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另一種(六)
獻科隨着艾美手指方向看了一眼,開口想說他和黛珊就是在一家“楓丹白露”
認識的呢,到頭卻只是笑了笑,心裡盤算着要不要約請艾美去喝點什麼,艾美的
神情似乎也在等他開口相邀。獻科略一遲疑,就聽司機不耐煩地道:“哎呀先生,
這車你還要嘛,我們還等着交班呢!”獻科回頭對艾美苦笑,艾美卻伸手出來,
跟他握了一下,道:“你也忙吧?這會兒打車也不好打,我回去後也忙着明天的
出差……希望下次你回來時有機會再細敘!”獻科的千言萬語也便化作一句:
“那好,下回再見……”艾美略笑笑就轉身而去。獻科進了車,看了片刻她的灰
衣背影,也就給司機說了地名。司機就說那要進巷一點好掉頭,獻科便隨他去。
掉了頭出來,他又往咖啡店方向看了一眼,艾美卻已經不見了。轉頭之際,卻有
一個熟悉的身影掠過,竟像是黛珊的樣子。獻科要再細看,司機卻已經猛然加速,
衝進了主幹道。
坐在車裡,獻科回味艾美最後的笑容,大有不信他們再相遇相談的意思,心
道她到底是個聰明人。不禁又想了半日出國之前和艾美的一些往事,那時似乎也
都是有點情意的,可是礙着那麼點自尊和驕傲,仗着點年輕和聰明勁兒,總以為
自己會有更好的選擇。漸漸斷絕了電話和電郵來往的傷感,也在整天為作業、論
文忙碌的生活里稀釋和淡化了。他這時想到“物是人非”這個詞,卻旋即又意識
到他完全沒有這樣的心情與勇氣:有些人也許從來就不屬於自己的世界,無論怎
麼努力都無濟於事。可是為什麼偏偏要在他結婚的前夕讓他再見艾美一次呢?他
一時慶幸自己沒有做任何對不住黛珊的事情,又原諒了自己那個若有若無的想做
什麼的念頭。這麼想着,他就撥黛珊的手機,卻是關着的;想打她家裡的電話,
又念及大人們的忌諱,也就算了。
他回了家,就發現又來了些親戚,自然又是一番招呼問好,又忙裡抽閒跟父
母和獻文兩口子核實了一些細節。又一大家子吃了頓晚飯。飯後獻科帶了表弟大
維去旅館睡覺,一是兩室一廳的家裡已經人滿為患,二是按老規矩本要新郎帶個
童男子陪床云云。大維一路問這問那,什麼他在古狗上為什麼找不到某個遊戲的
攻關秘籍,又說聽人說那個網站是被中國屏蔽了,問獻科以後可不可以幫他查一
查。獻科聽得大跌眼鏡,又問他:“你到底幾歲了?”大維抗議道:“不是幾歲,
是十四歲!”說話間到了旅館,獻科支使他洗漱了,方才安頓下來。大維卻又道:
“大哥,我媽說要送我去國外讀大學呢,你說好不好?到時候也像你這樣,回來
娶個大美女做嫂子!”獻科已經躺下,卻也被他逗得大笑,隔着被子打他一下道:
“娶個美女做嫂子?小小年紀都想什麼呢!快睡覺吧!你將來有本事娶個洋妞吧,
像我這樣,最沒出息了!”大維就笑道:“也是,白人波大好看!”獻科差點從
床上跳起來,只道:“你是十幾歲嘛?二十幾了吧?”兄弟倆又嘮叨了一會,大
維便開始輕輕打鼾,獻科卻又折騰了一會兒方才睡着。第二天早上卻是大維先起
來了,獻科睜眼看時候差不多,也就坐起來,睡眼惺忪地問他:“你不睡了?”
