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之門

從北回歸線的南端， 不難看到白鳥博浪的影子；我坐在臨海的樹蔭下，一忍再忍， 淚水眼淚終於決堤。青春之門悄然掩起。-------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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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修的大學課目一年比一年先鋒和激進。 政治科學由一群堅韌不拔的馬克思理想主
義者授課；文學課受控在歐洲標誌派或美國本土主義派手裡；達達主義和朦朧現實
主義則全面緊拽着藝術課嬌脆的喉舌。電影課當然和傳統二字背道而馳。那是一九
八八年。柏林牆， 或者說影射着我心裡的那堵牆也未免不可， 還沒有被推倒。 一
切都渴望逃避。我躲在縱情縱性的極端留下的殘渣的陰影下， 象傘下瑟瑟躲雨的旅
人。

沒有欲望去感覺雨意。

在不滿和憤怒如密封的罐頭盒一樣壓抑的日子裡， 麗拉象一場暴風雨捲入我的生活。
她的美麗並不耀眼得 讓急不可待的男孩子們一見鍾情。 但是， 有些什麼埋伏在
表面下的東西卻在我心裡生根發芽。 那種感覺一天天強烈。

她是我同班同學， 對現實不滿和憤怒的班級全體裡的一個。我和她都被精神的怒潮
驅趕到了災難的邊緣。 迷失。 我們的心漂浮着脆弱得象迷失的羔羊。隨着那些象
無底洞一般誘惑着我們身心淪陷的課程的進展和深入， 我對她也陷得越來越深。
很快她占據了我的腦海。

無時不刻。

我開始思忖着如何接近她。我像汪洋大盜進行劫前那般深思熟慮地
列出各種可能出現的機會和事件並仔細地分析不同進攻方式的成功率， 但是， 離
汪洋大盜畢竟相差甚遠。 幾次膽戰心驚的行動後， 發現自己不過是個心虛的膽小
鬼，腦子裡熱情洋溢的裝滿了成功後的喜悅， 而一旦面對現實就臨陣脫逃的膽小鬼
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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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 在大四那年學期快結束的時候， 事情發生了意想不到的變化。 這一切都因
尼克教授， 一個古希臘受難者模樣的小老頭教授的一堂
關於二戰後的電影課引起。

尼克具備了所有流離顛沛備受壓抑的靈魂探索家所可能具備的一切特點。瘦小， 被
幾千年苦難壓垮似的削肩， 永遠不變的黑色外套。 一頭灰色的短鬃雜亂無章的指
天而立。 在大學教課的同時他也在沃瑟斯特共眾圖書館做每周一期的學術演講，
剩餘價值恰到好處的課外利用。

他有時會允許沃瑟斯特被社會遺棄的難兄難弟們來學校聽課。絕大多數是當地街頭
流浪漢或遊手好閒之類， 並不危害社會安全那種。他們和心智聰慧的因初識人生痛
苦而嚴肅思考的那類大學生們參雜一起。當然我是屬於思想膚淺心靈空虛的那類。
我的人生地圖還沒有占塵染俗。 它大門開敞， 自發自燃， 和現實脫節。因懵懂而
自詡清醒。

青春。

尼克教授大腳一邁跨入了它敞開的大門。他的職責是讓那些在地下安息的重生。那
些曾在歐洲地下咖啡館的沙龍里徘徊的男男女女的魂靈重生。如同行吟詩人般優雅，
尼克總是不費吹灰之力地把空洞的理論生動地融會於龐雜的歷史事件中。有時他會
組織些現代藝術展覽， 或去參觀一些被歲月侵蝕得模糊難辨的墓志銘，上面篆刻着
古代空想家們盲目的充滿先驗論調的宣言。 “一個世俗之神是他們也是所有的在世
者仍在尋找的，自覺或不自覺的。”帶着滿臉逆來順受的 表情， 尼克時不時會如
此吼叫一番。每周一次的電影課， 總是要在滔滔不絕的開場白之後， 那些有關尋
找世俗之神的片子才得以播放。

