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美老牛

　　序

　　兩年來不斷聽到周圍的朋友和同事失業，有的是幾度失業，甚至是剛剛買完新房後夫妻雙雙中箭落馬；而老牛所在的公司也是每季度經歷一次“洗禮”。多少個傷心的故事，多少個淒涼的場面，伴隨着老牛渡過了多少個不眠的夜晚；因此一直有股衝動想動筆，寫一寫失業者抑鬱的日子，失業對家庭的影響，更重要的是，失業者彷徨、思索、逆境中奮發向上、創業或再度就業的心路歷程，但唯恐有“幸災樂禍”之嫌。2003年初老牛所在的公司被賣了，所在的項目被正式地砍了，老牛加入了失業的大軍…..經歷了憤恨、悲傷、無奈、失望和奮起之後，老牛用笨拙的筆記下了這終身難忘的失業的日子。老牛深知很多朋友比自己更有資格寫這類文章，但還是希望拙文成為讀者閣下茶餘飯後的談資之外，能讓正在失業的朋友從中得到些啟發，讓正在工作的朋友從老牛的失誤中領會點什麼，讓移民朋友們從老牛的一孔之見中有點思索，則未負老牛的初衷。

　　本命年難逃一劫

　　新年過後，上班的第一天就得知公司被賣給一家投資公司後，投資公司有意關掉多倫多的研發中心，陰靄籠罩在絕大多數員工的心頭。當老牛所在的項目被正式宣布停止時，老牛知道：經過了一年多的提心弔膽，躲過了每個季度的裁員，“躲過了初一，躲不過十五”。此劫難逃！本命年哪，本命年，即使是早早地繫上了紅腰帶，在車裡掛上了大紅的“中國結”，也都幫不了老牛逃過這本命年的一劫。

　　三個星期以來，除少數員工吃了“定心丸”以外，大多數員工上班都是在改簡歷、瀏覽網頁、找工作、閒聊甚至是在傳遞謠言中渡過的；同胞們也在紛紛打聽消息或謠言、揣摩經理們的臉色、分析或者說是胡猜形勢；不同於其它員工的是，同胞們要根據分析結果來決定明天要不要帶午餐，因為誰也不願意帶了午餐來再帶回去。下班時，則會看到大多數員工的包都是鼓鼓的，有的甚至是拿着一個紙盒子，那是將自己的私人物品一點點地帶回去。

　　這一天終於來了，老牛因為要準備下一星期的面試，一上班就在看書。直到十一鐘左右，有個平時關係不錯的同事輕輕地來到老牛身邊，說了句“樓下已經開始裁員了”，就又輕輕地飄走了。老牛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一絲寒意迅速傳遍全身，本來就不暖和的辦公室似乎更冷了；老牛不自覺地穿上羽絨服，一幅隨時走人的樣式。冷靜了幾分鐘，老牛心想，反正是死，不如死的瀟灑一點，也就繼續看書了。不知過了多久，一聲招呼之後，經理帶着尷尬的笑容，出現在老牛的面前。老牛站起來，指了指身上的羽絨服，笑着說了句：“我準備好了”。在通向經理辦公室的的過道兩邊，聚集了許多同事，無一不是緊張的表情，驚恐的眼神。老牛知道，他們都在想同一個問題：下一個會不會輪到自己？於是對他們笑了笑，揮了揮手，做出告別的姿勢；心中竟也生出“仆向刑場”似的悲壯！

　　在經理辦公室里聽完人事部經理對PACKAGE的解釋後，在經理的“陪同”下，簡單收拾了自己的私人物品，包括老牛帶到這個公司的最後一頓沒有來得及吃的午餐。然後在經理的目光伴隨下，走出了公司的大門。

　　面對多倫多異常寒冬下紛飛的雪花，“掃地出門”該是此時最好的詮釋。一年多來，為了某個設計更完美，不知絞盡了多少腦汁；為了趕項目進度，自覺加了多少個晚班；為了修改程序中的錯誤，增添了多少根白髮；而此時，所有的這一切對老牛來說都沒有任何價值，有的只是：發自肺腑的悲傷！深深的！

　　回家的路上，一種久違的感覺從心中慢慢升起。恍惚中，耳邊竟響起一首詩：“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我輕輕的招手，作別西天的雲彩……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來；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這首徐志摹的《再別康橋》是老牛大學時代的最愛，也是初戀的女友分手時的饋贈。失業如失戀，對心靈的打擊是沉重的！老牛曾經說過，沒有失戀的男人不是一個真正的男人。是否也可以說，沒有失業過的人很難算是一個真正的北美人呢？

