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閒着無事又看了一遍《Saturday Night Fever 》,是很老很老的電影了，情節無足輕重，只是欣賞John Travolta跳舞，再聽聽貫穿全片的BEE GEES的好歌。看着Travolta嫻熟迷人的舞姿，就覺得年輕人若不喜歡跳舞真是可惜了大好青春。

這段時間我和，蜜桃，柳橙三個人經常去跳舞。我平時幾乎不去舞廳，舞會對於我是學生時代的久遠回憶，到美國後一直忙忙碌碌，找不到安定感，又哪來跳舞的心情。直到一次拗不過她們倆硬被拖了去，才發現跳舞真是件快樂事，可以把鬱悶的情緒一掃而空，所有的煩惱都被拋之腦後。

我和蜜桃，柳橙住在一個公寓，常在洗衣房碰見，漸漸便熟了。三個人都是七十年代生人，正好屬於前，中，後期，也正處於不同的人生階段，各有各的憂慮和困擾。蜜桃年紀最小，碩士畢業今年開始工作，柳橙年過三十有個兩歲的女兒，學歷很高，但目前是全職母親，而我現在的兩人世界水波不興，琢磨着到底要不要一個孩子。

剛認識時，蜜桃臨近畢業正在找工作，很擔心不順利的話，最後只好打道回國。我們說你這麼年輕怕什麼，頂多回國發展，她說她我哪敢這麼想啊，不然跟父母怎麼交待？豈不是對我失望透頂。“他們喜歡拿我跟別人比，在國內的時候，他們總說誰誰誰的孩子出國留學，一臉的羨慕。後來我終於也考出來了，心想他們該滿意了吧，結果每次打電話回家，他們又跟我說我以前的同學在國內混得如何如何好。他們的觀念里，不跟別人比較自己怎麼會有出息呢，卻從不考慮我壓力有多大。我如果找不到工作，有何顏面去見他們？”

蜜桃看上去是一副乖乖女的模樣，“真羨慕你們都有老公和自己的小家，可以擺脫父母的管制，你們說，我是不是趕快找個人嫁掉？”我趕快阻止，“別，千萬別，婚姻大事非兒戲，嫁人不是萬事大吉，你和父母之間問題非但不會消失，還會增加新的麻煩，各種各樣想不到的事情都會在婚後出現。我父母也喜歡嘮叨，以前老催着我嫁人，我以為結了婚從此可以落個耳根清淨，想不到變成了天天催着我生孩子。”我和老公現在經濟情況一般般，各方面準備都不足，要個孩子有點力不從心。生孩子容易扶養難，自己累一點是小事，就怕苦了孩子對不住他。

但是兩個人的生活真是單調寂寞，下了班兩人都挺累，也不想多說話，吃過飯總是一個看電視，一個上網。老公倒在沙發上看《MATRIX》之類的電影，我則漫無目的地在中文網站裡逛東逛西。他對那些飲食，婚姻，時尚論壇里討論的事情不感興趣，而我也不喜歡他熱衷的科幻片鬼怪片。寂靜的屋子裡，如果不開着電視，經常就沒有人聲。是不是真的應該要一個小孩了，為家裡增添生氣和歡樂？

柳橙卻笑我想得天真，“兩人世界不好嗎，趁年輕就應該多享受大好青春，嫌悶可以出去旅遊，等有了孩子可是身不由已了，整天圍着他轉，根本沒有自己的生活和娛樂”。蜜桃問，“那你要孩子前是怎麼想的呢？”柳橙苦笑，當時大家都說，趁經濟不好先要個小孩，等景氣好了再出去工作，這是一個因素，另外一個重要原因，是她的老公象個老頑童，工作總是滿足現狀不思進步，在家更不樂意做家務，她想有個寶寶的話，會促使他變得成熟而有責任心，會有個大人的樣子。沒想到現在他絲毫未變，而她變成了要照顧兩個孩子，一大一小。

