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史料看林徽因與徐志摩的愛情 By warrener |
送交者: 小紫 2002年02月26日18:05:14 於 [新 大 陸] 發送悄悄話 |
從史料看林徽因與徐志摩的愛情 在這上頭,成功往往意味着平庸。受了那麼大的挫折也沒有愛成,有情人難成眷屬,你為他們感到惋惜,甚至憤憤不平,你想這想那,說不定還想到自己,雖然什麼但是什麼,這樣的句子頃刻間你就能造出十個八個。 不必責怪《人間四月天》。它是一部電視劇,它是一個浪漫故事,它能撩起你這麼大的興趣,就是它最大的功德。 你不能跟它再要什麼。讓你,還有和你一樣的人感興趣,也就行了。要是都按歷史的真實來拍,別說編劇不一定知道,就是知道,他也不敢,——誰能拍得了,拍下叫誰看? 徐志摩和林徽因之間究竟是怎樣的一種關係,相愛到底有多深,你想知道的是這些。 且聽我依據史料細說根由。 在倫敦,父女兩人同時與徐志摩談戀愛 林徽因的父親是林長民,字宗孟,1917年張勳復辟失敗後,入段祺瑞內閣任司法部長,三個月後辭職赴日本考察。1920年春攜女兒林徽因赴英國,身份是中國國際聯盟同志會駐歐代表。其時林長民44歲,林徽因16歲。同年10月,徐志摩從美國來到倫敦,入倫敦大學政治經濟學院讀書。 徐志摩和林家父女的相識,是在國際聯盟的一次講演會上。“我在倫敦政治經濟學院混了半年,正感到悶想換路走的時候,認識了狄更生先生……第一次見着他是在倫敦國際聯盟協會席上,那天林宗孟先生演說,他做主席。第二次是宗孟寓里吃茶,有他。”這是徐志摩在《我所知道的康橋》中的說法。林徽因《憶志摩》文中說,她初次遇見徐,是在徐初次認識狄更生先生的那次會見中。 志摩記錯了,沒有半年,到倫敦兩個月就認識了林家父女,且很快便向林徽因發起了愛的攻勢。有林長民的信可證:“足下用情之烈令人感悚,徽亦惶恐不知何以為答,並無絲毫mockery(嘲笑),想足下誤解了。”信末附言“徽徽問候”。 一個是留學三年的青年男子,一個是情竇初開的妙齡女郎,志摩的用情之烈不難想象,而徽因的惶恐失措也在情理之中。好在林長民是個豁達大度的人,不光不責怪反而給以解說。 很快張幼儀來到倫敦,徐志摩通過狄更生的關係,取得劍橋大學王家學院特別生的資格,攜妻搬到離劍橋六英里的沙士頓鄉下住家。這期間志摩和徽因一直保持通信聯繫。張幼儀在《小腳與西服》一書中對她的侄孫女張邦梅說: “幾年以後,我才從郭君那兒得知徐志摩之所以每天早上趕忙出去,的確是因為要和住在倫敦的女朋友聯絡。他們用理髮店對街的雜貨鋪當他的地址,那時倫敦和沙士頓之間的郵件送得很快,所以徐志摩和他女朋友至少每天都可以魚雁往返。他們信里寫的是英文,目的就在預防我碰巧發現那些信件,不過我從沒發現過就是了。” 對於張幼儀來說,她盡可以這樣懷疑,也有幾分是事實,但要說全是事實,即志摩每天等的都是林徽因的信,就不對了。 肯定有徽因的信。1927年林徽因在美國上學,正好胡適也去了美國,3月15日給胡的信中說:“我昨天把他的舊信一一翻閱了。舊的志摩我現在真真透澈的明白了,但是過去,現在不必重提了我只求永遠紀念着。”這些話,不光說明他們當年確實通信,也說明了他們當時各自的狀態。 志摩熱烈追求是不用說了,徽因這邊興奮或許是有的,沒有很當真也是真的。否則不會幾年之後才“真真透澈的明白了”。 再一個證據是,志摩一死,存在凌叔華那兒的“八寶箱”,也叫文字因緣箱,裡面放的是志摩的日記和手稿,其中有《康橋日記》,立即成了林徽因務必得之的對象。她的理由是,“我只是要讀讀那日記,給我是種滿足,好奇心滿足,回味這古怪的世事,紀念老朋友而已。”(1932年農曆正月初一給胡適的信)凌叔華退給她的日記中少幾頁,為此還和凌慪了好一陣子的氣。 