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妹妹比我小兩歲.排行老二.我們還有個弟弟.

妹妹說過,爸爸媽媽把優點都給了我和弟弟.這話不假.尤其是弟弟,有一張很英俊的臉.高貴的額頭,挺直的鼻梁,大而深的眼睛,不寬不窄的臉龐,不薄不厚的嘴唇.可妹妹呢,鼻梁不高,眼睛不大,臉和嘴也談不上漂亮.個子不高,腳卻蠻大.一米六一的個,穿三十九號的鞋. 不高的鼻梁來自父親,可那略微上挑的細眼是繼承了誰呢?

在小學畢業以前,和我比較之下,妹妹既不聰明,又不漂亮.媽媽是學校的領導,學校的老師見了我都愛逗我.百問不厭的一句話就是:“你的牙長齊了嗎?”媽媽教我回敬他們:“你的牙長齊了嗎?”聽見我這樣說,他們樂得跟什麼似的,說我好厲害呀.妹妹呢,老師們逗她時會有聲有色地講她是怎麼被撿來的.真夠缺德的.害得我媽老是講妹妹很小時的事,以證明她是她親生的.

妹妹呢,學習也是很好的,但是不愛說話.她特別聽家長和老師的話,老師讓說出誰表現不好,妹妹就一一報告.不過別的同學也不敢說什麼.後來媽媽告訴她,不是什麼事都要和班主任說的.她以後就不說了.正因為她聽得進大人的話,我印象里她沒挨過打,而我和弟弟全挨過打.我挨的最多.但數來數去也就三次.我爸媽除非氣急了是不打人的.

妹妹小時不顯得很聰明,但她模仿能力很強.記得有一次看了電影《百萬英鎊》,妹妹學那裡那舞女跳舞,學得很象.後來我和弟弟就羞妹妹學那種舞,還說妹妹只是小腦發達.言外之意,我們大腦發達.後來事實證明,妹妹的大腦也比我們發達.

我們都上初中以後,老師對我們的評價是妹妹踏實認真,姐姐學東西快但較浮.我是很浮躁.我剛上初中就喜歡上了一個男孩,整天惦記着能在哪個拐角撞到他身上.初二時不好好上課,那時我個子比較高了,坐在較靠後的靠門位置.我的同桌也是一個瘋女孩.我倆一上化學課就貓身子溜出去,半天才偷偷坐回來,我們互稱哥們.面對老師的批評,我也是一副無畏的樣子.幸好我學習還不錯.問題就不顯得突出.但我連課本都不看,基礎不紮實.高中幸運地上了市重點.但高考了兩次才上了一個二流重點大學.

妹妹上的是省重點高中.開始時成績在班裡排十幾名.妹妹開始刻苦用功.幾次排名下來就開始數一數二,沒降到第三名.和她不相上下的也是一個女孩.她們變成了好朋友.工作以後還保持聯繫.妹妹總說那個女孩特聰明,她比不上她.每次考完試,妹妹都說她考得不好,但結果都很好.我開始覺得妹妹太謙虛了,但每次看她那不高興的樣子,她是真的認為自己考得不好.每一題,每一字每一句,她都在心裡認真掂量啊!

但命運對妹妹好象特別不公平,偏在高考臨近的時候,她體檢出了問題.

心臟雜音,懷疑是先天心臟病,說不能上大學.那時我已上大學.這都是我後來知道的.妹妹很悲傷.父母不服.帶她到各地各醫院複查.都說先天心臟病.高考近在眼前了,他們也奔波了一個來月. 幾乎已經絕望了.不知什麼渠道,找到一位曾給劉少奇看病的醫生,說不是先天心臟病,心臟雜音是學習緊張所致.拿到他的證明書,高考總複習已近結束.妹妹已一個多月沒進校門了.

高考的結果,妹妹的考分仍高出重點線近三十分.但所經歷的問題記錄在案,不敢報重點學校.第一志願就是有爸媽的老同學在那裡當老師的普通院校.她被錄取.學院不怎麼樣,專業很好.師資力量跟其他學校同類專業比起來還是強的.但那個跟她不相上下的女孩考上了上海交大.

妹妹四年全拿獎學金,最差的一次是二等獎學金.有一年我們三個孩子全在外地上學.妹妹的獎學金減輕了父母過重的負擔.我和弟弟全是花家裡錢的,想起來真是慚愧.妹妹隨和,雖不太愛說話,但說起話來在點子上,還很幽默,同學們都喜歡她.聽媽媽說過選三好生,她得到了全票,只有她自己沒選自己,這在大學是不易的吧.妹妹是運動會上的標槍冠軍.我記得她把發給她的較好的洗髮水帶回家給家裡人用.自己仍用較差的.她不光對自己家人好.對外人一樣.我看如果坐車讓座最多的人能入選世界吉斯尼記錄,非妹妹莫屬.她總是怕別人吃虧,總是怕對不住別人,寧可自己受苦.

