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95年

五月份的時候，烏魯木齊晚報上登出廣告說是本市第一屆出國英語培訓班將在六月份開課。

這次出國英語培訓班的開辦主要是為了因應十月份第一次在本市舉行的出國英語考試。這之前大西北最近的出國英語考試的考場設在西安，所有西北地區的考生都必須去西安考試。

為期三個月的出國英語培訓班要價三千塊錢，真貴。

我那時每月的工資才五百多塊，以前的工資還低。工作三年來我交給媽的錢加起來也就三千多塊吧。如果我要參加這個培訓班，我就得去找媽把我以前給她的錢都要回來。我心裡直打鼓，不知該怎樣跟媽張口要錢。

我就先去探問奶奶的意見。奶奶說：“這是為了咱秋兒的前程呢，你媽要是攔着不給，我去給你要回來。”

媽沒說什麼就把那三千塊給了我。那錢她沒有花，她依然是過着窮窮的日子，她的樂趣好像就是為了打開存摺時能瞧一瞧上面的阿拉伯數字。

培訓班的課程是在每個工作日的一，三，五晚上和星期日的全天。上課地點是在教育學院綜合樓的四樓。

第一天乘電梯上樓時不知有誰說了一句：“哈哈，全烏魯木齊的優秀人才都擠這兒來了。”

我進了教室發現孟一凡也坐在教室里。看見孟一凡我吃驚非小，既開心又緊張。開心的是我終於跟高高在上的孟一凡平起平坐在一個教室里；緊張的是培訓班能吸引到像他這樣的人，那水平一定不一般，自己更要加倍努力學習。

孟一凡看見我卻並不吃驚。我就是討厭他那一副看起來永遠波瀾不驚的樣子。

上課了，一個年輕幹練的女老師走進教室，她看起來比我大不了幾歲可是資歷卻很了不起：

第一，她曾經在英國留學過一年，

第二，她曾經作為翻譯多次跟隨省，市級領導和各類組織出國訪問，

第三，她在所有各類的出國英語考試中都拿到過接近滿分的成績………。

我聽着她的介紹，從心底升起一個感嘆：“哇！”

她的名字叫于慧，她說我們也可以叫她的英文名字‘索菲’。

索菲老師讓我們用英語互相認識身邊的同學們，這樣我就認識了座位邊上的這個人，他叫楊山虎。楊山虎中等個頭，方方圓圓的臉，看着就有福相。上課前他是講着‘大哥大’進的教室，他是從上海畢業回來的研究生，年紀輕輕就當上了省稅務局的副處長，還自己駕着一輛車。

有他在就特別的熱鬧。只要每個同學報上工作單位，他就能講出誰是那個單位里管錢的頭頭，這樣一來把每個人的關係都拉得很近似的。95年的時候‘大哥大’還是稀罕物，班裡二十多個人只有楊山虎一個人有‘大哥大’，所以同學們給他起了個外號叫‘大哥大’，他也樂得接受。

第一個月結束的時候，有人建議去附近的西餐廳慶祝一下。

我不想去，我沒錢也擔心太晚了，回去的車不好坐。那時我知道了這個培訓班裡好些人都是公費來提高英語的，像是‘大哥大’同學。而我是自己掏的那麼多學費，想起來都心疼，所以更要省着點兒。

聰明的孟一凡好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思，說“今天我請客，賞個光吧。”

‘大哥大’也說：“如果你擔心沒公車，我可以送你。”

在餐桌上楊山虎說：“我家在南疆喀什，本科是在東北上的。每年寒暑假有一多半的時間是扔在路上的。尤其是寒假，感覺好像剛到家吃了幾頓餃子就又該開路了。有一年我在火車上上廁所時，一隻鞋掉廁所里了，後面的幾天幾夜我就是赤着一隻腳轉了火車轉長途汽車回的家。到家我就問我媽‘你當年怎麼那麼有勁跑到這麼遠的地方來？’我媽說我姥爺以前是資本家，她害怕挨整，總覺得跑得越遠越安全。你說我姥爺有過錢，享過福，可是卻把我給害苦了。所以我發誓就是為了子孫後代也一定要呆在大城市，最少也要呆在省城。”

孟一凡附和說：“楊處長真是年輕有為，事業有成啊。”

我本來並未在意楊山虎發的感慨，可是聽着孟一凡酸溜溜的話，反而覺得有點趣味。

結賬的時候，賬單被楊山虎搶着付了。本來說好孟一凡請客的，結果被楊山虎搶了風頭，我看孟一凡那氣短的樣子，想起一句話‘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以前孟一凡在小樹林裡，他就是猴大王，可是猴大王來到了森林裡，發現這世上原來還有老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