看來妄圖通過改變現狀，而逃避原有矛盾，統統都是一廂情願。“那你們說，應該怎麼辦呢？”“那就積極正視現有的問題吧，努力爭取解決。”蜜桃嘗試着和父母溝通，讓他們理解美國就業市場的蕭條，她只能盡人事聽天命。柳橙決定家務嚴格分工，並強制老公執行決不手軟。我則去和老公培養一些共同的興趣，給平淡的生活增加風味。

過了一兩個月，聽到了蜜桃工作搞定的好消息，她請我們吃自助餐。我和柳橙向她祝賀，“怎麼樣？這回你父母一定很開心了？”沒想到她頓時一臉沮喪，“唉，他們聽到我起薪四萬多，馬上說，怎麼搞的，我同事的女兒也是今年剛工作，6萬一年呢。跟他們解釋工作不好找沒用的，他們會說我找藉口，別人可以為什麼你不行。”她越說越激動，“我總是關心他們注意身體少出門當心SARS，可他們呢，從不給我安慰鼓勵只有埋怨和責備!"

我看着柳橙,“那你呢，老公最近表現好不好？”她長嘆一聲，“別提啦，蠟燭不點不亮，看他整天磨磨蹭蹭，有催他盯他的這點精神，我自己早幹完了。”她問我，“你們有什麼新變化嗎？”我猛喝一口冰水，頹喪地看着天花板，“還不是和從前一樣？誰也不能改造誰。”

改變別人或自己的種種努力，原來也是徒勞。生活是條河，融入了我們的喜怒哀樂，不動聲色的向前流淌，我們根本攔截不了它。不管是順流逆流，都只有順其自然。聽來聽去，家庭生活中也無非這些事情，溝通問題，家務問題，但似乎永遠不可能得到解決，煩惱如果很容易就能消除了，那也就不叫生活。別人的故事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後再發生在自己身上。父母好象都差不多，老公也是大同小異，就算換一個老公，現在的問題沒了，又會有其它毛病出現。

“不能改變的現實，那不如就安之若素好啦，何其再去煞費苦心累人累已。”柳橙說，“是啊最啊，”蜜桃也附合，“我們還是看開點吧，自己找點樂子讓自己開心，比方說，心情不好的時候，我們就去跳舞？”

於是每次心煩意亂時，我們不再抱怨，不再發火，扔下手頭的煩心事，大家一起去跳舞。在老公看來，跳舞是件毫無意義的事情，又浪費時間，有這點功夫，還不如多看一本專業書。可正是非功利的事情才讓人快樂啊，不為無聊之事，何以遣此有涯之生？舞池裡的女孩子個個看上去光彩照人，不知是漂亮的女孩子喜歡跳舞呢，還是跳舞讓她們變漂亮了。踏着節拍我們翩翩起舞，揮灑心情，煩惱諧忘。

每當陷入窘境時，我們總是爭於擺脫現狀，以為可以藉此扭轉糟糕的局面，可想不到的是，新的麻煩馬上接踵而至，而舊的問題也沒有自動消失。我們有時想，如果所有的事情有可能回到起點，再重新生活一次，以為可以避免很多錯誤和過失，其實還不是讓那些悲歡從頭再來一遍？

今年太不安寧一直讓人人心惶惶，先是打仗，後是SARS，我們學生時代的偶像跳樓自殺，整天春天都不太平。生命脆弱不堪，隨時可能失去。死亡其實並不悲哀，悲哀的是活着的人，似乎從不珍惜擁有，永遠都在互相折磨。我們生活的世界大概真是個五濁惡世吧，可惜我們塵緣未了，無法擺脫俗世的牽絆。當我們內心失去清淨與平衡時，我們學會了放下那些憂愁與不快。

想起村上春樹書裡的一段話：要想在這個世界上生存下去，就必須“不停地跳舞”，不要考慮為什麼跳，不要考慮意義不意義，意義那玩藝兒本來就沒有！當孤獨，茫然和不安向我們襲來時，就讓我們盡情地跳舞，忘掉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