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沒有坐過這麼慢的火車, 但這種瀾珊步履反而使得整個旅程變得更加奇特. 三個小時過後, 火車顯得不再笨拙陳舊, 卻古老得讓人尊重. 我原先那種叢林就象是海洋的感覺, 也讓火車變成了穿破驚濤駭浪的巨輪. 車總是不停地走走停停, 不光是車站站台, 而是任何地方, 在黃黃的叢林裡, 蜿蜒的枝幹常常碰到車窗, 而枝葉如此接近甚至能把汽笛的聲音反彈回來. 雖然這些停留毫無意義, 但是我們在中午之前停了十幾次. 還有幾次, 火車竟然晃晃悠悠地向後滑了半分鐘, 掙扎了一下, 又接着向前行進. 我並不感到難受. 這樣緩慢的速度, 停止, 滑行讓整個過程變得奇特而愜意.

非洲的火車, 燒着劈柴和煤, 向非洲的內部挺近着. 車廂里的孩子們盯了我幾眼. 大人們則很禮貌, 甚至有些畏懼. 我小睡了一下, 又被對車接軌的敲打聲驚醒了. 看着我自己黑乎乎的胳膊, 上面油漬漬的灰塵, 我不禁失笑了. 我把胳膊和旁邊的一個小孩比了一下.
“我胳膊比你的還黑.”
“我的胳膊不黑,” 他說道.

下午一點, 我們到了巴拉卡鎮. 街上睡着幾隻狗. 這個地方是一個火車交匯點, 這大概是我見過最平坦, 最炎熱的地方了. 在站台上問乘務員火車幾點再開的時候(回答是”至少三點以後”), 我看到前面有一個新漆的車廂, 還掛着百葉窗. 一個窗簾打開了, 一個藍眼睛的男孩探出頭來. 一定是傳教士的小孩吧. 我看到的一定是頭等廂. 我先前還不知道這趟車還有頭等廂, 窗簾緊閉, 門也鎖着.

我不想和跟我一樣的老外們一起躲在那裡, 坐在頭等廂的軟座上, 渡過這段旅程, 因為我不想聽他們抱怨“這破車”, “差勁的天氣”, 和”非洲土人”. 那樣就和布蘭特的外僑生活一樣了. 我要的是木頭條凳和奇特的感覺. 可以想象頭等車廂的老外們, 鎖上門來埋怨, 逃避, 讀那些從倫敦海運到馬拉維一個月以上的”每日鏡報”.

在車站貨攤的後面有個非洲本地的餐館, 我花了四先令三便士買了一碗雞肉米飯, 碗是豁口的. 吃過飯之後, 我就坐在涼棚的蔭涼下, 隨意地看着熾熱的街道, 白花花的天空, 充滿灰白塵土的大地, 而所有的東西都是靜止的, 除了蟲子. 走到陽光下, 馬上就可以感覺到頭頂陽光的重量. 我孤零零地站在街心, 站在我自己的影子上, 想着: 我總算到了我該來的地方.

兩點半的時候, 汽笛響了; 又經過一段拖延, 火車終於又啟動了, 向北, 穿過充滿發黃樹叢, 矮小樹木, 和一人多高雜草的荒原. 在炎熱的十月里, 一切都是停滯的. 沒有任何動靜, 沒有鳥, 沒有人, 沒有動物. 叢林象是死了似的寂靜, 充滿了停滯的空氣. 我們的火車是這個熾熱世界中唯一的運動. 它揚起灰塵, 冒着黑煙, 發送着雜音, 但是當我們過後, 我可以從車廂的後窗看到, 一切又終於回歸到沉寂. 沒有動物, 沒有人, 沒有菜園和土屋, 有的只是一英里一英里灼傷的樹叢, 一英里一英里”操蛋的非洲”. 以及昆蟲的鳴叫, 就象人發燒一樣, 高燒, 還會變得更高.

太陽已經圍着火車轉了一圈. 我們從布蘭特出發的時候, 它剛剛從右邊的車窗里升起, 中午已經在車頂敲打了一陣, 現在則從左邊的窗戶中滑落. 我時睡時醒, 隨着車輪在鐵軌撞擊的韻律, 當鐵軌連接的時候撞擊會更加強烈, 有時轉彎或停止的時候剎車會發出刺耳的尖叫, 那種金屬和金屬摩擦的聲音.

我從來沒有坐過這樣的火車, 它真的不象是一個火車. 我早先象航行的感覺更真實一點. 但它甚至不是一艘航船, 而是一個汽輪, 喘息着, 鳴叫着, 沿着狹窄河流逆流而上, 沿着蜿蜒的河岸向陸地的內部深入. 時不時的會有一個車站或是站台, 就象亞麻孫叢林裡人造的渡口.

大多數車站就是木棚子加上鐵皮屋頂, 沒有站名的標誌. 在那些被腳踩實的泥土站台上, 女人們在賣油乎乎的餅子, 香蕉和花生, 裝在頭頂的鋁盆里. 她們瘦瘦的, 穿得破破爛爛, 還光着腳, 而且越往北走, 她們衣服穿得越少. 在炎熱的大湖邊上, 大多數女人都赤裸着上身. 這就是我想象中的非洲吧.

我坐在窗邊, 在黑煙中眯着眼, 了望着非洲大陸, 等着, 看着, 走得更深入了. 整個下午, 我有時會看到叢林中的陰影, 土著在低語, 望着我們的火車. 我知道他們看到了我的臉. 他們是這個神秘的小小一部分. 在鐵路邊上, 我看到一個喪禮的隊伍, 哭喪的人群跟在棺材的後面. 我看到赤裸的孩子們. 我看到一男一女, 從鐵道邊上滾開, 從做愛的行為中被驚醒.

現在的太陽已經降到樹林的下面了, 黑暗在陰影之中聚集, 雖然天空還是短暫的藍着.
“嗯塔卡塔卡,” 一個非洲人向我說. 這是去莫喲下的站. 差不多六點了, 我已經在愉悅的心情下走了十二個小時.

迪佛神父來接我. 他又高又瘦, 雖然還不老, 頭髮已經發白了. 他穿着一件髒兮兮的白色長袍, 看着我, 大概是歡迎的神氣, 卻帶着一個悲哀的微笑.
“歡迎來這裡”, 他說道, “你會打牌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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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is has nothing to do with men, women, love, or
conceitment. But somebody might like it. If you do,
let's keep it our secr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