　　可失戀往往只是影響一個人，而失業影響的卻是一家甚至幾家。下午去學校接孩子時，望着冰天雪地里，兒子小小的身子背着個大大的書包，從遠處歡呼着跑過來，淚水不自覺溢滿了老牛的雙眼。妻子正在上學，自己沒有了工作，拿什麼來支撐這個家呀？

　　當小舅子知道老牛失業的消息後，發回的電子郵件中只有短短的幾句話：“怎麼會這樣？我真想哭。我不敢告訴爸媽”。臨近農曆新年，老牛也不敢告訴自己的兄長和年邁的母親。只是含糊地發了個電子郵件，說自己有事，新年期間不能給家裡打電話了。這可是這輩子第一次在新年沒有和家裡聯繫。

　　痛定思痛

　　被裁後，很自然地第一個問題就是：為什麼是我？而不是別人？對老牛來說，這個問題很容易回答，項目沒有了，自然走人；並非業績不好。對有些不是因部門或項目被砍的原因，而被裁的員工，要清晰地回答這個問題，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或許是：工資太高，業績沒有達到要求，合作態度欠佳；甚至是與經理關係不好，英語溝通能力不強等等原因。有戲言：在當今異常蕭條的IT領域，對移民同胞來說，要想保住飯碗，必須是：工作能力強，語言過關，與經理關係好。三個條件缺一不可。

　　無論什麼原因被裁，很自然地對原公司會產生一股恨意。老牛也曾生氣地說過：“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但如果把自己放在公司管理層的角度，裁員也是一件無奈的措施。據說：在裁員發生的幾天裡，經理們是睡不好覺的。經理們擔心的是：被裁員工的惡意報復。重者持槍殺人；輕者廣發電子郵件，發泄不滿。這樣的例子經常發生。老牛的經理在裁員的當天及隨後一起聚餐時，反覆強調：一切都是從公司的生意角度，與其它都沒有關係。但如果說，裁員是完全公平的，也是不可能的。在公司生意好時，移民同胞往往會有穿不了“玻璃天花板”的感覺；在裁員時，移民同胞往往會是第一個遭殃。這是第一代移民的悲哀，也是第一代移民必須付出的代價。在此，老牛想要說的是，如何緊跟公司形勢，在裁員到來前，儘早另覓出路?痛定思痛，痛如何哉！在過去的一年裡，老牛犯了“路線”錯誤。老人家曾經說過“只顧埋頭拉車，不抬頭看路”註定要犯大錯的。一心一意沉浸在開發項目之中，一直認為只要項目存在，工作就不會有問題。完全沒有想過：如果項目沒有了呢？老牛所在的領域是當前最不景氣的電信領域，所開發的產品是用於第三代移動通訊系統（3G）的。裁員後，老牛才了解到競爭對手的公司在2002年上半年就因為沒有預期的市場而停止了類似產品的開發。裁員前兩天，和公司里一本地的高級別同事聊天，說起幾個月前，老牛跳槽前所在的公司在招人，也許可以跳回去。這位同事連連嘆息，直埋怨我為什麼當時沒有告訴他，他說，如果當時他知道這件事，他一定勸老牛爭取跳回去，因為他早知道公司有問題。

　　這個世界上是沒有後悔藥的，但設想一下：如果事先了解到所開發的產品沒有市場，競爭對手的公司已經停止了類似產品的開發？如果事先與同事們，尤其是級別高一些的同事，多聊聊，多知道一點內部的情況？如果像《誰動了我的奶酪》中“嗅嗅”和“匆匆”一樣不停地去嗅去找，當“奶酪”被移走後也不至於如此被動？

　　失業意味着從一個狀態跌落到另一個狀態，就像一直騎馬的人沒有了馬，甚至是失去了鞋光着腳。“光着腳找驢”或“找馬”比“騎馬找馬”或“騎驢找馬”難上千倍萬倍。試想一下，一個經理僱傭一個原來有工作的的員工，對員工來說，是“跳槽”；對經理來說，是“挖人過來”，是經理的業績。而僱傭一個失業者，經理會顧慮很多，這個人為什麼會失業？有什麼過失嗎？僱傭這個人會不會有更多的風險等等。真的僱傭了，對失業者來說，或許感覺是“憐憫”；對經理來說，也許是“施捨”。

