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死亡告別共產極權夢魘--韓國電影《逃北者》觀感
作者:劉水
2009-03-04 18:44: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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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國電影《北逃者》(英文名CROSSING,亦譯為北逃),2008年6月上映。片子記錄朝鮮難民逃亡的故事,截至剛剛過去的2007年。該片由韓國導演金泰均歷時四年策劃、拍攝完成,取景地在中國東北和內蒙古。韓國演員車仁表扮演父親永洙、兒童演員申明哲扮演兒子俊伊,也有真實的逃北者參與了演出。
影片講述朝鮮一個普通家庭--煤礦工人、兒子和患病妻子。這位父親還是朝鮮有名的足球運動員,得空就跟兒子在家門前的沙土地上踢球。他家的一位朋友偷渡中國返回,帶回食品、酒、DVD、日用品和大量《聖經》,讓他和兒子大開眼界。但在一天,朋友一家三口被朝鮮安全警察帶走,像塵埃一樣消失了。食物匱乏,肉食品罕見。工人丈夫為給身患肺結核病的妻子補充營養,偷偷宰掉兒子喜歡的家養小白狗;丈夫為買到治療妻子病症的藥品,變賣掉家中僅有的電器電視機,換來大米留給斷糧的妻兒,自己背着土豆作為乾糧,冒險偷渡中朝界河鴨綠江,進入中國大陸。
他跟一群朝鮮偷渡客在木材廠搬運木頭打黑工,將每一分人民幣存起來,打算給妻子買藥品,給兒子買足球。但是,突然遭遇大陸警方抓捕黑工,扎在腰包的血汗錢在逃跑中遺失。迫不得已,又糊裡糊塗被蛇頭帶領,跟一幫朝鮮男女難民衝撞德國駐華使館,被韓國使館接受為難民,去了韓國。而他的妻子在疾病和飢餓雙重折磨下去世,只有11歲的兒子無家可歸,遂在鄰居幫助下變賣家產,走上尋父的流浪之途。
男孩無意間遇見前面消失朋友家的小女孩,正在大街上乞討。於是兩人結伴在一個小乞丐帶領下偷渡中國,但在界河被邊防軍抓獲,送進勞改集中營做童工。飢餓、苦役、虐打、兇惡的看守,這是跟奧斯維辛、古拉格、紅色高棉勞改營、中國勞改營同等殘暴的人間地獄。小女孩飢病交加,受傷的肩膀爬滿了蛆蟲,最終在集中營死去,被看守拖着雙臂丟棄。
男孩父親千方百計委託朝鮮民間人士尋訪妻兒下落,終於得知妻亡子失真相。然後通過中間人輾轉買通勞改營看守,救出兒子。隨後一路由蛇頭安排,成功偷渡中國。父子倆才第一次通電話。兒子流淚說“對不起,我沒有照顧好媽媽!”
