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維:轉學的故事 |
送交者: 樂維 2010年09月21日10:55:14 於 [新 大 陸] 發送悄悄話 |
(一) 留學B大學 80年代末,粱南經過兩年的考托,考G和申請,終於接到B大學的錄取通知和全額獎學金資助。順利辦好護照與簽證,離開在國內的研究所,來到中西部的B大學化學系。在錄取材料中,有一封物理化學助理教授J博士的信,告訴他她的研究方向,希望他能來B大學加入她的研究小組。 粱南是那種典型的學生樣子,瘦瘦的,中等個,戴一付白邊深度眼鏡,書生氣十足。國內名牌大學碩士畢業,三十歲的年級。他很會讀書,不用怎麼下功夫就可以學得不錯。上研究生時,有一點“煙酒生”的毛病,雖然學習上照當時時髦的話說, 他也常常是“飯前便後做學問”的主 - 就是主要是玩,讀書是靠抽空讀的。 他本來也不想出國的,但眼見同學一個個在留美的大潮中奔向了美利堅,在國內的同學越來越少了。單位里上班無所事事,領導沒有水平卻喜歡發號施令,瞎指揮。讓他覺得呆下去太無聊,終於下決心聯繫留學。因為工作忙沒有時間,加上自己也有點輕敵,掉以輕心,托福,GRE考得都不是很好。申請的好學校要麼不給資助,要麼給一點點。只有他沒有看上眼,被他當成候補的B大學給全額獎學金,而且還有一封J教授親自寫的信,告訴他是她親自去系裡推薦他,希望他來了以後選她做導師。當年不是全額獎學金很難拿到簽證,而且他家裡也沒有錢。沒有辦法,他就只好來到B大學留學。 B大學是一所具有宗教背景的私立大學,學校不大,本科生研究生一共加起來也才七千多人。以本科教學質量好聞名,本科在全美國排在70多位的樣子。在中西部,B大學畢業的學生在企業界享有很好的聲譽。因為B大學教授與學生比很高,教學質量很好,學生學得很紮實,畢業生的能力都很強,所以用人單位都願意要。但在研究方面B大學投入很少,研究水平高的教授也很少,每年招的研究生不過200多名。每年新入學的中國留學生30多人,按國別算是留學生最多的。如果加上研究水平的綜合排名,B大學在全美位於250-300名的位置上,屬於三流大學。 J博士三十二歲,比粱南大不了多少。身高一米八二,體重一百八十磅在美國女人中也是少見的大個子。她笑口常開,不修邊幅,經常穿一條牛仔褲,看上去很平易近人。畢業於著名的G大,畢業後去另一所也是著名的M大讀的博士後。這樣的簡歷是不得不讓人刮目相看。但是三年前她來B大應聘教授時,系裡很多教授卻覺得她專業水平不行。雖然懂得很多前沿的術語,但理解不深。做的研究也只是按照指導教授的要求做,並沒有自己的什麼想法,獨立研究的能力很讓人質疑。但因為B大的女教授比例太低,所以校方很希望J博士能進來增加B大的女教授的比例,還承諾如果化學系聘請J教授,學校將撥50萬美元作為她的科研啟動基金。結果最終J博士擊敗其他比她條件好的侯選人人,被B大接受為物理化學助理教授,成為了J教授。 很多年以來,物理化學與無機化學是化學領域裡最難找工作的專業。物理化學研究的是化學反應的能量變化和物理變化,像溫度,濃度,速度等。是一門很理論領域。不像分析化學,非常實用。分析樣品的成分,是什麼,有多少。在醫學上,工業上到處都需要。也不像有機化學,可以合成有用的東西。製藥,材料,石化都需要。 但物理化學是一門重要的化學,教學還需要。現代物理化學的研究是現李遠哲那些人名牌大學的教授做的,因為物理化學研究也鑽到基本粒子裡面去了,和物理區別不大了。名牌大學出來的博士也只能去大學當教授。工業界除了一些大公司招幾個名牌大學的博士以外,就沒有什麼地方要人了。這也是物理化學教授很難招到美國學生的重要原因。 J教授的研究方向是分子動力學,與李遠哲教授研究的差不多。但她的能力,研究經費等都遠不及別人。所以來B大學三年,也沒有發個一篇有份量的文章。