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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謂世俗生活--以武漢為例
送交者: aguang 2002年12月08日16:42:25 於 [新 大 陸] 發送悄悄話

何謂世俗生活--以武漢為例

  1998年8月的《新周刊》第14期上,點評了中國眾多城市。大氣的北京、奢華的上海、男性化的大連、女性化的杭州、傷感的南京、精緻的蘇州、浪漫的珠海……而武漢,則被界定為最市民化的城市,這也與國人對之的基本印象相吻合,可謂名至實歸。

  該刊用了一幅大照片以顯其世俗化特色:繁華擁擠、小商雲集的漢正街上,一個鄉下人打扮的男子肩扛扁擔、朝上的一頭吊着捆貨物用的繩索,正在舉目四望--他在尋幫人運貨的生意。這正是漢正街特有的職業,為四方來購小商品的販子短途搬運,政府為了規範管理,一律發照經營,給每一個以扁擔為業者發了一個背心,背後印着幾個大字:橋口漢正街零運。人們俗稱其為"扁擔"。

  這張照片格外醒目。它是武漢的標誌性風景--一個大倉庫,一個大碼頭,一個大轉運站,一個城鄉聯結點,一個大集鎮--這,就是武漢。

  如果要從整體上給武漢一個基本的定位,那就是:俗與雜。優越的地理位置、發達的交通網絡、雄厚的國有工業、出色的高校科研……,無論怎麼說,武漢及武漢人在全國的地位都應高於其在國人心目中的實際地位。為什麼有這麼大的落差?武漢人怎麼啦?

  在我看來,千百年來的武漢雖然不斷有歐風美雨的零星吹拂,但她更是傳統中國在現代的必然延續,她有其自身的文明因由和文明特點。並非老北京典雅、醇正、純淨的風範,也無大上海新銳、敏捷、變幻的韻致,她一直是土洋雜混、傳統與現代並存的。且其土味甚過洋味,傳統味甚於現代味,並失去了傳統的醇和。武漢城市的演變就是一個滾雪球似的郊區變市區、鄉民變市民的過程,再加上九省通衢、不南不北的地理環境,因而世俗與繁雜是其典型的文化品格。這是一種還未成熟和定型的品格,表明了她和她的人民在邁向更高的文化境界上尚需艱苦的努力。正是在其俗與雜中,物質追求成為其基本追求,平民意識成為一種普泛意識。

  何謂世俗生活?你只要在武漢呆上幾天,隨便走幾處,看一看俗的街巷和雅的校園,嘗一嘗最有特色的風味小吃,聽一聽標準的漢腔漢罵,便可知曉。

  漢正街

  說起武漢,無論本地人外地人,往往把漢正街當作了她的文化語碼與象徵符號。漢正街位於漢口、漢陽交合處,橫七豎八的小巷,密密麻麻的店鋪,川流不息摩肩擦背的人群,數不勝數的小商品:針頭線腦、玩具手槍、風味食品、四季服裝……除了槍支和毒品不能公開叫賣,各種日常用品應有盡有。當然也有不少正品、名牌,但冒牌貨更多(武漢人管它們叫水貨)。這些東西從四面八方匯集而來,又流向周邊省區的大小村鎮……。

  "水"得不能再 "水",便宜得不能再便宜。在一個生活質量很低的國度,漢正街的興盛是必然的。你憑什麼叫鄉鎮裡的人個個用正品、用名牌? 他用不起但不得不用,只好上漢正街。這是一個發展中國家的無奈現實,還是一個大城市的榮耀?

  與水貨漢正街相映成趣的是,武漢市還是一個"麻木"市。這話外地人不懂。麻木是武漢人對電動人力車的俗稱。坐在上面巔簸得全身麻木,因此叫麻木的士,簡稱麻木。官方統計有7萬輛,作為一種比的士便宜得多的短途代步工具,它穿行在大街小巷,連最繁華的航空路、司門口也可暢行無阻。我到過全國大部分省會城市,沒有哪一處像武漢這樣有如此多的麻木橫行。

  不是說要建立國際化的大都市嗎?是一座國際化的麻木城吧?那倒真是獨樹一幟。

  世俗生活嘛,就是多少有些"麻木"的生活,總是少不了"水貨"的生活。

  熱乾麵

  武漢人稱用早餐為過早,早點攤隨處可見。不論在那個攤上,必備有熱乾麵。麵食本不是武漢人的主食,可熱乾麵幾乎是人人喜好。在吃上沒有什麼真正特色、各色口味都能包容的九省通衢武漢,熱乾麵比小籠湯包、三鮮豆皮更能代表武漢市民生活狀態。江漢路步行街上,就有一個正在掌勺做熱乾麵的廚師雕塑。這座雕像沒立幾天,勺子不見了,引得市民憤慨多時,市政當局補做了一個,才平民憤。可見市民們是多麼在乎這一地方名吃。