妹妹排球打得好.大學時是排球隊的,還常參加健美操比賽.參加工作以後,在她的組織和編排下,單位的健美操隊參加省里的比賽,還獲了獎.

妹妹沒考研究生,在那段學習不緊張的時期,她織了許多毛衣毛褲.給家裡每個人都織了幾件.給我織的兩件毛衣又簡潔又大方又漂亮,都是幾種顏色的毛線穿叉編織而成.我穿了好幾年.我單位的人都以為是買的呢.我說是我妹妹織的,她們都讚嘆不已.

妹妹長得不漂亮,但可算秀氣.記得跟我坐一桌那個女同學說她一眼就看出我們是姐妹.妹妹大學時交了一個男朋友.令人不可思議的是這個男生打架,做買賣,幾乎不學習.學校黨組織找妹妹談了話.見他們沒斷,妹妹的入黨拖了下來.後來他們還是吹了.我很後悔,妹妹徵求我意見時,我說學習不好也不見得沒出息.我說得也沒錯.後來聽說這傢伙在海南發了財.但我沒認識到,妹妹那麼單純善良,跟這樣的人在一起,除了傷心,還會有什麼好結果.

即使在妹妹交了朋友以後,她的一個初中同學和一個高中同學還在對妹妹緊追不捨.但妹妹吹了以後,也沒答應任何一人.真是沒緣分.兩個都是真心愛妹妹,我知道他們之所以那樣執着,只是希望沉醉在妹妹的溫馨芬芳里.對那高中同學,妹妹在第一個吹了後是考慮過的.妹妹也給我看了他的信.真是感人啊.從天大畢業分到廣州的他,時時刻刻地想着妹妹. 他每天都堅持鍛煉身體,只是想讓妹妹看到更壯實些的他.他說妹妹做什麼都那樣好.還說他們都是需要愛的人,希望能走到一起,互相給予.他在廣州為妹妹找工作,妹妹在寄她的各種證件之前,還是覺得不行.也許太相似的人只能做朋友,難以相愛.那男孩個子不高,不到一米七.長得眉清目秀.他還是一個高才生呢.天津日報還採訪過他和他的同學, 問他們對一些事的看法.特別提到了他的名字.那張報紙正好我看到了,我還對同事說:“這是我妹妹的同學.”

後來,妹妹的一個同事追她追到了家裡.真是瘋狂.那男孩坐在沙發上,搓着手,非常緊張,半天沒說出話.後來他說想和我妹妹再單獨談談.那次妹妹果斷地拒絕了他.

妹妹畢業後學院曾讓她留校當老師,那是個省會城市.但妹妹還是回了父母所在地.妹夫也是讀完重點大學的管理系回到父母身邊的.妹夫是一個高大壯實的男人,妹妹還是喜歡高大壯實的男人.妹夫是那種認為人是舊的好的重情者.很踏實.有一次妹夫當着我們全家的面,端詳着妹妹說妹妹怎麼看怎麼舒服.我都有點不好意思.但他一點也沒有.妹妹也坐在沙發上笑笑地看着他.好象其他人都不存在似的.

開始他們沒孩子時,我們一回娘家我女兒就成了他們的.他們三個坐在一起,倆個大人逗一個小孩說話.妹妹妹夫問這問那,每當這時,我女兒就興奮上來,妙語連珠,表現超常,看着大家都笑出了眼淚,女兒更是得意非凡,邊說邊四下掃視,享受大家看她的目光.等妹妹有了小孩,我女兒一回去還是纏着妹妹,這樣妹妹就象是有了兩個孩子.他們四個經常一起出去散步.我這個當媽的也高興落個清靜.我媽總是說妹妹最適合當幼兒園老師.小孩都喜歡她.女兒小時給她喜歡的人排序時,姨媽和姥爺不相上下,總是排在最前面.然後是姥姥.我和她爸每次都排在一大家子人的最後.

妹妹做人很有原則. 她現在當個科長.他們那的一個局長名聲不大好,好象比較色.他見妹妹的椅子墊很好,當得知是妹妹自己做的後,就讓妹妹給他做一個.妹妹硬是沒給他做.那人問了好幾次.一般人可能都頂不住.那人也夠沒面子了.認真想想妹妹做的是對的.妹妹沒什麼野心,不會為了升職損害了自己的清明.更不會不擇手段往上爬.

一次我去人大堂妹那裡,聽她說玫瑰是否媚俗是當時校園談論的一個熱點問題.我們說到我妹妹她二姐時,都覺得她雖然心靈手巧,但不會對這個問題感興趣.不管人們說什麼,玫瑰都以它的美麗和沁人心脾的芬芳,一如既往地開放着.那的確是非常非常好的花.我想妹妹一定是這麼想的.如果妹妹也就這個問題與人爭論不休,那她就不是花兒一樣的妹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