學生也是很難招到,來了的也留不住。就有一個白人學生W,跟了她兩年,沒有要走的意思。但是W是那種老實木納的人,不太聰明,一般認為他很難拿下博士學位。但他美國人,到時拿一個碩士找個工作還是可以的。這可能也是他沒有走的原因。粱南覺得在她下面學物理化學,前途很暗淡。他沒有綠卡,不可能像W那樣。而且系裡只對讀博士的外國留學生給資助,在這裡讀個博士找工作根本不可能。 B大學化學系有三個物理教授,除了J,另一個C教授和S教授。C教授快70了,基本上退休了。沒有安排課了,辦公室還有一間,一個學期可能來幾次。實驗室還有一個,但因為申請不到研究經費,基本上是常年關門的。60歲的德國老頭S教授,是研究正電子的。聽起來很玄乎,眾所周知電子就是帶一個負電荷,現在說有帶正點荷的電子,有點想說從西邊升起的太陽那麼古怪。粱南以前倒是聽說過正電子,但了解很少。 S教授瘦高個頭,總是衣着整齊,面帶笑容,說話有條不紊。雖然不發脾氣,但很講原則。S教授雖然在正電子研究領域是領軍人物,發文章很多,也出了不少專業書。但因為太理論而苦於一直招不到學生。不但是願意學的人寥寥無幾,而且他的理論沒有很好的數學物理基礎還學不好,所以他還對學生很挑剔。所以多年來都是光杆司令,手下沒有學生。 (二) 令人刮目相看的中國學生 80年代初,隨着中國的改革開放,逐漸有一些中國學生公派或自費來美留學。這是三十年多年來從大陸最先來美國的中國留學生。公派學生基本上是各高校推薦,全國考試選拔。像楊振林,李政道主持的中美聯合招考物理研究生計劃(CUSPEA-China-U.S. Physics Examination and Application,1979-1989),以及後來吳瑞教授主持的“中美生物化學聯合招生項目”(CUSBEA-China-United States Biochemistry Examination and Application,1981-1989)。北大化學系1982年CUSBEA留美的就只有10個人左右,很多學習尖子都沒有機會。自費生最先是那些國外有親戚或父母原來就是留美的,在美國有很多同學朋友。這些人也是非常優秀,而且早就為出國做了準備。 由於三十年的封閉,當時美國各大學對中國學生的水平完全不了解。但是這些中國學生來美後的表現卻讓美國教授們大吃一驚。那種通過CUSPEA, CUSBEA出來的不用說,大多自費出來的也表現卓越超群。北大化學77級一位同學Z在北大碩士畢業後,與1985年申請到Texas A & M 曾獲諾貝爾化學獎提名的著名C教授下讀博士。在入學的preliminary考試中,4門考試全部得了100%的最高分,創造了前無古人的記錄,震驚化學系。從此C教授一口氣連招8個北大學生。而Z在以嚴苛出名的C教授手下,只用兩年半時間拿下博士學位,再創記錄。從此化學系其他教授也紛紛開始招收中國留學生。 當時有成百上千的中國留學生象Z一樣以極其優異成績讓美國教授們認識中國學生,改變着他們對中國學生的看法。漸漸地,中國留學生的名氣開始大起來了,尤其化學領域,因為美國學生不願學,教授們很難招到學生,來學的大多素質不高。中國學生都是最好的才能出國,所以一比就顯得非常出類拔萃。 各個學校都開始青睞中國留學生。B大學的化學教授們當然不甘落後,他們名氣不大,美國學生很少願意來,物理化學就更沒有人來學了。和很多非名牌大學的教授一樣,因為形勢所迫,幾年前就開始招收中國研究生了。S教授,J教授四年前率先在B大開始招中國留學生。不過名牌大學因為不愁沒有美國學生來,加上對中國學生不熟悉,不願擔風險而對招中國學生一直不積極,即使招也是只錄取,不給資助。那個年月,中國人窮,沒有資助基本上就不可能來美留學。而且美國大使館對沒有資助的發籤證也很刁難,就是有部分獎學金的也常常被拒簽。 中國學生在學習上的優秀表現慢慢地也讓名校名教授們開始感興趣。