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的聯想

謝頤城

是的，雨給我們帶來的是數不清的回憶。
我不記得第一次聽到雨聲、淋到雨滴、聽到雨的名字的感覺了。但，在我們的祖先認識到這自天而降的雨和地上的水是一不是二以後，我們有什麼必要還要區分雨和水呢？

雨水一體而兩途，魚水兩體卻一途，這是饒有趣味的思想，於是便有了饒有趣味的題目：雨水魚。
當然，雨和魚的讀音還是有一些差異的：雨的聲母是喻母——Y，魚的聲母是疑母——一種舌根輔音，普通話中已沒有這個音；在現代漢語中，雨和魚的聲母已完全一致，這也說明疑母和喻母具有趨同的可塑性。而且，兩者的韻母是相同的。
雨是原始淋浴沐浴的起源。從後兩個詞中，我仿佛看到一幅異常古老而又熟悉的畫面：不僅林木，萬物，包括我們的祖先皆樹立在雨中。雨的存在，使我們時不時意識到凡陸地上的一切——萬物，最早可能皆處於魚的狀態，雨時不時地幫我們重返魚水狀態。多美妙的語言，多美妙的語彙，淋浴或沐浴在雨中，我們也像林木一樣，都像暫時回到水裡的魚了。
這哪是普普通通的淋浴或沐浴，這幾乎像是一個宗教儀式。我們看到，樹林，萬物都肅立在雨里，既無怨言也無驚喜地肅立在瀟瀟的雨里，任雨水濕透皮膚，這幾乎是對雨水的感恩節，樹木像在雨中默禱，當然默禱的還應有在樹林中觀察思考的人類祖先。
宗教洗禮的產生當和這有關。

雨是自天而降的水，是沐浴萬物和大地的水，是沖刷地表，切割地面，造成峪谷溪流的水，是大地上所有河流的生育者。
雨是峪谷溪流的生育者。漢字中毓（育）和流是同源字。雨是毓（育）者，是峪流的母親。大禹是原始雨神，又是治水英雄。
雲雨是孕育，雲孕育雨，雨是雲的生育，同時雨又生育了大地上的峪谷溪流和所有的河流。

羽毛和雨水也有聯繫嗎？
雨和羽的發音完全相同，為什麼把鳥的毛稱作羽呢？讓我們換一個角度想：羽毛是鳥的雨衣，鳥兒以羽御雨，這樣，雨衣、雨蓑衣的構思，便已經在鳥羽和雨的聯想中誕生了。甚至鳥羽的排列形式似乎都是為防雨設計的。

甲骨文中“雪”是由雨和羽構成的，雪似乎象正在雨着的羽毛，這是一個非常美麗的聯想：冬季的雪似乎很像是萬鳥解羽，一種死亡的象徵，紛紛揚揚的雪，潔白的羽毛，落地融化為水，由此可見雨又可以和羽雪的形像聯繫在一起。

《楚辭·天問》：“羿焉彃日，烏焉解羽？”
《穆天子傳》：“爰有陵衍平陸，碩鳥解羽……”
《大荒北經》：“有大澤，方千里，群鳥所解。”

這些描寫皆和雨雪與鳥羽的聯想有關。冬季是萬物和生命停止活動的季節，冬是死亡和終結的象徵。而雪又像群鳥解羽，進一步加強了死亡的氛圍。

玉和雨又有什麼關係呢？為什麼發音也相同（或相近）？　　
我們把“玉”是稱作“雨”石，玉像凝固的雨。冰玉相似，冰清玉潔這個詞通過並列關係，為冰玉建立起一種轉喻關係。原始人把玉看作凍結的雨，石化的雨。南京的雨花石，大概本應寫作雨化石，是由雨化成的石，因為這是一種似玉的石頭，像凝固的雨水一樣。

多美麗的雨水的聯想，它原本可以無休無止地繼續聯想下去，可一篇文章總得有始有終啊，暫且打住吧，美麗的雨，美麗的語言和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