同時還有林長民的信,兩人也是談戀愛。1925年12月24日林長民死於郭松齡之役,第二年2月6日,志摩在自己編的《晨報副刊》上刊出林的《一封情書》,加了按語說:“分明是寫給他情人的,怎麼會給我呢?我的答話是我就是他的情人。聽我說這段逸話。四年前我在康橋時,宗孟在倫敦,有一次我們說着玩,商量彼此裝假通情書,我們設想一個情節,我算是女的,一個有夫之婦,他裝男的,也是有婦之夫,在這雙方不自由的境遇下彼此虛設的講戀愛。” 於此可知在沙士頓,志摩每天去雜貨鋪取的信,更多的該是林長民來的情書。 從林徽因給胡適的信中,也可以看出她的矜持,年齡小是一個因素,出身名門是一個因素,還有一個因素也不可忽略,那就是,她不是嫡出,而是庶出。林長民有兩個小老婆,林徽因是第一個小老婆的長女。這種身世的女子,一般來說,更要自尊自重,否則閒話就多了。 在北京,情人不願受干擾 1921年10月林徽因隨父回國。1922年10月徐志摩回國,在南方稍事盤桓,12月初來到北京。 志摩所以匆匆回國,肯定是知道林徽因許配給梁思成了。他離開倫敦回國,原意還要回來的,這從他的名詩《康橋再見吧》中可以看得出來。“設如我星明有福,素願竟酬,/則來春花香時節,當復西航,/重來此地,再撿起詩針詩線,/繡我理想生命的鮮花,實現/年來夢境纏繞的銷魂蹤跡,/散香柔韻節,增媚河上風流。” 莫非說一起來倫敦留學,是徽因給志摩的許諾? 然而一到北京,他就知道事情不是那簡單的了。先是梁啓超給他來了一封長信(梁在上海),勸他“義不容以他人之苦痛易自己之快樂,弟之此舉,其於弟將來之快樂能得與否,殆茫然如捕風,然先已予多人以無量之苦痛”。這話雖是替張家說的,又何嘗不是他自己的親身感受,畢竟是他的兒子將要娶徽因為妻啊。 梁還感嘆:“嗚呼志摩,天下豈有圓滿之宇宙若爾爾者!” 如果梁啓超不打算娶徽因作自己的兒媳,毫無疑問,這些話都是擲地作金石之聲的醒世良言,任誰聽了都會感激涕零,迷途知返,然而一加上這個背景,這些話就顯得蒼白無力,甚至讓人覺得可憐兮兮了。 縱然是老師,徐志摩也不會買這個帳,他會怎樣回答,也就不難想象了。“我將於茫茫人海中訪我唯一靈魂之伴侶,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等於說那麼咱們就較量一下吧。 這封信幾乎是他到北京的當天收到的。這時還沒有見上林徽因,待見過林徽因,他就沒有這麼大的自信了。林在培華中學讀書,自然是不好去找的。林家住在景山后街一處稱作雪池的院子裡。那兒是能去的,可是徽因常常不在。她與梁思成的戀愛關係已相當穩固了,餘暇時間兩個人常在一起談情說愛。 有一個小故事,頗能說明志摩的執著與尷尬。 梁啓超是松坡圖書館的館長。松坡圖書館有兩處院子,一處在西單附近的石虎胡同七號,一處在北海公園裡的快雪堂。快雪堂是一處幽靜高雅院落,星期天不對外開放,梁思成因關係特殊備有鑰匙可以自由出入,便約了林徽因來此相聚。徐志摩找林徽因也會找到這兒。他是梁啓超的弟子,又是林長民的朋友,就是梁思成在,來找林徽因也不能說有什麼不對。去的次數多了,自然引起梁思成的反感,梁便在門上貼一紙條,大書: Lovers want to be left alone.(情人不願受干擾)。 志摩見了,只得怏怏而去。(梁實秋《賽珍珠與徐志摩》) 就算一種惡作劇吧,怕也不是梁思成背着林徽因寫的吧。 1924年四五月間,泰戈爾訪華期間,給了徐林接觸的機會,一起接待進出會場,又一起演出英文戲劇,又恢復了昔日的情感。5月20日,泰戈爾一行離開北京去太原,徐志摩陪同前往。車站上,送行的人很多,林徽因也在裡面。