中朝一衣帶水,中國東北成為北韓難民的第一逃難地。然而,中共作為獨裁者金家父子的戰友,摒棄人道主義和國際難民原則,一律將朝鮮難民抓捕並遣送回國,所以中國僅僅是朝鮮難民的中轉國。兒子被蛇頭安排試圖從新開闢的偷渡路線抵達蒙古國,然後被轉送第三國韓國,與父親團聚。
蛇頭帶領男女幾人從東北坐火車抵達中蒙邊境,不幸被中國邊防軍發現。男孩子機靈逃脫,翻越邊境鐵絲網進入蒙古戈壁灘。小男孩除了脖子上蛇頭事先掛着的一張求救的英文紙牌子,一無所有。原本約定父親從韓國抵達蒙古迎接兒子,但因難民身份被禁出境。兒子在荒無人煙的戈壁灘遊走,凍餓交加倒斃。父親獲悉兒子罹難後,才獲准赴蒙古處理後事。但是,出現在他面前的卻是日思夜想的兒子的冰冷遺體。靠近自由但以悲劇結束。
未公開的消息證實,流落中國東北的北逃者至今尚有2、30萬人。朝鮮難民衝撞外國駐華使館尋求政治避難,中國官方曾有公開報道。中國人本就沒有自由,當局不會發憐憫同情之心,容留這些歷經艱難的北韓難民。因此,中國成為朝鮮難民選擇的唯一中轉地。他們最新開闢的通道還有南亞國家。逃亡者穿越漫長而危險的中國大陸,進入南亞尋求政治避難,但同樣不受歡迎會被遣返。
該片是朝鮮人民悲慘生活的真實寫照。拍攝之前,攝製組採訪了大量朝鮮難民,參考了記錄逃亡之途的文字和影像資料,攝製組幾乎是在隱秘的狀態下拍攝完成。
美國國會設立的“北朝鮮人權委員會”報告中稱,在朝鮮境內有數十個關押此類輕政治犯的“管理所”,其中位於平壤北道中朝邊境的新義州的sinuiju管理所被認為是主要關押“普通逃北者”的場所。他們將遭受酷刑、關押,甚至被用鐵絲穿透肩胛骨串連押送,處境十分悲慘。
朝鮮近年成為中國居民的境外旅遊地之一,但遊客受到限制頗多。入境前手機被收存,不能隨便拍照--普通朝鮮人、城市建築和農村景象,只被安排參觀固定路線景觀--學校工廠、紀念碑和博物館、觀看歌頌金正日歌劇,以及三八線板門店等。如果經歷過中國十年文革,就能想象今天的朝鮮--信息封鎖,政治恐怖,等級制度,經濟凋敝,糧食危機,拒絕現代文明。朝鮮人民正在無止境地重複中國人曾經的深度苦難,只不過期限拉得很長,從1955年韓戰結束之後,噩夢即已開始。朝鮮居民至今不能隨意遷徙和流動,實行嚴酷的城鄉隔絕政策;互聯網和手機在民間被禁止使用;國外電視信號受到屏蔽。
共產極權國家普遍實行愚民統治,搞個人崇拜,其本質是依靠謊言欺騙大眾。在強權和政治恐怖高壓之下,人們被解除資訊獲得權,個人自由被剝奪,順從便成為唯一選擇,年深日久也會變成下意識的主動,喪失道義、情感和人性。當政治權力強大到對個人生死可以予取予奪的地步,民眾政治反抗的勇氣便被恐懼吞噬。生命都不屬於自己,還有什麼屬於自己的,沒有。這荒誕的一幕,卻在前蘇聯、柬共、中國等所有共產國家一再被複製、上演。
近50年來,共產國家相互結盟對抗民主制度,但在1990年代以來紛紛破產。共產主義實踐及其意識形態,都已被證明是失敗的,因此,共產主義成為獨裁政權和政治恐怖的代名詞。共產極權之所以失敗在於其是反人性的,漢娜·阿倫特分析道“極權主義者不光對敵人殘暴,還對自己的同志一樣殘暴無情。”稍微翻閱蘇共、中共、柬共和朝鮮勞動黨的共產歷史,這些邪惡的事實便會被驗證。這些國家往往黨政國同體,都是靠暴力奪得政權。獨裁者為了消滅潛在的敵人,疏解被推翻的恐懼感,於是發動群眾運動進行政治清洗,以獲得鞏固權力的內心安寧,這便成為統治手腕和社會常態。可控的人民內鬥是獨裁者樂見並支持的,人民的苦難往往被輕視,甚至自然災害有時也成為懲治人民的手段。
長久生活在極度政治恐怖之下,人便會被恐懼征服,喪失人性底線和道德感,告密和出賣成為保全自我的必要方式,這也是表示忠誠的機會。共產極權都很注重政治宣傳,將謊言編織的極權意識形態塞滿每個人思想的最細微角落。主宰人們行為方式的,不再是道德、法律和人性,而是獨裁者的個人意志。每個人喪失思考能力,淪為“共產藥物”催眠並控制的“病人”,這是獨裁者最想達到的目的。
