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大話

老同學相聚，說好是周日下午在日壇公園的一個茶亭。大家在電話里說得挺好，挺熱鬧，還說見面要幹什麼什麼，讓誰交代交代新太太的情況，還要咋咋，非讓他買單不可。可臨到聚會都快開始了，突然接到上海電話，說是老丈人身體不適，已住進醫院，讓我立刻趕到。我只好往機場趕，北京去上海的飛機一小時一趟。在路上我就給負責組織這次聚會的同學打電話，告訴他家裡出了點急事。為了表示歉意，下次我來買單，地方大家隨便點。就這句話把大家給惹着了。等我從上海回來，見到同學們，他們上來第一句話就是，微醺，你口氣也忒大了，地點隨便點，我點天上人間，還不把你一輩子的血汗錢都賠進去。我連忙問，什麼天上人間，吃什麼要那麼貴？大家哈哈一笑說，你啊，整個一個傻冒了。吃，吃能吃出多少錢。還得OKOK，完了完了，你丫是徹底讓美國給糟蹋了。

還好，畢竟是老同學，都知道疼我，就點了個後海邊上的孔已己飯店，造了2000多塊。吃完後大家走出門時，我聽見後面誰說了一句，這兒小姐一般。

-少談生意

聽話聽聲，鑼鼓聽音。你會遇到不少人跟你談有關生意的事。飯館裡，旅店中，甚至出租車上。人們都愛談掙錢的事。

你在美國是幹什麼的？
電腦工程師。
好啊，咱就做點項目吧，你這是高科技啊。IT產業，咱懂啊。
可是做什麼呢？
嗨，這還不好說，咱這麼着，先註冊個公司，然後入股收購個企業，包裝一下就上市，一買，就是上億的買賣。不上億的事我不做。
有那麼容易？
你啊，你大概還不知道我是誰。劉華清知道嗎？
就那個退休的將軍。
嘿，你別管人家退休不退休，照樣是腕兒。我跟他兒子是同學。
………

開始我還挺認真。後來這樣的談話聽多了，就覺得像說相聲。你一句我一句，還真有節奏。回到家正好有個同學等着我，一見面就問，微醺，幹嘛去了？我說談生意去了。你，談生意？送你仨字兒，歇菜吧。

-多見老朋友

歇菜就歇菜，可同學戰友那麼多，我總想去看看他們。那時我們都是在一個起跑線上，這麼多年過去了，有上天的，入地的，發的，窮的，還有個雙歸的。甭管幹什麼的，甭管活得怎麼樣，大家見了面還都很親。我感到，人們追求金錢是被形勢逼的，是不得不。可在他們心裡，還深藏着對美好情感的懷念和認同。有個同學得了腎衰竭，需要換腎。另一個大款同學隨手就拿出一萬，說不夠還有。可窮的呢，有個戰友，吃完飯大家商量怎麼打的回家，我看她悄悄自己走了，也沒打招呼。我就跟着她，遠遠地看她登上一輛公共汽車。還有一個老兄，怎麼叫怎麼不來。我就納悶，我這麼大老遠來了，這個面子都不給我？後來終於來了，一見面就抱住我，微醺，二十多年的夫妻啊，說走就走了，邊說邊哭。原來他剛離婚，老婆都徐娘半老，還楞跟個款爺跑了。一縷縷的白髮，一層層的皺紋，疲憊的嘴角，亢奮的眼神。可由於我的到來，給他們匆忙的生活畫上一個暫停的符號，給他們充滿慣性的人生旅程來了個PULLOVER。我很歉疚，可後來我發現他們真心地感謝我，他們說，我們早就等着你回來，不是你，我們什麼時候才見面。

你一定想知道那個雙歸的吧。我去看他了，在一個醫院的樓上。警衛問了我話，看了我的證件，讓我在一個空屋子裡等着。他來了，好像剛從床上起來。見了我一笑，你怎麼來了。我說來看看你，心裡不放心。他談笑風聲，還讓我常來。臨走時，我握着他的手，眼淚一下流下來。他頑皮地眯上一隻眼，你是怕我死吧？放心，我死不了。

我死不了，回家路上，我一直想着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