車快開動了,徐志摩正在寫一封給林徽因的信,尚未寫完,車已蠕動,徐志摩要衝過去遞給車下的林徽因,泰戈爾的秘書恩厚之見他太傷感,一把搶了過來替他藏起。後來志摩再沒提起此事,恩厚之就把此保存起來帶回英國。直到70年代,梁錫華去訪問,讓梁看了原件。信里寫的是:我真不知道我要說的是什麼話,我已經好幾次提起筆來想寫,但是每次總是寫不成篇。這兩日我的頭腦只是昏沉沉的,開着眼閉着眼都只見大前晚模糊的淒清的月色,照着我們不願意的車輛,遲遲地向荒野里退縮。離別!怎麼的能叫人相信?我想着了就要發瘋,這麼多的絲,誰能割得斷?我的眼前又黑了! 從這封信上,可以看出,大前天晚上,他倆是在一起的。就是這次會面,林徽因向志摩攤了牌,說她馬上就要隨梁思成去美國留學了,她不可能做他的妻子,他們必須“離別”。 林徽因到了美國後,才咀嚼出志摩對她的真情的滋味而倍加珍惜。在1927年3月15日給胡適的那封信中,她說:“請你告訴志摩我這三年來寂寞受夠了,失望也遇多了,現在倒能在寂寞和失望中得着自慰和滿足。告訴他我絕對的不怪他,只有盼他原諒我從前的種種。 1928年8月林徽因回國,與梁思成一起受聘為東北大學教授。1931年初,徐志摩聞知林病重,曾專程去瀋陽看望。這年春季開學後,志摩來到北平任北大教授,林徽因病重回到北京療養,兩人的接觸又多了,加之志摩與小曼感情不睦,兩人的又時常走動,頗有舊情復萌的趨勢。對這一段的感情,林徽因和梁思成的兒子梁從誡的看法是: 我一直替徐想,他在1931年飛機墜毀中失事身亡,對他來說是件好事,若多活幾年對他來說更是個悲劇,和陸小曼肯定過不下去。若同陸離婚,徐從感情上肯定要回到林這裡,將來就攪不清楚,大家都將會很難辦的。 林也很心疼他,不忍心傷害他,徐又陷得很深。因而我一直覺得,徐的生命突然結束,也算是上天的安排。 當晚輩的說這樣的話,實在太不應該了。為了自己的家聲,竟說他人燒死是好事,不像個有文化的人說的話。這是《人間四月天》播出後,梁從誡先生回答《文藝報》記者時說的。登在本年5月6日該報四版上。不看這些話,我還不知道1931年在北平,徐林感情已發展到這樣危險的地步。 八寶箱事件發生後,對與徐志摩的情感,林徽因就一點也不隱諱了。1932年農曆正月初一給胡適的信中說: 我永是“我”,被詩人恭維了也不會增美增能,有過一段不幸的曲折的舊歷史也沒有什麼可羞慚……我覺得這樁事人事方面看來真不幸,從精神方面看來這樁事或為造成志摩成為詩人的原因,而也給我不少人格上知識上磨鍊修養的幫助。志摩inaway(從某方面)不悔他有這麼一段痛苦的歷史,我覺得我的一生至少沒有太墮入凡俗的滿足也不是一件什麼壞事。志摩警醒了我,他變成一種Stiamulant(激勵)在我生命中,或恨,或怒,或Happy(幸運)或Sorry(遺憾),或難過,或苦痛,我也不悔的,我也不Proud(得意的)我自己的倔強,我也不慚愧。 有戀情嗎?肯定有。“一段不幸的曲折的舊歷史”,肯定不是單純的友誼。感嘆這樁事“人事方面看來真不幸”,等於是感嘆有情人沒有成了眷屬。 多深?夠深的了。是造成志摩成為詩人的原因,也是給她人格上知識上磨鍊修養的幫助。志摩已變成一種激勵在她的生命中,使她變成倔強,她絕不因此而慚愧。對於一個有丈夫有孩子的女人來說,還能讓她說什麼,怎麼說? 你仍得相信,山谷中留有那個回音 再看徐志摩去世後,林徽因的種種表現。 志摩死後,梁思成去了濟南,從出事地點撿了一塊飛機的殘片,直到去世她都把它掛在臥室的牆上。這是她對志摩的真摯,是她胸懷的坦蕩,從某種意義上說,也是她對世俗社會的一種蔑視。 1934年11月19日,林徽因和梁思成去南方考察路過硤石(志摩故鄉),停車的幾分鐘裡,她下了車,在昏沉的夜色里,獨自站在車門外,“凝望着幽黯的站台,默默的回憶許多不相連續的過往殘片,直到生和死間居然幻成一片模糊,人生和火車似的蜿蜒一串疑問在蒼茫間奔馳……如果那時候我的眼淚曾不自主的溢出睫外,我知道你定會原諒我的。”