  撈起煮得半熟的一大盆細麵,拌上食油,置入大容器中。當着食客的面,抓一勺放入沸水中燙一燙,再倒在碗中,灑上各種佐料,尤其要放上芝麻醬。過早的人自己用筷子左拌右拌,直到攪勻,便可下口了。外地人大都不習慣熱乾麵。它太粗糙了,要看相沒看相,要口感沒口感,吃得滿口含沙,滿嘴流醬。外地人說不好吃,可武漢人吃得津津有味。並顯出鄙夷而遺憾的口氣說,你不懂這個味。

  管它難看不難看,只要 "有味"就行。這是一種典型的武漢市民生活態度。說某人好玩、有趣,叫有味。說某東西不錯,叫有味。在人群中撐面子,好強,叫"要味"。說某人不湊趣,叫"得味"是什麼?不是高水平的生活質量,而是給他人看的面子。所以常有人不為正義不為友情不為利益而沖向人群打架罵街(武漢人俗稱"抖狠"),他"要的就是這個味"--自以為是英雄但其實是莽漢的"味"。

  據說熱乾麵是一個廚師因誤操作而偶然發明的。本來此前人們更習慣吃湯麵,在沒有冰櫃冰箱的年代,有個廚師把當天未賣完的生面放入沸水中煮了個半熟,第二天早上再燙一下,加了些佐料,熱乾麵就誕生了。從這裡也可以看出武漢人生活的隨意性,什麼都可以拿來,什麼都可以改變。

  世俗生活嘛,就是眼下的生活,隨意的生活,要"味"的生活。

  吉慶街

  武漢的商場多,但與外地大同小異。景點多,但特別出彩的也不多見。酒店飯館多,但湖北菜南北兼容,並無特色。帶外地朋友"吃"武漢,吃哪裡?現在時興吃吉慶街。

  吉慶街有什麼吸引人的?一夜宵市場而已。去過的朋友都說有趣。它的趣味不在吃了什麼,而在吃的過程。吃的無非滷菜燒烤啤酒之類。當你來到老漢口的老通城背後的吉慶街口,這條長不過了200米寬不過七八米的小巷裡滿眼上都是小吃攤,你還拿不定主意是否進去,馬上就有無數攤主圍過來,要強拉你到他的攤點就座。這時很可能你左手被油乎乎的張家小夥計拉着,右臂被俗艷的李家打工妹扯着,叫你左右為難。抬眼望去,一個個大斗篷下掛着橫七豎八的電燈,電燈下大大小小的桌子,看不出誰好誰壞,你心一橫,隨便到一處坐下。點好菜,一隊又一隊的人來了。小男孩問你擦不擦皮鞋,小女孩要你給隨行的女士買支玫瑰花,更有吹拉彈唱的人接踵而至。洋的有電吉它、薩克斯、手風琴,土的有笛子、二胡、湖北大鼓。想聽竹笛嗎,我給你來一首揚鞭催馬運糧忙,想聽二胡嗎,來一曲江河水。要聽歌嗎,什麼流行歌曲都會,男唱女聲,女唱男聲也有幾分效果。要聽笑話嗎,葷的還是素的?

  在這條洋溢着楚風漢韻的飲食文化街,活躍着很多民間藝術家。吹薩克斯的"光頭"頭亮樂器聲也亮,拉二胡的"麻雀"邊拉邊唱即興創作的節目,頂禮帽戴大耳環的"拉茲"因邊跳邊唱《拉茲之歌》出了名,還有擅講笑話的"笑話",因吉慶街比鄰老通城食府而自取藝名為"老通城"的河南老漢。他們的點擊率是最高的。

  吉慶街夜夜烤燒香,夜夜笙歌響。人聲鼎佛,熱鬧非凡。花不了多少錢,有吃有玩。不喜歡它的人說吵死人,喜歡它的人說真熱鬧。

  武漢人好熱鬧是出了名的。還說這個吃,有幾家大酒店生意特別好,大堂里幾十上百張桌子總是滿滿的。可偏偏人們還往那鑽,寧可排隊,寧可在旁邊看着別人吃。這是武漢的一大景觀。

  世俗生活嘛,就是便宜而熱鬧的生活。

  珞珈山

  縱觀全國有名的大城市,皆有作為城市精英文化象徵的著名學府。武漢也不例外,高校數量居全國第三。武漢大學聲名遠揚,20世紀上半葉即為名流薈萃的學術重鎮。聞一多把鄉氣俗氣的"羅家山"改為風雅超脫的"珞珈山", 珞者,最堅硬的石頭也。珈者,女人最漂亮的飾物也。一陰一陽,剛柔相濟,珠聯璧合;青山綠山,雕梁畫棟,盡在"珞珈"二字。聞一多這一改,實際上也是在精英意識和世俗意味之間劃了一條界。然而,珞珈山文化始終未對武漢市民生活構成多大的實際影響,作為全國最美的花園式高校的武大並未成為民眾憧憬的精神家園、心靈聖地。似乎武大人自己也並不大在乎對武漢社會生活、精神建設的實際參與。武大之於武漢的粘合力和她在市民中的象徵意義,遠不及北大之於北京、復旦之於上海、南開之於天津、南大之於南京。只有在櫻花開放的時候,武漢人才想起了武大--一個春遊的好去處。她好像是一個借貴方一塊寶地的天外來客,或是繁雜鬱熱的天幕中遙遠的蔚藍色風景。