對於直接從中國招他們有顧慮,但對於在美國學了一年以上的轉學生,他們很樂意接受。因為美國大學的成績是信得過的證明,基本沒有風險。而不少中國學生為了更好的前途,來美以後如果學校很一般,老闆也沒有名,或者專業不好,都會申請轉學去名氣好一些的學校,或專業好一些的老闆下面去。一個想要,一個願來,雙方一拍即合。於是越來越多的中國學生到了一個名氣一般的學校學上一年後,紛紛轉學去好學校。這風潮一起,非名牌大學的教授們不幹了。辛辛苦苦招來的人,學一兩年以後就跳槽走了。一般第一年主要是學課,熟悉實驗室,第二年才能給教授干點活,真正出活要到兩年以後,課修得差不多了,實驗也做得得心應手了。但名校這樣來搶奪“勝利果實”,使得這些學生基本上還沒有幹活,或剛剛能幹活就跑了。這些教授們成了給名牌大學輸送好學生的“高級搬運工”。因此越來越多的非名牌大學的教授們開始表達對名牌學校這種挖牆角的做法的不滿。B教授就因為招來的兩個北大學生第二年轉到一所名牌大學而大為生氣,寫信給該大學指責他們的行徑與偷盜無疑。 在此壓力下,美國大學各化學系私下達成一個協議,所有轉學申請必須有指導教授的推薦信。在此以前,轉學並沒有這個要求。所以學生可以偷偷地聯繫轉學,到時候通知一下老闆,說我要轉學走了,教授們做聲不得。但是現在學生要轉學,就得要自己的老闆寫推薦信。老闆如果不願意讓這個學生走,他可能就不會寫,或者答應寫,但寫一堆壞話,別人也不敢要。美國是一個自由的國家,轉學是學生的權力,所以這個協議是變相不讓轉學。大家知道,這只能是口頭協議,沒有文字,大家照辦就是。沒有不讓轉學,只是要指導教授的推薦信,似乎合理合法。 從八十年代末開始,學化學的中國學生轉學開始變得越來越困難。 (三) 前車之鑑 粱南對於在B大學學物理化學還是很不情願的,也想轉學,但別人告訴他要格外小心。說是在粱南來之前,J教授手下的一個中國學生小D就是因為想轉學而被搞的很慘。原來小D偷偷地聯繫別的學校,但簡歷上寫了他現在在B大學J教授下面做研究生。有學校的教授打電話給J教授了解他的情況。J教授知道了小D背着她在聯繫轉學,當然不高興。有一天把他叫到辦公室問他:“你想轉學?”。他說:“沒有”,J教授說“XX大學的Y教授打電話給我,說你給他提交了申請?”。他見瞞不住就說:“那是以前”。J教授問:“那你現在呢?”,他被嚇壞了,趕緊說:“現在不想了轉了”。J教授說:“那好。不過你真想轉,我還是可以給你寫推薦信的。如果不想轉,那就寫一個書面的東西給我,說你安心在這裡學習,不想轉學了” 小D回去想了一晚,轉學固然好,但如果那邊不要,這邊又把資助取消的話,那就只能捲鋪蓋回國了。心裡還是很怕,於是第二天寫了自己不再想轉學,準備在這裡好好干的“保證書”交給了J教授。 從此小D就不敢再聯繫轉學了。但還是覺得學物化沒有前途,幹下去也是死路一條。思前想後,覺得我不轉學,但在系裡轉專業總可以吧。放了暑假,有一天他找到J教授說:“我不想轉學了。但我不願意學物化,我想就在系裡轉一下專業方向”。小D是書呆子,對社會上的事不了解,在那裡死扣字眼。但卻不知道轉專業與轉學對J教授來說是沒有區別的,反正你不在她下面幹了。這下J教授火大了,說“那你去找別的教授問吧,只要有教授要,我沒有意見”。 小D走後,J教授馬上就去和系主任說了。大概是系主任和各位教授打了招呼,小D找那些他想去的教授談時,竟沒有一個教授表示要他,要麼說現在沒有項目,要麼說沒有經費。正當他一愁莫展時,他收到系裡一封信。信上說:“因為有太多的優秀學生申請,下期的TA獎學金競爭很強。我們遺憾地通知你,我們不能為你提供下期的TA獎學金。但是你還是B大學的研究生,希望你能夠在B大學繼續你的學業” 最擔心的事發生了! 小D就是靠獎學金讀書的,沒有獎學金那怎麼讀啊! 當時已經是七月初了,離八月份開學就差一個多月了。他只好天天發信給別的學校,申請入學還得申請獎學金。