大維捂着個檔部往廁所跑,嘴裡道:“尿憋醒了!”獻科又笑他一回,再躺了一
會兒,就起來沖澡洗漱。
兩個人在晨曦里走回去,家裡卻已經忙開了。獻科簡單吃了點東西,又趕着
到約好的理髮店去修面、做頭髮,再回來換了禮服,已經是早上九點多鐘。一時
更多親戚、獻科的伴郎、車隊、錄像隊都來了,先在家裡亂錄了一氣,然後下樓
上車,慢慢開到黛珊家。獻科上樓,後面一干人魚貫相隨。他作勢敲了半天門,
卻不見開,忙着塞了兩回準備好的紅包,薛美娟和林墨瑋等一屋子人才開了門。
獻科拜見了丈人丈母娘,感謝了一番養育之恩,散了兩圈煙,這才又去敲黛珊的
閨房門。裡面卻又有伴娘等人把關,獻科又是遞糖果又是遞紅包,“大姐”“小
妹”地叫了幾聲,伴娘也就在裡頭大聲道:“新娘子,我們看也差不多了,讓新
郎官進來吧?十二點之前還要趕回去給父母磕頭呢!”又折騰了一會兒,黛珊的
門方才被打開,黛珊穿着一襲白色婚紗款款而出。兩個又給林寄海、薛美娟磕頭
謝恩,黛珊倒真流了淚,她母親也就紅了眼圈,眾人勸說了一番。這時要出門,
林墨瑋便按規矩背着他姐姐下樓去,直送到紅旗轎車上。獻科隨後跟着,看墨瑋
那個狼狽樣子,都止不住要笑。進了車,他關切地問黛珊道:“今天天氣還不算
太冷──你穿婚紗還好吧?”黛珊正要作答,外面震耳欲聾的鞭炮聲忽然炸成一
片。獻科就握了會兒黛珊的手,果然有些涼涼的。又耽擱了十幾分鐘,迎親車隊
才緩緩地開出去,在主要街道游展了一圈,十一點多,又回到獻科家的大院。這
次獻科下來,抱着黛珊上樓。進了門,又給獻科父母磕拜了一回,給各位長輩一
一認喚了。
下午三點多,黛珊在酒店房間換了婚紗,和獻科站在門口迎賓待客,一時要
跟幾百號認識不認識的親戚朋友握手鞠躬、遞煙問好,直累得腿酸手痛。忙到快
五點,終於進了大廳。請來的司儀主持儀式,講了幾句“孔獻科先生和林黛珊的
小姐的結合”多麼有意義,又說了些“郎才女貌,百年好合”之類的套話,就把
話筒遞過來,要他們介紹戀愛經過。獻科黛珊早覺得如同木偶一般,這時口乾舌
燥卻又說不出個美好經歷來。司儀卻頻頻點頭微笑,回頭添油加糖地擴播了一遍,
說他們“千里姻緣一線牽”“相識是古典的,相戀卻是現代的越洋電話和電子郵
件作媒介”“隔着太平洋談了一年多的戀愛,這個愛情故事實在太美麗、太動人
了”……說完了,自己起先鼓掌,底下賓客就跟着拍手叫好。掌聲平定,司儀又
問:“孔先生,請問你第一次看到孔小姐時是什麼感覺?”獻科笑道:“一見鍾
情!”司儀就又鼓掌叫好一番,回頭又問黛珊:“林小姐,你當初看到我們的洋
博士,是不是也覺得電石火光、感覺‘是你是你就是你’呢?”黛珊微露緬腆,
在司儀的笑臉逼問下,終是道:“比較有感覺吧!”司儀又忙着鼓掌,然後興奮
地宣播給眾人。底下又是給雙方父母、黛珊醫院裡的領導、獻科父母單位的領導
等等鞠躬致謝,弄了一個多小時,這才宣布他們的婚禮儀式告一段落。下面四五
十桌等壞了的的賓客也就開始舉杯伸,動叉弄勺。獻科和黛珊稍事休息,又換了
一套衣服,就又一桌一桌去敬酒致謝。
宴席散後,外面由着雙方父母親戚去打理,這邊的一干年輕人卻已經開始在
旅館房間裡鬧房。獻科這時也有點醉醺醺,只得全由他們擺布。鬧到最後,逼他
們兩個上床,又要他們在被子下面互相把衣服一件一件脫了扔出來。兩人脫到內
衣內褲一層,就耍賴不肯動彈,眾人卻威脅着要掀被子。獻科只好又去解黛珊的
乳罩,忙裡出亂,黛珊又不情願,好不容易才在鼓譟聲里把黛珊的乳罩投降般舉
出來,那錄像機就伸上來給了一個特寫。只道完了,鬧房的卻得寸進尺,要黛珊
脫了獻科的內褲。黛珊拿被子捂着身體,伸出腦袋來大叫:“你們太流氓了!”
大家哪裡肯依,一定要完成任務才肯離去。獻科這時昏頭昏腦,眼耳心手早就各
行其事一般,在被子裡捉了黛珊的手去拉自己的內褲。黛珊不肯,他就自己退了,
遞她手上,又耳語道:“扔出去,讓他們走人吧,我真熬不住了!”說着,又拉
她的另一隻手往下去觸摸他已經堅硬的欲望。黛珊又羞又怒,忙着扔了他的內褲
出來,眼中卻已經有了眼淚。房裡一時口哨四起,還要再鬧。獻科只忙着向面熟
的幾個人使眼色,就有人站出來說鬧得差不多了,也該讓新娘新郎好好“休息”
了。一屋子人又孟言浪語了一會,又“好心”關了燈,等了會兒不見新郎新娘動
靜,到底悻悻興興地散去。
獻科聽他們走遠了,才敢起來,在黑暗裡又去反鎖了門,回頭來掀開被子,
四肢伸展從背後把黛珊鉗住,對黛珊說了許多好話,她才轉身相對。獻科將她
一把摟進懷中,笑道:“這才叫軟玉溫香!”說着就閉上眼睛,眼前一片紅光,
仿佛看見了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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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問我看見了什麼
我說我看見了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