  除了高校,武漢的文化界似也呈現出不太重視精英文化的共同傾向。武漢有發行量極大的通俗性報刊,如《今古傳奇》、《楚天都市報》、《知音》等,但絕無有思想衝擊力和審美高品位的報刊,像海南的《天涯》、雲南的《大家》、湖南的《芙蓉》、北京的《北京文學》、長春的《文藝爭鳴》、廣東的《南方周末》等。湖北的省市電視台多是些大雜燴,別人辦什麼,就跟着辦什麼。自辦娛樂節目總是那幾個人跳來跳去,總是那麼一些套路--青年男人扮老掉牙駝了背的老太婆、拿黃陂話取笑人、還有單調簡陋的快板、對口詞、三句半--這哪裡與一個大城市應有的文化品位相配?確是太俗了些。用武漢話來說就是"掉底子" 而且"掉得大" 。比比兄弟省市的電視節目,如湖南衛視的青春氣息、上海衛視的藝術情調、廣東衛視的體育精品,有不小的差距。

  說武漢是一座缺少人文傳統的城市,恐遭人反感。但說真正的文人與這座城市的精神距離越來越遠,確是不少人的真實感受。近10年來,全國大城市的文化人外流現象最嚴重的恐莫過於武漢(尤其是大、中學教師)。在20世紀末,武漢的一位青年作家發表了一篇文章,題目叫《武漢的文人》。他舉了大量的例子,說明武漢"留不住文人" 、文人之間相互排斥等現象,認為武漢的文人無所顧忌地把自己混跡於市民主義和物質主義的滾滾洪流中。他質問道:"在'我們'身上,究竟還保存多少我行我素、獨立不羈的文人情懷?當"我們"將自己最大限度地與這座以市民價值為準則的城市文化融為一體時,其文人身分就變得極其可疑和曖昧了。"(劉繼明:《武漢的文人》,《芙蓉》雜誌1999年第5期)

  一個外地的博士生聯繫在武漢某高校工作,他妻子的單位也落實了。可她來了幾天就堅決要走,理由是:武漢有高校但沒文化、武漢有文化但沒品位。話雖尖刻,但如苦口之良藥。

  世俗生活嘛,就是少了些人文內涵多了些粗鄙氣的生活。

  "婊子養的"

  "武漢話難聽",很多外地人都這樣認為。或許因為冬天太冷夏天太熱,武漢人的表情特別豐富,語音頓挫抑揚,口吻比較強蠻。明明一句很平常的意思,外地人聽着總覺得帶有脾氣。對這類誤會幾乎沒有辦法消除,因為方言口語是難以改變的(武漢女伢說方言特有嬌媚味,不過只有熟悉武漢話的人才能夠聽得出它的韻味來)。我曾與一位外地學者爭辯過。他在武大讀博士期間,聲稱寧可三年不接近異性也不與武漢姑娘交朋友,只因她們說話太難聽,可見誤會多麼深。

  但確有一些已經滲透到市民骨子裡的粗鄙語言,大家習以為常而不自知,形成了"集體無意識"。 "個斑麻"、"個婊子養的"是經典"漢罵",還有一些大家已不覺得不文明的不文明語。比如在講述一段事情的時候,動不動插入"曉不曉得?"這類的設問句,往往帶有居高臨下的不禮貌味道。還有一句口頭禪"你嚇(he)我",用這話來表示驚訝、不滿等意思,也顯得不夠文雅。

  外地人常說武漢人厲害。其實單個的武漢人都是老實甚至單純的,他們大多"壞"不過來武漢謀生的外地人。為什麼對武漢人的 "壞"印象較突出呢,除了上面提到的武漢方言抑揚頓挫太重、有欠平和這樣一個有點冤的外在因素外,也與不少武漢人心態不夠硬朗不夠健康有關。武漢周邊沒有一個可與之媲美的大城市,而武漢人都有一個不出三代都是鄉里人的背景,因此武漢人特好把低於自己身份者一律稱之為"鄉里人",對真正鄉里人更有共同的蔑視。在公開場合,嘴巴比身子硬,好"抖狠",優越感中有自卑感,強硬中有心虛,實為心理不夠健全的自我防衛和自我安慰方式。這與不卑不亢身分平等的現代人格是不相容的。

  世俗生活嘛,就是把日常的食色生活當"歌"唱的"口淫"生活。

  選自《東方》2002-11期


《世紀中國》(http://www.cc.org.cn/) 上網日期 2002年12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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