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喲的麻風病人(7) |
送交者: labrang2 2003年06月09日17:38:29 於 [新 大 陸] 發送悄悄話 |
我在通常宣布醫療事項和換藥時間的壁報牆上貼了一個布告. 布告是用欽嚴加語寫的, 說星期三下午五點會有一個英語課. 我覺得這是個合適的時間. 麻風病人們早上排隊換藥. 午飯後上課又太熱. 麻風病院的生活都是在日落枝頭, 影子拉長之後才恢復的. 在最熱, 最亮的時候, 太陽當頭, 生活會靜止, 一個人也看不到. 人們都退到自己的土屋去了, 那的土地又濕又涼. 到了星期三, 早飯的時候, 迪佛神父說, “你今天不一定要上課. 如果不成, 星期五也可以, 下星期也成.” 他的意思是, 時間在這沒有什麼意義. 但是實際上是為了我的需要, 我要把英語課安排得很緊湊; 否則, 我自己就會失去興趣. 我在非洲待了這些時間, 所以我明白我必須在漫長的日子裡加上某種形式, 把日子分成三塊, 即使只是裝的. 所以我需要這個課. 我需要舊包紮室作為我的教室. 那些神父們也有他們的形式, 讓自己從炎熱的白日和濕悶的夜晚中解脫出來. 包紮室是一個巨大的鐵皮屋頂棚子, 四面只有短牆, 在屋外的一角有個大的水槽. 這個水槽以前一定挺重要, 或許是喝水, 或者浣洗用的. 自從村子裡有了引水管, 這個水槽就沒有被用過, 只是混濁地滋養着蚊子. 五點鐘的時候已經有人在等我. 從他們的手杖和紗布, 我知道他們是麻風病人. 看到我來, 另外幾個人從一棵樹下起身走過來. 一共八個人. 接着, 在一個年輕女孩的帶引下, 挪進來一個老女人. 很顯然, 這個老女人是個瞎子. 她的一隻眼睛因為睫毛的關係看起來好象被縫起來了似的, 另一隻眼則有些變形, 污濁發白就象是雲英石似的. 這個老女人和那個女孩是課上的唯一兩個女人. 女孩十幾歲, 光着腳, 穿着筒裙, 戴着頭巾, 使她顯得很綺麗. 她把老女人帶到一個長凳, 然後一起坐下, 在她耳邊低聲說話. 而老女人則用她殘疾的手在空中笨拙地畫了一個十字. “請把你們的名字寫在這張紙上, “ 我說. 這造成了一個小混亂. 有人聽懂了, 有人沒懂. 三個人不會寫字, 這還不包括失明的老女人. 她的存在讓我感到奇怪. 一個長着一副好牙, 額頭上有幾個事故而不是設計造成的疤痕的男人搖晃着紙, 笑了起來. 我沒理他們, 接着對那個人說, “我的名字是鮑, 你叫什麼?” “請站起來.” “您叫什麼, 神父?” 他說. 他還站着, 抱着胳膊, 好象在挑戰我. 我轉過身, 衝着第一排一個沒出聲的人說話, 希望他不是象看上去的那麼傻. 那個戴着彩色纏頭的年輕女孩, 絞着手指, 看起來有些緊張. 她然後低下了頭. 即使如此, 我也看到了她長長的睫毛, 清潔的皮膚, 和光滑的肩頭. 她有點瘦, 但很結實. 她的脖子細長, 手指纖細, 有着豐滿的嘴唇和一雙大眼睛. 我喜歡她, 因為她的骨架, 她的臉, 她的手, 她的肩膀, 都充滿了韻味. 她很年輕, 但是在非洲也不算很小了. 許多象她一樣十六七歲的女孩已經有幾個小孩了. 屋裡的人們都很驚訝她會說英語. 這的十個人裡面, 只有五個會說. 我用粉筆在一塊漆黑的木板上寫了幾行對話. 江森和他旁邊的菲里會讀, 阿敏娜也會. 在我的教導下, 另外兩個也學會了. 剩下的, 那個老女人在咳嗽, 傻子在流口水, 聾子則搖來晃去. 我有些倦了, 他們卻顯得休息過了, 很平靜. 他們不是很熱忱, 只是好奇, 看着我, 等着我教他們, 就象他們在包紮室排着隊, 伸出雙手, 等着我給他們上藥似的. “跟我學,” 我隨意選了個句子. “It’s a dog.” 當他們機械似的重複着這些句子的時候, 我可以聽到鍋子的碰撞聲, 人的低語聲, 有人劈柴的聲音, 和雞狗膽怯地嗚咽. “今天就到這吧,” 我說. “這個人來錯地方了,” 她說. 我下了課, 和波蒂還有那個人一起走. 我說道, “我不知道你也是個修女.” 那之後很久, 我都沒法想別的事. “我下面什麼也沒穿”幾個字讓我眩暈. 她這麼說震撼了我, 對我產生了一些實在的作用, 讓我耳聾眼暈, 變傻了. 從她的笑來看, 她一定知道了. 晚上打牌, 屋裡睡覺, 第二天早上的熱氣, 尤其是在我吃飯下咽的時候, 我總會想起她說的, 然後又變傻了. 星期五我又上了一堂課. 這次有十幾個非洲人, 大的小的, 病的好的. 那個傻子不在, 其他些人也沒再來. 但江森還在原坐, 阿敏娜和她瞎眼的奶奶也還在. 還有兩個年輕的女人. 從課上的低聲細語和手勢, 我可以看出她們在上課的時候調情. 課後, 兩個女人分別和兩個男人結對, 溜到樹叢里去了. 我最害怕波蒂會象星期三那樣出現, 但是她沒來. 麻風病院的一個特徵大概是人們獨自保留, 每個人都待在自己的地方, 神父們在教堂, 修女們在修道院, 病人們在村子裡. 我意識到我沒有去星期天彌撒的一個原因就是怕再見到波蒂. 她的笑聲讓我興奮, 也讓我不安. 我需要安靜, 所以我在躲她. 這也不是很難. 實際上, 整個莫喲就包括不同程度的孤獨. 星期一的課比星期五的人數更少. 阿敏娜和她奶奶都不在. 那兩個女人還在, 但是男人少了些. 她們竊笑着, 不在聽講. 我可以肯定這個課只不過是為了課後的活動做準備. 意識到沒人要聽我講課, 我感覺疲憊而沙啞. 我在想為什麼阿敏娜沒來. 當她下次課還沒來的時候, 我把這想成她對我的回絕. 我又教了半個小時, 然後厭煩地讓他們回家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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