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參加工作的第一天開始，我的目標就很明確：準備英語學習，再尋求機會出國。所以白天工作之後，晚上時間我多數用來學習英語。即使後來被派去技術推廣，較長時間住在鄉政府，我也沒有停止。白天與農民們一起，晚上看看武俠小說，記記英語單詞，土洋結合，相得益彰，自得其樂。由於“身在曹營心在漢”，沒有在農大建功立業的雄心壯志，工作中無欲無求。雖然無法做到“圓錐半徑處處相等，摩擦係數點點為零”，與領導和同事關係融洽，沒有矛盾與衝突。這其中當然有例外，容待後文再表。

我企圖出國的想法卻不被領導喜悅， 甚至被評論為“不安心本職工作”。雖然他們沒有當面對我說過此事，我卻從相交甚篤的同事中得知。以至後來報名英語考試的時候，我沒有知難而進，找農大的有關部門，而是輾轉由妻子所在學校出示介紹信。兩次英語考試，先是紀阿姨 (GRE)，再是托福 (TOEFL)，均是在領導和同事不知道的情形下悄悄進行。記得考GRE是在周六，周三卻被臨時差派到外地公幹。我只好周四清早出發，匆匆處理好事情，周五下午趕回家，得以周六早上按時參加考試。這些現在看來似乎難以理解，當時卻是不得已而為之。

儘管我沒有機會參加任何英語培訓，大學時候的未雨綢繆，及工作後的笨鳥先飛，雖是閉門造車，還是卓有成效的。GRE和托福都只考了一次，分數以現在眼光來看很一般，當時卻相當不錯，達到了美國多數大學研究生入學要求。但是，直到1994年3月左右，我才收到威大的錄取書。於是開始在學校和幾個部門間奔波。我原以為研究所領導會阻攔，若是發揮他的強大影響力，麻煩就更大， 因為他可是我們同事眼中的“通天”人物。出乎意料的是，他不但沒有任何阻攔，反倒很為此高興，並在人前人後說了對我稱讚勉勵有加的話，讓我的小人之心花怒放不已。

掐指一算，我畢業將滿5年，本科畢業生為國服務的期限剛好達到，所以不需要繳任何培養費，也少了隨之而來的麻煩。當初不報考研究生，就為着這一天，如今果不出所料！ 我少不了為幾年前的決策而自得。後來讀到錢鍾書先生的“圍城”，說到其中人物李梅亭先生得意之時，恨不能身外化身，拍着自己肩膀，說:“老李，真有你的!”。讓我不禁為大師的幽默而莞爾，也猜想李先生和我那時心境幾可比擬。不過，我比他幸運得多， 無需身外化身。因為這五年中，我雖未立業，卻已成家，且女兒將滿周歲。我和妻子正可互相讚揚，彼此吹捧當初“早婚”“早育”的英明。

護照辦理好之後，我與妻子5月中旬上北京簽證。許多人申請簽證過程中都有精彩故事，我的故事不多，卻有兩個特別之處。其一，我是帶着裝滿出國生活用品的箱子上京的。我的如意計劃是，簽證之後就將箱子留在北京朋友處，待正式出國之時取出隨行。那天我和妻子從火車站出來，打的去大使館。剛下車，遠遠就見大使館外蜿蜒的隊伍。我手中拖着的大箱子，在水泥路面上轟隆轟隆地滾動，引來若干詫異的目光。後來聽隊伍中等待簽證的學生們交談，敢情申請簽證還有可能被拒？即使有獎學金也不一定拿到簽證？ 最近申請簽證的成功率是50%左右？ 這才知道我真是無知者無畏，以為有了錄取通知書，有了獎學金，有了護照，就肯定能拿到簽證。我相信有人在偷笑我知道得太少。確實，我連自己將要去的學校，所讀的專業都不大清楚，許多學生卻對各校各專業排名如數家珍，讓我自嘆寡聞孤陋。

另一特別之處就是與簽證官員的簡短面談。許多學生對幾位簽證官員知之甚詳，甚至定意要到某位官員的窗口。我則一無所知，只有硬着頭皮上，碰到誰就是誰。簽證官員問題並不複雜，有心人士自然可以有針對性地預備，免得出言不當前功盡棄。到北京之前， 我所接觸的人都是沒有簽證經歷的，所以我的準備雖不是無的放矢，卻遠非深思熟慮。並且後來才知道我填表時犯了大忌，將兩位兄長均在國外的情形老老實實地填在表上。據有經驗的人介紹，這類情形下申請人很容易會因“有移民傾向”而簽證被拒。我在回答問題的時候也是心中忐忒，直到被告知，過幾天來拿簽證，還不敢確定簽證申請已通過。出了大使館，與妻子交流。兩人不由都灑下了幾許兒女淚，卻是各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從高考到畢業參加工作，從出國英語考試到申請簽證，初看起來似乎很順利，稍微回味卻意識到，另外一種結局的機率其實更大。努力學習，考出好成績是我所能做到，也可以說在個人掌控之中；整個過程中的其他步驟，則完全是我所不能把握的。我既覺自己幸運得很，隱隱又覺冥冥中已經註定結果如此。

高中的時候，讀過風靡一時震撼人心的中篇小說“人生”，對其中人物的命運深有感觸，對作者的題記也印象深刻：“人生的道路是漫長的，但緊要處往往只有幾步，特別是當人年輕的時候”。來到美國，來到威斯康星大學麥迪遜分校，無疑是我人生道路當中緊要的一步。

威大麥迪遜分校是美國著名研究性公立大學，吸引了來自各國的留學生，據說現有中國留學生超過1200名。當年我看學生會所辦刊物說該校有400多中國留學生，且中國學生數量在美各校中名列前三，我信之無疑。過了幾年後，才覺這“名列前茅”的說法恐有水分，因為其他幾所學校同樣聲稱中國留學生數量在全美數一數二。不過，有這樣一所世界聞名的學府，加上當地幾家生物技術公司雇用不少華人，麥迪遜市及周邊地區華人數量也屬可觀，當時已有好幾千，自然也有華人教會。麥城華人基督教會1986年成立，前身是60年代由來自台灣的基督徒學生發起組成的查經班。

然而我接觸基督信仰，卻與麥城華人基督教會無關...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