因為入學也好,獎學金也好一般一月是截至日期,三月份基本就都定下來了。所以他的申請基本上都被打回,說你只能申請明年的,今年的名額都已經分配完了。 要是別人,也就任命了。要麼想辦法找錢,要麼準備捲鋪蓋卷回國。小D書呆子死腦筋,儘管沒有希望,還是繼續發信,期待奇蹟出現。反正是要錢沒有,回國也不想。 大概是小D的恆心感動了上帝,或說他命不該絕。8月中,離開學只有不到兩周的時候,L大學突然來信說,他們的一個TA因故不能來了,問他願不願意去補缺。他大喜過望,立即答應。馬上買了飛機票去了L大學。這L大學雖然不算名牌大學,但總體排名比D大學好多了。後來聽說他選了分析化學專業,也算滿足了他的心願了,只是這種絕處逢生的經歷不但讓他提心弔膽,而且別人也不可複製。 粱南不想搞到小D那種地步去,也太懸了。他也沒有錢,沒有資助那就得回國去了。 他小心翼翼地做着實驗,不讓J教授察覺他的心思。他的基礎很好,物理化學方面常常提出一些讓J教授很驚嘆的解釋和建議。正因為如此,J教授更加想他能夠在她手下讀完博士。希望他成為她的第一個博士。 他覺得最好的結果是學兩年,拿一個碩士學位,然後去別的大學讀博士。但B大學化學系對剛來的外國學生說,TA,RA獎學金是為博士生設的,錄取你們的時候就是為了你們都博士的。如果你們不同意,那麼這TA,RA資助將會被取消。系裡不會同意你們轉碩士的。 因為大家沒有錢,所以沒有人敢說我們就讀碩士,不要資助。粱南當然也不能例外。 他很聰明,過去在國內讀研究生時就是有名的小諸葛。很快他就發現J教授在講課和學術討論中經常出現錯誤,有時候是基本概念的錯誤。他有時比較禮貌地有表達自己的觀點來間接地指出J教授的錯誤。J教授也是明白人,知道自己錯了。她倒很欣賞他的學識和新穎的觀點,越發對他器重。雖然他感到J教授沒有架子,能對學生能這麼鼓勵,讓人感動。但從她的專業水平來說,讓他很難下決心跟她學下去。本來就很難找工作的專業,跟着她 肯定學不到什麼東西,浪費時間。 (四) 艱難的抉擇 留下還是轉走?他一直苦苦掙扎。留下前途暗淡,轉走又談何容易。雖然表面上說,沒有誰不讓你轉學,但要你指導教授的推薦信無疑是與虎謀皮。老闆欣賞你,當然不想讓你走,還能推薦你去別的老闆? 粱南有時想算了,我就是這樣的命,何必去爭呢?他老婆甘雁很快也辦了F1過來了。甘雁是粱南的校友,學生物的,聯繫到了B大學的生物系讀研究生。她生性活潑,英文很好,在生物系讀得遊刃有餘。但是粱南的處境和苦惱她也很理解,一直也在勸他想開一點。她了解了一下,生物系的學生轉學,沒有那個學校要指導教授的推薦信的。都是不讓老闆知道,聯繫好了,通知老闆說我下學期要轉學去某某學校了。這化學界的做法似乎不符合美國的通行做法。 有了善解人意的妻子開導,加上將原來亂七八糟的家整理得井井有條,粱南回家就有可口的飯吃,心情要好多了。但對於憋在J教授這裡學物化,毫無前途的處境還是像一塊大石頭壓在他的心頭,一直不能釋懷,常常獨自唉聲嘆氣。看着丈夫這麼壓抑,甘雁決定親自找J教授談談。都是女人,可能好談一些。她決定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說不定J教授會網開一面。 粱南開始反對老婆為他說情,要說也應該是自己去。但自己礙着面子不敢去,後來覺得老婆去說說可能值得一試,因為自己確實不想再讀下去了。 甘雁給J教授打了電話,約了一個時間。那天,專門穿戴整齊,然後就去見J教授去了。 甘雁來了以後還沒有見過J教授,不過人都是那種很開朗健談的人,所以完全沒有拘禁感。兩個女人商談一個男人的前途,也是男女平等的一種體現。甘雁開門見山,首先感謝J教授招收粱南來B大學,也理解J教授看重粱南,不想讓他離開。粱南也曾經想好好地學下去的,如果他能安心學,那麼留下來是比較好的選擇。但現在的情況是,粱南越來越不能安心學下去了,非常壓抑。雖然我做了很多工作,但他確實心猿意馬。