　　老牛的教訓是：在有“馬”或“驢”騎的時候，一定要時刻想着這“馬”或“驢”還能騎多久？乘着騎“馬”或“驢”的時候，趕緊“騎馬找馬”或“騎驢找馬”！

　　真的是“虎落平川被犬欺”嗎？

　　失業了，每天起床後第一件事就是打開計算機，查看郵件，搜尋工作網站。老牛使用的是：www.alljobsearch.com，該網站幾乎包括了所有的找工網站和新聞組，並且只要輸入關鍵字，如“Software Engineer”一次，所有找工網站及新聞組上與軟件工程師相關的工作位置都會被找到，然後只要一個一個往下看就是了。

　　遺憾的是，寥寥無幾的職位沒有幾個是新的。偶爾看到非常合適的職位，極認真地準備申請信和簡歷，神聖地發出去；然後是恨不得每分鐘查看郵件，盼望電話鈴聲響起。一旦得到個別的面試機會，如臨大敵般上陣，筆試加面談，最後回家等答覆。度日如年哪，最後依然是音信全無。面對空空的房間，空空的郵箱，寂靜的電話，無法不生出“虎落平川被犬欺”的感嘆。但仔細想想，自己真的是“虎”嗎？

　　失業前一天，老牛拿着自己的簡歷，仰天長嘆，這麼好的人才竟然在加拿大找不到工作？甚至連簡歷都沒有地方投？就在自言自語時，不慎被路過的同胞聽見，他說：“有什麼希奇的，像你這樣的所謂的高級人才，滿大街都是。還有不少是本地人”。是啊，自己真的是“人才”嗎？在電信領域，僅北方電訊裁下來的一萬多工程師，有多少“高級人才”呀；幾十萬移民大軍中，藏龍臥虎多着呢。

　　失業後心態的調整非常重要，也是非常困難的一件事，尤其是同胞們，包括老牛自己。西人同事被裁後，至少從表面上是看不出來有什麼憂愁的。有的甚至還很高興，終於可以拿PACKAGE休長假了。西人也往往等PACKAGE快用完後才開始找工作。而移民同胞們則不同，畢竟生長的環境和接受的教育都是中國式的，抵禦風險的能力沒有得到鍛煉。老牛在得知項目被砍後，很是緊張了一陣，以至前任女經理特地把老牛叫到辦公室做了一通思想工作，大意是：放下包袱，冷靜下來，相信自己，積極找工。老牛沒有想到，這位平時異常嚴厲的女經理在這關鍵時候顯示了一位女性溫柔的一面，老牛心存感激！

　　劍走偏鋒，天生我才必有用

　　老牛認為，對自己本身的能力，對當前的市場，對自己的未來有清晰的了解是失業者必須要做的事，這也有助於心態的調整。剖析自己是痛苦的，也是最難的。不妨乘失業後的間隙回顧一下自己的人生軌跡，想想自己想幹什麼，能幹什麼，還缺什麼？老牛身邊有的朋友失業後因惡劣的工作市場放棄找工去上學，充充電；有的朋友有一定的經濟實力並願意承擔風險，就自己開始創業，也小有成就；有的朋友“回流”國內，越升越高。對他們來說，失業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對大多數包括老牛在內的失業者來說，找回工作是首選，這大致有四條路可選：找同一領域類似的工作；找同一領域不同的工作；找不同領域類似的工作；找不同領域不同的工作。目前要找回同一領域類似的工作是相當有難度的。因為正是這一領域效益不行，才導致大規模裁員。譬如，老牛所在的電信領域，目前真的是哀鴻遍野。上千個候選人應聘一個職位決不希奇。在同樣的或不同的領域找一個不同的工作，可行嗎？老牛認為，難度相當大，除非是做一般非技術性的工作。對大多數從事技術工作的移民同胞，如像老牛身邊的一些本地人那樣，轉行去做一般的管理工作，當教師甚至從事音樂，肯定是不現實的。最後的一條路，也就是“劍走偏鋒”，找不同領域類似的工作。如在電信領域的軟件工程師，可以在汽車、銀行、保險等行業，甚至政府部門找軟件工程師的職位。這就要求失業者挖掘自己過去與這些行業相關的經驗，並在簡歷中深度發揮。因為失業者已經具備了一定的加拿大經驗，與這些行業相關的經驗即使是在國內獲得的，也有助於在這些行業找工作。

