外的地方.
Big Bason是我的最愛,深山,幽林,曲徑,通向大海,走過去,海在前面等,心裡充滿盼望,林中有鳥,山是青綠,廣闊,望不到邊際.去8 miles, 回來8 miles,用完8節充電電池,剛好聽一遍肖邦的音樂.馬可送給我的,深刻快樂的音樂不多,肖邦的是一個,平靜安詳深沉的快樂.讓自己遠離憂傷最好的方法是運動和音樂,快樂的音樂.”但不能是那種愚蠢的快樂.(stupid happy music).” 馬可把那些在街頭音樂強烈,旋律刺激,膚淺的快樂音樂稱為 stupid happy,那些音樂是沒用的.針對我的憂傷他開的藥方是貝多芬第七交響樂和肖邦.
認識馬可是在Blithedale Summit他和他的一群朋友爬山,看見我一個人慢跑,這在深山裡看起來是件不安全的事情.和他同行的以色列人阿季熱情地向我打招呼,和他們共走了一段,所有人都和我說話,除了馬可,只在旁邊羞澀地笑,很友好的,但不知道說什麼.我遇見羞澀的人也不知道說什麼.只知道他叫馬可,來自烏克蘭.
再巧遇馬可是在Starbuck,從來不喝咖啡的我鬼使神差地去到家旁邊的咖啡館買了一杯熱巧克力,看見馬可坐在那裡安靜地讀書,不知道是不是該打招呼,正猶豫間他抬頭朝門口的方向看,就看見我,仍然是安靜,羞怯地笑,我只好打招呼,問他是不是也住在附近.誰知道他滿臉通紅,故作鎮靜地說:不是,我來這裡會個朋友.
那樣的窘裝讓我不忍心再折磨他,匆忙告別,離開時候,看見一個女孩子走到他桌旁:嗨,我是愛美,你是馬可嗎?
我心裡笑起來,是個blind date啊,都是成年人了,還這麼害羞.
世界是很小的.
在西雅圖的一個Java conference上,我又遇見了馬可,他做一個小時的講話,在職業化的場合見面反而輕鬆,我們談論他的工作,和Java,他搞了一年的Garbage Collection研究處理,我在編譯原理的刊物上見過他的不少文章,只是不知道那個馬可就是他.他也很意外在這個地方見到我.我們都住坐落水邊的希爾頓飯店,晚上他約我喝咖啡,同去的是另外一些同來開會的同行,這時的他一改往日羞澀,侃侃而談,講的全部是技術上的話題,我看到認真,縝密,謙虛,隨和的他.因為前兩次匆忙的見面,在陌生人群里我和他多了一層熟悉,人群散去後,我們決定一起在城裡散步.我是第一次來西雅圖,他介紹給我這裡的天氣,本地的知名樂隊.夜裡的城開始安靜下來,燈光變的清晰.
他突然問我:為什麼喜歡一個人爬山.
“總是不喜歡突然約人.”
“你爬山的時候聽什麼樣的音樂?”
這是個古怪的問題.但我誠實回答:“憂傷的.”
“那樣不好,爬山是運動,是帶動精神的,是幫助你從消極回到積極的”
“快樂的音樂對我好象不起作用.”
“那是你沒有選對音樂,我有時會在晚上去旁邊的公園跑步,聽的是古典快樂的,輕揚的,使你的心靈隨之平和安詳.”
我隨後以我少的可憐的音樂知識和他交流,柴可夫斯基,得沃夏克,舒伯特,貝多芬,肖邦,莫扎特….
那是很美好的一個小時,學了很多,也感覺到人性原本可以如此安靜美好.
回到聖荷西後, 我們各自又回到自己的生活.
給馬可寫了封禮貌的短信,說謝謝他的熱情….他也禮貌的回信.
就在我去西雅圖的那兩天,龍麗又見到了海洋,她的前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