如果這樣下去,他不會做得好,到時你也會很失望的。與其這樣,還不如讓他去學他喜歡的,把位子騰出來給哪些願意來,又能安心做下去的人更好。這樣對雙方都好。 J教授表示理解,同時也說轉學是學生的自由,如果粱南要轉學,她會寫推薦信的。但她確實覺得粱南是一個難得的人才,是她親自去系裡要的人,他才能被B大學錄取並得到B大學的資助,這也是事實。而且她真的很欣賞他,很想要他留下來。做好了,將來她一定會推薦他去好老闆下面做博士後,當然能不能成不知道。對於另外找別人,談何容易。如果好找的話,也就不是現在的樣子了。而且來的人,也可能會像他那樣不安心,到時又想轉學怎麼辦。J 教授也向甘雁訴苦,說她來了三年了,還沒有出一篇像樣的文章,如果再過三年還沒有什麼有份量的東西,拿不到終身教授,她就得滾蛋了。 這讓甘雁有點同情她了,她也不易。人都得為自己想。如果我是她,也會不想讓粱南轉學的。但從粱南的角度看,為了J教授拿下終身教授而犧牲自己的前途甚至飯碗合理嗎? 最後兩人似乎都理解對方,但卻沒有找到對雙方都有好處的辦法。離開時表面很友好,但兩人心裡都沉甸甸的。 粱南知道了甘雁與J教授的談話情況後,心裡也不輕鬆。雙方的利益沒法交集,找不到一個雙方都滿意的共同點。粱南與老婆商量後,決定公開轉學。就是告訴J教授我要轉學,她不是說過如果要轉的話她會寫推薦信的。唯一的問題是這個推薦信她不會讓你看,她在裡面怎麼寫,你不知道。好話是不太可能,如果能寫的客觀一點就不錯了。其實這也是一件不可能任務。但粱南實在是不願在J教授下面浪費時間了。 當粱南麻起膽子向J教授說了自己要轉學的想法,希望到時她能寫推薦信。J教授顯出了不快,她冷冷地說:“我希望你留下,但轉學是你的權利。我會給你寫推薦信的”。 粱南知道她不高興,但也別無選擇。他知道轉學成功的可能性極小,但死馬當成活馬醫吧。實在不行,他就不學化學了。不轉學,我退學總可以吧。反正老婆已經轉為F1而且有資助,到時候他的身份還是沒有問題的。可是讀別的,那學費哪裡來?那條路也是沒有任何希望。 接下來的日子裡,他更加努力做實驗,儘量讓J教授滿意。同時加班加點聯繫別的學校,甘雁也來幫助打印,發信。 很快一些學校有了回音,但都表明需要指導教授的推薦信。粱南選了幾個自己最想去的大學,找到J教授,請她給這些學校寫推薦信。J教授告訴他,她會寫的。 (五) 唯一的面試機會 到了二月初,只有H大學來信說給他一個面試的機會。其他學校全部石沉大海,再無消息。H大學是全美響噹噹的名牌大學,尤其是生物醫學研究在美國是最強的學校之一。這是他很想去的大學,能夠給他面試的機會還真讓他大吃一驚。他不知道J教授怎麼寫的推薦信,如果太差,怎麼還有H大學的面試邀請呢?如果好,怎麼其他學校完全沒有反應呢?他百思不得其解。 甘雁到很實際,說:“你想那麼多幹什麼?既然有機會你就得把握住。現在好好準備一下吧!”平常很節省的她帶他最好的男裝店,花了幾百美元買了一套西裝,穿上一看,配上寬邊眼鏡,還真有點學者的派頭。人配衣裝馬配鞍,原來過去那種邋塌樣與穿的太差有關。 面試在二月底。粱南將接到H大學的面試通知告訴J教授,她看上去有點驚奇:“是嗎?”,不過馬上就很禮貌地說:“祝賀你!”。粱南乘機說要請幾天假去面試,J教授問了時間,然後說:“你安排好實驗,不要耽誤實驗就行”。粱南告辭的時候,她加上一句:“記住,面試並不等於他們錄取你了。你還得努力”。粱南說:“那是”。 得到J教授的同意,他馬上訂了飛機票和旅館,並將情況用Email和信通知了H大學化學與生物研究生招生主管教授L博士。 面試的日子很快就到了。提前一天,他穿上新買的西裝,甘雁送他去機場。他飛到東岸的H大學附近的M市,坐車到了H大學附近的預定好的旅館。第二天早晨他坐出租車到了H大學,按時到了化學系,見到了L教授。L教授40歲左右,中等個頭,看上去很精神。說話不多,但言簡意賅。