　　找回工作首先就必須對當前的工作市場有清醒的認識，摒棄不切現實的幻想。勿容置疑，2003年的高科技工作市場依然是低迷的。2002年底似乎有好轉的跡象，但隨着對伊拉克戰爭和可能恐怖活動的擔憂，工作市場又有縮回去的意圖。少許公司確有工作職位，但用人的經理期望太高，不是百分之百符合工作職位的一般不會考慮，連面試的機會也不會給；百分之百符合的候選人還有不少，經理們會慢慢地面試，期望找到一位最好的。人手再缺，經理們也不怕，壓給現有的員工就是了。這就解釋了為什麼現在的勞動生產率達到了二戰後的最高點。人事部門也決對不會像兩三年前那麼專業，求職者發出簡歷後如果現在還期望收到人事部門的確認函，那無異於痴人說夢。就連答應好面試後兩周內答覆，如果沒有錄用的話，多半是石沉大海，杳無音信，即使你再FOLLOW UP也無濟於事。

　　對如此惡劣的工作市場，老牛雖有準備，但沒有想到是如此的嚴峻。一個月下來，老牛應聘網站上工作職位，無一有回應。或許那些職位僅僅是獵頭公司用於收集簡歷用的，或者是名不符實的。此時，老牛深深理解了一些朋友在加拿大找了一段時間工作後，放棄找工改去求學；或者回流國內成為“海龜”或“空中飛人”。順便說一句，請不要鄙視這些“海龜”，他們並不是弱者，他們勇敢地做出了自己的選擇；也請不要責備這些“空中飛人”，他們並非都是無情無義，拋下妻兒老小，只顧自己賺錢的小人，實在是環境所迫。

　　老牛也不贊成失業後自暴自棄，怨天尤人的朋友。工作雖然難找，但必須認定“天生我才必有用”。一旦選擇了適當的目標，就要儘自己最大努力去實現。老牛失業後，一次吃晚飯時問七歲的兒子爸爸該怎麼辦？不想兒子不加思索地說：“爸爸，只要你想你能找到工作，你就能找到工作”。兒子的這番回答來源於他聽到的一個介紹一名運動員持之以恆最終問鼎奧運金牌的故事，其實頗有哲理，也深深地激勵着老牛。

　　在目前嚴峻的工作市場下，要找到專業工作，最有效的一條路，也許是唯一的一條路就是通過NETWORKING，也就是通過關係網。有了關係網，如果簡歷沒有問題，大致能保證有面試的機會。能不能得到OFFER，還取決於應聘者是不是真的有“金鋼鑽”。

　　失業後的第一天，老牛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廣撒信息，可惜不是什麼“英雄貼”，而是老牛失業的貼子，給所有認識的朋友。結果是：“老牛失業了”的消息很快傳遍了北美大地，從溫哥華到HALIFAX，從紐約到舊金山。目的只有一個，請朋友們幫忙，留意周圍有沒有適合老牛的位置。

　　友情深似海

　　失業後老牛又一次深深地理解了“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這句古話，患難中友情是最可貴的。不要說，朋友幫忙改簡歷，幫忙介紹工作，幫忙出點子，甚至哪怕是一個簡單的問候電話，一封短短的電子郵件，或者僅僅聽你發發牢騷都給失業者帶來莫大的安慰。畢竟，朋友在乎你，關心你；你就會有勇氣去爭取，去奮鬥；你就會不想讓你的朋友失望！至於有的朋友不幫忙，也不要埋怨，也許真的是出於無奈，幫不上忙。對於極少數人的冷嘲熱諷，只當是耳邊風好了，這些人絕對不是你的朋友。老牛真心希望在北美的同胞們，尤其是具有一定用人權利的同胞們，在這經濟異常蕭條的時期，在公平合理的原則下，照顧一下自己的同胞。千萬不要落井下石！老牛相信，大多數同胞會“滴水之恩當以湧泉想報”的！

　　幸運的是：在朋友的幫助下，老牛正式失業一個月後，又上班了，是在離多倫多不遠的一個小城。這份比較理想的工作，當然不會是在先前的電信領域，而是老牛五年前在國內工作過的領域。

　　借本文，衷心感謝妻兒的鼓勵，感謝朋友們無私的幫助，使老牛渡過了這一短暫的刻骨銘心的失業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