終於有所進展， 他恐怕在想。 超現實主義。

我終於結識了麗拉， 那時尼克教授正忙着引用達達派繼承者有關‘涔透歐洲所有被
戰爭蹂躪過的牆’的格言警句。 一個出乎意料的命定的安排。課堂上麗拉象一團亮
光左右我的視線。

尼克教授一通駭人聽聞的話， 把我的神經推向錯亂邊緣。

“AHH， 對， 就是他們， 這兩個， 達達和超現實派， 在他們那幫人中頗為知名，
如此而言。 但是別忘了還有一群在意識上更先鋒更強烈更魯莽的，自詡比天堂更崇
高的其實同樣被玷污了的。對， 這就是形勢主義(Situationalists)和國際洛切主
義(Lettrist International)。 他們宣稱一個星期是6天而不是7天。撕毀舊日曆。
一切從頭來。什麼都從頭來。時間是個浪費而擾人的限制人類的枷鎖。但是時間這
個敵人只是次要的。 罪魁禍首是藝術。
它是以真理為面目而出現的最大的謊言。 是批着羊皮的狼。 藝術企圖以最溫和的
方式將時間， 連同我們對有序進化的徒勞申言一併超越。喬裝打扮的綿羊和草甸鼠
目動物。藝術把變革和超越的希望託付給被人凝視並忘卻的框框。 所以這兩個運動
想把藝術的偽善徹底摧毀， 讓那些以畫， 文字， 電影或任何進一步作為感情絕緣
體的所謂藝術歸還原始。懸於牆桓任人觀之，篆印於紙帛引人誦之， 都是藝術之謊
言。藝術乃被金錢外殼吸附下的一種操作， 哼。。。呃。。。 是其最真實最原始
的形式---衝動----假以溫柔的表象而墮落腐化的過程。藝術說穿了是源源不絕的沖
動。

衝動從藝術製作者， 也就是我們那裡被搶奪並且， 呃， 啊， 對， 被偷走。重生，
變革， 演化， 摧毀， 將一切顛倒， 尋找海市蜃樓和智慧聖殿的衝動。 所以，
SI 和LI 是運動中試圖將一切被懸掛，展示和 粉飾於暗室里的所謂藝術所愚弄的
人們的一聲喚醒。 具體地說， 他們瞄準那些售賣藝術的藝術家， 那些洋洋自得
所向披靡地兜售衝動的真正的謊言家。謊言家們因雜亂而成為偶像。故對藝術的渴
望應稱為對偶像的渴望。藝術就成了對建立在變革基礎上的衝動的一種奇怪而含糊
的藐視。 象畢加索， 米若， 凡高， 果基， 高更。諸如此類， 按形勢主義和國
際洛切主義的話說， 通通的欺詐。
試想如果衝動只以衝動本身的純原始形態出現會怎樣？ 除了到處傳染他們的衝動他
們將賣不出一件作品。 可惡的是他們甚至把城市畫成地圖從而誘惑日常生活陷入藝
術的陷阱。
幾經鬥爭。但他們最終敗在當今被邁克。傑克遜淹沒的世紀裡。藝術成為了流行性
的壯觀場面。 他們找藉口摧毀藝術因為這樣就把痛苦和罪惡轉化為可愛， 可以接
受， 可以擁抱的東西。 藝術成了白菜地里的玩偶。可愛得要死。這簡直是對神秘
玄虛的新世界的謀殺版。詩歌是詩人被強姦的結果。他們完完全全把世界裡外翻轉
了看。ISIDORE ISOU 出現並建立了LI 的理論。他儘量把詞彙轉化為字母。 因為
字母具有無限真理和原始領域， 但是詞彙只會束縛並設置陷阱。 所以他追求原始
並堅信只有更高境界的藝術能將語言從其重複， 浮腫， 獨斷的沼澤中拯救， 並將
它引領到簡潔優雅， 沒有銅臭味，但充滿了不再因藝術的墮落而木乃伊化的魂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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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懶得細想尼克的這番瘋話。姑且稱之為荒誕的覺醒。我覺得自己已經領悟到其要
意。讓它們涔透到我的下意識中去即可。 不過怎麼都無關緊要。對藝術進行重創的
願望和對了解和認識麗拉的渴望相比，兩者不可同日而語。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