L教授安排他上午與另外三個教授談,有化學教授,也有生物系的教授。在見教授之前,帶他到化學大樓與生物大樓轉了一圈。邊走邊介紹H大學。粱南覺得H大學的實驗室,實驗設備都比B大學不知好了多少倍。更讓他吃驚的時,這裡教授的研究項目動咎上千萬美元,一百萬美元的研究經費那算是很少的了,大部分都是NIH(National Institute of Health)申請的研究項目。而在B大學,研究項目經費最多的教授,也就一百多萬。J教授就只有50萬,還是學校給的,自己還沒有申請到任何研究經費(grant)。這讓粱南看到了H大學的研究實力。 看了實驗室,就去見教授們了。他們都很熱情,很健談。什麼問題都問,生活的,專業的,甚至中國人的習俗。粱南也很坦率,知道的就說,不知道就說不知道。不過因為他常常看的很廣,所以即使生物的一些問題,他也能答上一些。對他感興趣的研究項目,他也問了很多問題,教授們很喜歡別人問他們的研究課題,尤其是那些真有興趣而且又聽得懂的人。教授們談得興高采烈,往往煞不住,時間到了也渾然不知。結果應該12點結束的,到了12點半才完。 L教授讓一個中國研究生陪他去學校的cafeteria吃飯,隨便介紹一下H大學的學生生活與中國學生的情況。 下午就是與L教授談了。他來到L教授的辦公室里,他還在忙着寫東西。見粱南來了,就放下手中的工作,示意粱南坐下。然後談起了自己的研究工作,那是一種結合化學與生物的邊緣學科,聽起來是很前沿的研究。與其合作的大多是頂尖大學裡的教授,文章也都發在美國一流科技雜誌上。粱南聽得半懂不懂,但知道L教授絕對是一個很有水平的教授。研究方向也很好,不論將來做研究還是出去找工作應該都是不錯的。 接下來他說,他過去是在南方的D大學當教授,也剛來H大學兩年多,什麼都還是剛剛起步。粱南知道D大學是一所和B大學水平差不多的大學,研究水平都是屬於美國的三流大學。 L教授說,上午三個教授好像對你的印象都很好,覺得你基礎知識很紮實,知識面很廣。這些都與L教授的感覺一致。 L教授覺得說得差不多了,就問粱南有什麼問題要問嗎?粱南說:“我是不是你招來的?如果來了,你是不是就是我的指導教授了?”。L教授有點吃驚:“不。我說招生主管教授,是我推薦你來面試,但不等於是我招你來的。我們有專門的招生委員會,大家討論後才能決定是不是錄取你。雖然我覺得你應該沒有什麼問題”。L教授停了一下說:“至於你來了跟誰那是你的選擇。如果你願意跟我,我當然很高興。不過我覺得你應該多找些教授談,選一個最適合你的教授”。 粱南想起在B大學,J教授早就說他是她招來的,一開始就讓他去她實驗室幹活。雖然後來走形式地填過一張選教授的表,但他不知道是不是可以選別的教授。過去先來的中國學生也都是誰招來的就跟誰。所以他才問那個問題。其實他倒是很願意跟L教授的。聽了L教授的話,他有點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覺得H大學真是不一樣。 L教授見他發愣,就問他還有沒有別的問題。他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個埋在心裡很久的問題:“你為什麼要給我面試機會?”。L教授對這個問題似乎沒有準備,不過稍稍想了一下後,他說:“在看你的材料時,我發現你的各方面都不錯。但你的指導教授的推薦信把你寫得很糟糕,糟糕到有點令人致信的地步”。粱南心裡一下提了起來。L教授說:“具體怎麼寫的我不便說。正是因為這個推薦信,才促使我下決心給你面試機會。我倒要看看這個學生是不是這麼糟糕”。 粱南不懂了:“你為什麼要一個指導教授推薦信很差的學生來面試呢?”L教授說:“問得好。我過去也在名氣不大的學校當教授。我的研究越做越好,慢慢地在我的研究領域裡開始嶄露頭角,系裡雖然很重視我,但是對我想轉到別的大學去卻處處作梗。