(林徽因《紀念志摩去世四周年》) 就是這次,回到上海之後,跟趙淵如(深)、陳直生(植)、陳從周見了面,竟日盤桓,她總是談笑風生,滔滔不絕,一次突然啞口無聲,陳直生問:”你怎麼不講啦?”林徽因突兀地說:“你以為我乃女人,總是說個不停嗎?” 陳從周當時就感到,這是林剛剛經過志摩家鄉與志摩埋骨地後,心情不好所致。(陳從周《記徐志摩》) 1935年志摩忌日,林徽因寫了《紀念志摩去世四周年》一文表達她的悼念之情。這樣的文章,當然不可能寫得多麼明白。過了幾個月,到了夏天,她發表的詩作《別丟掉》,才是她坦誠的心聲。全詩為—— 別丟掉 這一把過往的勢情, 現在流水似的, 輕輕 在幽冷的山泉底,在黑夜在松林 嘆息似的渺茫, 你仍要保存那真! 一樣的月明, 一樣是隔山燈火, 滿天的星, 只有人不見, 夢似的掛起, 你問黑夜要回 那一句話——你仍得相信 山谷中留着 有那回音!詩中“在松林”,“滿天的星,只有人不見”,“山谷中留着/有那回音”,都不可能是別的意象。“回音”二字,直可說是“徽因”的諧音(林原來就叫徽音)。 不管怎麼說,都得承認,林徽因是對徐志摩有真情的,是深愛着詩人的。 順便說說她和金岳霖的事幾乎都知道,哲學家金岳霖,因為愛戀林徽因而終身不娶,從青年到晚年,幾乎是“逐林而居”,梁家住在哪兒,他也前院後院的住在哪兒。 若金愛着林而不作任何表示,只是住在林家旁邊,這也就奇了。若金向林有所表示而林無動於衷,這也就奇了。若梁思成知道金愛着林而不聞不問,這也就奇了。金梁林的學生,都把這種感情神聖化了,說是纖塵不染。這就有點匪夷所思了。可惜都不是。神仙也得享有人間煙火,才成其為神仙。且看梁思成續弦妻子林洙的記載。 林洙曾問起金岳霖終身不娶的事,梁思成笑了笑說:“ 我們住在東總布胡同的時候,老金就住在我們家的後院,但另有旁門出入。可能是1931年,我從寶坻調查回來,徽因見到我哭喪着臉說,她苦惱極了,因為她同時愛上了兩個人,不知怎麼辦才好。她和我談話時一點不像妻子對丈夫談話,卻像個小妹妹在請哥哥拿主意。聽到這事我半天說不出話,一種無法形容的痛苦緊緊地抓住了我,我感到血液也凝固了,連呼吸都困難。但我感謝徽因,她沒有把我當一個傻丈夫,她對我是坦白和信任的。我想了一夜該怎辦?我問自己,徽因到底和我幸福還是和老金一起幸福?我把自己、老金和徽因三個人反覆放在天平上衡量。我覺得儘管自己在文學藝術各方面有一定的修養,但我缺少老金那哲學家的頭腦,我認為自己不如老金。於是第二天,我把想了一夜的結論告訴徽因。我說她是自由的,如果她選擇了老金,祝願他們永遠幸福。我們都哭了。當徽因把我的話告訴老金時,老金的回答是:‘看來思成是真正愛你的,我不能去傷害一個真正愛你的人。我應該退出。’從那次談話以後,我再沒有和徽因談過這件事。因為我知道老金是個說到做到的人,徽因也是個誠實的人。後來,事實證明了這一點,我們三個人始終是好朋友。我自己在工作上遇到難題也常去請教老金,甚至連我和徽因吵架也常要老金來‘仲裁’,因為他總是那麼理性,把我們因為情緒激動而搞糊塗的問題分析得一清二楚。”(劉培育主編《金岳霖的回憶和回憶金岳霖》) 金岳霖能做的,徐志摩就做不到嗎?梁從誡先生還是過慮了。 說了這麼多,一點都不損害林徽因的完美動人形象。相反,我倒覺得,正是天生麗質,氣韻高雅,加上至情至性,才使林徽因成為本世紀中國知識女性的傑出代表和光輝典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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