片中有一句經典台詞,朝鮮軍人抓獲逃亡者後質問 “吃飽肚子難道比祖國重要麼?!”揭示出受愚弄的秘密。對於逃北者,吃飽肚子當然比祖國重要;有飯吃者覺得一切都是祖國給予的,祖國始終是第一位的。但是,一個祖國不但不能養活自己的人民,而且還用政治恐怖殘害人民,這樣的祖國還重要嗎?民主常識和公民自由,在獨裁國家居然成為難題,中國又何嘗不是如此。朝鮮難民大規模逃離,不全是因為政治迫害,而是長期糧食危機製造的飢餓,讓他們對恐怖政治的背叛方才表現出來。人民選擇逃離而不是反抗,逃離其實成為順從的變種,可見北韓實施愚民馴化的系統化和綿密程度。納粹希特勒也曾讓猶太人和吉普賽人,失去反抗的能力。暴力強權和政治謊言,是所有獨裁者維持邪惡統治的不二法寶。
雖然該片非戰爭片,但是很具韓國戰爭片的元素,壓迫感、殘忍性、極端化,讓觀眾喘不過氣。但韓國的當代家庭劇卻富有平民立場和家常人情味,在中國大陸也很有觀眾市場。該片多少藉助了朝鮮與世隔絕、核武等熱點,上映之後便受到全球熱捧,被視為今年國際電影節最佳外語片熱門之一。藉助國際電影節的全球影響力和權威度,讓世人關注邪惡巢穴朝鮮真實的社會,未嘗不是好事。
在外人看來,朝鮮是另一個星球的國度,給亞洲鄰邦和西方不斷製造威脅,它向世界輸出的是制度恐怖,通過對本國人民的殘害和要挾,妄想綁架世界。朝鮮金家父子的邪惡夢想往往能夠得逞,這得益於兩個社會主義“老大哥”的全面庇護,前有蘇聯,今有中國。東方地緣政治既關乎意識形態,也與國家利益捆綁在一起,不關乎文明和自由。東亞國家普遍不信奉宗教,這與南亞宗教傳統濃厚的國家,呈現的國家氣質截然不同,前者暴戾偏激,反映在制度上,則是兩個最大的獨裁國家並排而立;後者較平和溫順,民主轉型儘管曲折艱難,但人民擁有自由。
另外有個思考。前共產極權國家,幾乎都有一部揭露制度殘暴的文學作品或電影,世人耳熟能詳,譬如記錄前蘇聯的紀實小說《古拉格群島》、前東德的電影《竊聽風暴》、前柬共波爾布特“紅色高棉”的電影《戰火屠城》,以及朝鮮的電影《逃北者》。中國人在三反五反、三年災害、反右和文革期間,被政治殘害致死人數累計達數千萬,一點都不亞於上述國家,但是這些悲慘歷史,至今沒有通過一部世人皆知的藝術作品反映出來。一位詩人說“ 可以寬恕,但不可以忘記。”我們既沒忘記,也沒寬恕,而不能呈現給世人,作為人類共同的教訓。
與其說導演試圖表達“父親”與“兒子”逃離朝鮮和中國的苦難,不如說他們要逃離的是共產社會的集體恐怖制度。以死亡作為告別的代價,這個代價不僅屬於個人和家庭,也預示了制度的死亡代價。這是該片寓意最為獨到和深刻的地方。真實壓抑的故事情節,往往讓觀眾沉浸在情感漩渦里,而忽視了制度層面的思考。而後者才是導演最想揭示的命題。
《逃北者》引起同感,在於導演高超地特寫了中朝兩個獨裁國家共同的面目,既呈現朝鮮人民的苦難,也間接批判了中國制度,獨裁者抱團取暖,惺惺相惜,實行政治恐怖。電影想告訴世界的是:人權、自由和人道主義在這兩個國家同樣稀缺。同時,韓國導演也告訴我們,中國人無能呈現自己的苦難和不自由,我們要向這部電影和導演獻上足夠的敬意。
--原載:《人與人權》,2009年3月號
http://www.renyurenquan.org/ryrq_article.adp?article_id=1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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