我聯繫外校時,他們給我寫的推薦信也是非常的不好。但我做的工作,我的成績別的學校的教授都知道,最後他們還是攔不住,但搞得很不愉快。我知道有這樣的人,所以讓你來面試”。 粱南明白了,L教授有過類似的經歷,猜到了他的處境。所以能反常規地給他面試機會。這也解釋了為什麼只有H大學的面試,其他大學都毫無反應。沒有這種經歷的人,是不可能理解他的,更不會有這種膽魄給面試的。他很感動地對L教授說:“非常謝謝你,L教授!”。L教授笑笑說:“不用客氣。你確實很不錯,看來我的猜測是對的。其他教授也是這麼看的。回去等消息吧,預祝你一切順利!” (六) 離開B大學 面試一完,粱南懷着興奮的心情打電話告訴了老婆面試的情況。甘雁感慨地說:“你碰上好人了!看來這次很可能要成了”。他回到B大學後,沒有將在H大學的面試的細節講給任何人聽。L教授問他面試怎麼樣的時候就敷衍地說“好像還可以吧,但不知道他們是要不要我”。他知道不能將L教授的話說出來的,那可能會惹出不必要的麻煩。對J教授在推薦信里把他說得一無是處,他雖然預感到了,但心理還是很受傷。如果H大學不要他,他還能在這裡忍受下去嗎?他覺得很難。 三月,H大學的錄取通知來了。他被錄取為研究生,TA獎學金,秋季入學,L教授為暫時導師。他終於可以走了,這讓他長舒了一口氣。那是周五的下午,他藉口去圖書館查資料,走出實驗大樓,在附近的草地上漫步。樹木開始含苞吐綠,小松鼠四處追逐。初春的太陽暖洋洋地照在身上,帶點涼意的春風清新撲面。一些男生們在玩橄欖球,發出充滿歡樂的叫喊聲。仰天望去,藍天白雲下幾隻海鷗在翱翔,順着海鷗,他看見了若隱若現藍藍一片的密植根湖。粱南覺得自己像那些海鷗,被放出了鳥籠,終於可以自由飛翔了。 還是剛來的時候讚嘆過校園的美麗,後來學習壓力,擔心前途,他都是急匆匆在校園走過,不再留意四周校園的樹木花草。今天突然覺得校園真的很美。 他將收到錄取信的事拖了兩個星期才告訴J教授,怕J教授想不開。J教授聽到後還是顯出吃驚的樣子,雖然只說了“祝賀你!”,但看得出她很失望。他知道,她也有難處。他還是應該好好給J教授幹完這個學期。只是跟着她,自己可能就連飯碗都沒有了。離開是別無選擇的事。 這是粱南對離開B大學心裡的一塊陰影,畢竟L教授幫過他,也很賞識他。甘雁很理解L教授此時的心情,她有很大的壓力,前途並不看好。所以他們對轉學的事都比較低調,怕刺激L教授不好的心情。一些中國學生很想知道他是怎麼聯繫到H大學的,他也只是說很走運,碰上了一個很理解人的教授。當然這也是事實。 五月中,學校放暑假了。他與甘雁去了H大學一趟,租好了房子,準備八月一日搬過去,因為Preliminary Tests還有Orientation 都會在開學前進行。甘雁也開始聯繫H大學,希望明年也去那邊與他團聚。生物聯繫起來畢竟要容易一些,沒有聽說要指導教授的推薦信一說。 然後他與甘雁一起開車去鄰州同學那裡玩了一周,一起去野營,划船,釣魚,好好放鬆了一下。回來後,他收到了B大學的成績報告,驚奇地發現,J教授給他的化學研究(research)的成績是C。這是他從來沒有得過的低分,過去都是A,A-。事實上個學期他幹得很好,做出了不少東西來,L教授還準備整理一下發一篇文章了。這樣做讓人有點不舒服。不過他知道J教授的心理不好受。反正H大學已經錄取,這個成績已經無關緊要,他最後自己寬慰自己。 暑假的其他時間他就待在家裡看書,準備H大學的開學前的Preliminary Tests。 七月三十日,粱南把一些生活用品和書籍裝上自己的那輛12年新,$1600買來的老corolla, 與老婆告別,離開生活了兩年的B大學,駕車往東邊的H大學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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